十六夜霜降

第5章 凝霜

凝霜

這次的地點比較特殊，在繁華的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裏，在前臺好奇的目光之中，李斯廷訂了謝道要求的8015號房。

還好組織比較大方，這種因為任務要求産生的費用都會報銷的，就是得把發票保管好。李斯廷給手機設置好提醒發票的日程安排，就看向站在房間中央的謝道:“是在這裏嗎？”

謝道看着雙人床，現在肯定不是當時，普通人不會知道這裏發生了命案，保潔會同往常一樣打掃幹淨，将床單被套全都換掉。

他蹲下身，手指輕輕觸碰地毯。雖然會打掃，但是地毯是很久都不會換的。

李斯廷已經習慣了他什麽都懶得說的行為模式，他是有些累了，将行李箱和背包放到一邊，就走到其中一張床邊，本着消費了就得享受的原則，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他仰起頭，問謝道:“我們今天要在這裏休息一下嗎？我想順便洗個澡。”

謝道擡起頭:“你睡的地方就是當初發現屍體的地方。”

李斯廷:“......”

他迅速起身，換到了另一張床，但是又怕這張也有點故事，所以只是矜持地坐在床邊。

為了緩解尴尬，他坐下後就連忙問道:“這次又是什麽誰？”

謝道站起身，不嫌棄這張床有故事，也不嫌棄李斯廷剛躺過，就坐到了李斯廷的對面:“暫時還沒确定。”

哪怕屍體被毀得面目全非，要确定身份也不需要太久，李斯廷一聽就明白了:“剛發生的？”

謝道毫不含糊:“四天前，任務發出時剛發生的。”

那現在也該知道是誰了，就等行政組發出來了。李斯廷一邊想着，就想要站起身:“那我拿機器來檢測一下？”

謝道開口攔住了他:“不需要。”

李斯廷回過身看向他，謝道也直直地看着他:“反正結果都一樣。”

李斯廷慢慢地坐了回來，同他對視。謝道的眼睛确實很好看，尤其是在看着他的時候，滿滿的全是他的時候。

李斯廷忽然笑了:“還是覺得好可惜，只能和你呆這麽短的時間。”

都是成年人，不會聽不出這話裏的暧昧。只是謝道似乎對這種暧昧都不上心，他全當沒有聽見李斯廷的話。

對方沒反應，李斯廷似乎還挺不滿意，他慢慢弓起身，撐着下巴仔細觀察謝道:“我家裏......以前有一個洋娃娃，還是別人訂做送的禮物，特別漂亮，也有一頭銀灰色的長發，不過眼睛是藍色的，因為是娃娃，所以表情也不會變，總是一副略帶憂傷的樣子。”

謝道面色不改:“你家庭條件不錯，還有一個妹妹？”

提起自己的情況，李斯廷就收斂了笑意，他又坐了回去，知道張狂不得，張狂起來得不償失。

組織不會逼問成員的家庭情況，大家都知道，除非本人主動訴說，事實上相處久了，總是會想找人說點什麽，不知不覺就會說出去。不過他來蟲三年了，從未與其他人提起過自己的家庭情況，其他人也當他是離家出走或是別的什麽類型，總之和家裏感情不太好。

李斯廷并沒有生氣，誰讓他實在是覺得謝道好看呢。

“也太不公平了吧。”他嘆了口氣，“我對你還什麽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對方叫謝道，甚至有可能連謝道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對于他的抱怨，謝道自然也是無視了，他側過頭:“紅果死亡的現場，那戶人家的女主人有個姐姐，在城裏。”

這話他之前就說過，李斯廷擡起頭，如果把目光從謝道的肩頭越過的話，可以看見窗外的景象。這裏算是繁華的市中心，很少會有居民樓，但是借着高樓寬闊的視野，從這裏看出去，還是可以看見一個小區。

“在警方的資料裏，那名女士是在六年前去世的，因為入室搶劫，兇手殺害了她和她的丈夫，以及他們年僅十四歲的女兒，不過到現在也沒有抓住兇手。”

李斯廷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了一句“真慘”。

“我們今天就休息在這裏了。”謝道沒有再繼續說那件舊事，他站起身，“但還有一個地方得去。”

李斯廷本想問要不要帶機器，轉念一想多半也用不上，幹脆別給自己增加壓力了。

只是這次他又想錯了，謝道特意囑咐他:“記得帶上機器。”

很少會見到剛登記的客人又提着行李出去，尤其還是外表比較出衆的人，前臺不小心多看了兩眼。

李斯廷沖她笑了笑，對方立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明明這才該是正常反應，李斯廷有些感慨。他看向謝道，對方很認真地在等待出租車，自稱上一次他沒有及時幫謝道打車後，對方似乎不會再要求他了。

但是該問的還是要問的，李斯廷看向他:“我們要去哪裏？”

按照他的推測，謝道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不會回答，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告訴他正确答案。

“郊區。”

正确，但是很籠統，基本等于沒有告訴。

還好出租車司機不會接受這麽籠統的答案，謝道還是得确定一個目标，他随口就說了一個最正常的答案:“去機場。”

組織的事屬于機密，他們也不可能在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談論任務相關的問題，不過這次的司機更為健談，他看見李斯廷拖着的行李箱，要去的目的地是機場，以及兩人的穿着，頓時不知道腦補了什麽:“二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

謝道總是有着異于常人的行事風格，也有着異于常人的理解能力，總是能在奇怪的場合發揮出來，比如現在。

他言簡意赅:“異父異母。”

司機立馬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是這樣啊，我差不多懂了。但是看你年紀也不大，現在也不是休息日，還要送弟弟去讀書啊？”

李斯廷表情有些精彩，這怎麽就轉進到了這一層。

真正健談的人不需要回應也可以喋喋不休。謝道只會簡短地回一些話，說得最多的是“嗯”，但是這一路過來，李斯廷作為旁聽者，都已經知道了司機家裏幾口人，鄰裏住了什麽人，剛才載了什麽人。

再聊下去怕是什麽機密都給聊出來了。李斯廷看向車窗外，應該已經進入了郊區，房屋逐漸稀少和低矮，最後完全消失不見，只有茂盛的草叢和并不致密的森林。

那一陣直擊心靈一般的直覺就是在此刻奏效。

高速行駛的物體有着極大的沖擊力，尤其還是對向行駛的汽車，其實在對方突然變道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察覺了，但是再優秀的賽車手都沒法避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撞過來。

眼前的時間好似放慢了無數倍，李斯廷下意識地伸手向謝道，想将他擁入懷中，可是他也變慢了，只能看見自己被放慢了無數倍的動作，遲遲沒法将人拉過來。

什麽都發生得太快了。

謝道低下頭，他腳踏實地地站在路上，全身上下沒有哪處在疼，換言之，他完好無損。他轉過身，司機死裏逃生一劫，正癱軟在地，看着撞了滿地的殘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的記憶沒有錯，剛才明明還在車裏，只是忽然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再定神時就已經站在這裏了。

他目光在這車禍現場流轉，最後和李斯廷對視上，對方和他一樣也完好無損，也看了他許久，只是站在另一邊，稍微有些距離。

領域。謝道很清晰地感覺到了。

李斯廷注視着謝道的一舉一動，他渾身肌肉繃緊，為某種打算随時準備着。

但是謝道并沒有為難他，而是從包裏拿出了噴霧，走到司機背後，沖着人一噴，對方就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他半句沒有提李斯廷異能的事情，只是有些無奈地看着一地殘骸:“可能得通知專業人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