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春時,天氣回暖,春暖花開,是出外踏青賞花的好時節。
花朝節将至,歷年花朝節貴人們都會由人組織着開辦,今年恰好輪到皇後娘娘操辦,與浩命夫人們操辦時氣派大了不少,于是,今年算得上花朝節最隆重的一屆。
皇上瞧着心悅,大手一揮,花朝節當日休沐,大臣們攜帶家人一同參加皇後辦的游會。
各家一聽,這是所有人都得去的意思啊,這可是結識貴人們的好機會,于是,各家匆忙置辦行頭,自己得體面些,面首得戴套最貴的,兒女們也得穿得大氣些,特別是家有适齡女兒的,恨不得将女兒打扮得似天仙一般。
景菀便是其中之一。
花朝節當日,天未亮就被梁氏身邊的春姨喚起,領了一群人進了她的閨房給她梳妝簪發,忙來忙去看得景菀頭有些暈,饒是她這個不易燥的人都有些發悶。
“春姨,随便打扮得了,不必如此隆重。”即便參加宮宴也未如此早起過。
忙着替她挑選步搖的春姨別了一眼她,道:“小姐可別不重視,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男女可不分席,這可是尋良人的好機會。”
景菀一嘆,溫柔的目光帶了些無奈,“若是我之良人,誠心悅我,便不會在乎這些表面。”
“可若沒這表面,誰還有興趣了解您的內在呢。”春姨耐心将一根根步搖在她青絲上比劃,要不覺得太豔麗了,要不覺得太過樸素。
景菀随眼一看,捏了根鑲玉步搖往自己發上插,心裏壓着的起床氣還沒消散,喃喃反駁:“可我還小,該準備的應該是二姐姐。”
“二小姐的婚事确實得抓緊了。”春姨想着紀氏的态度,心裏倒是覺得二小姐有些可憐,女兒到了适嫁齡一點也不關心,反而日日為那上學堂的兒子操心。
想想搖了搖頭,春姨将手中一根發簪插入青絲,一面認真的看着銅鏡裏的溫婉姑娘道:“二小姐的婚事固然重要,可您的也不遠了,若是可以,老爺會将你倆的婚事一同定下。”
“...”
景菀從昏昏沉沉之中猛的醒來,瞳孔放大扭頭便想開口問,卻被她将腦袋扭了回去,“小姐別動,簪發呢老實些。”
景菀心沉了沉,定住沒動,視線從銅鏡裏盯着她,唇輕啓:“爹爹相中哪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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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有相中的人,爹爹不可能有如此打算,這可真是打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這個奴婢不知。”
周圍的人着手給她梳妝打扮,可她的心排除了一切聲音,只剩下她要嫁人了,黛眉越皺越深。
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她知曉,但所嫁之人是否良配卻無從知曉罷。
平日裏擾她清淨的鳥兒開始啼叫,景菀也梳妝完畢,是春姨喚了她一聲她才斂了神色站起身,由下人侍奉着穿衣。
罷了,順其自然罷。
若那人品行不端爹爹也不會同意将她嫁了,若實在不喜那人,她便去爹爹面前跪上一日一夜,想比爹爹也會心疼她。
想通後,景菀氣順了許多,平日裏溫柔的笑也回到了面容上。
春姨給她披上織金外衫,檢查了妝容後才滿意的笑了。
景菀抖抖廣袖,撫了一下鬓上的發飾,思索着可以出發了,卻突然聽見鈴铛叮鈴鈴作響——
“姐姐,你可好了?”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進她屋裏,身後還跟着秦奶娘。
景菀轉過身,輕笑:“這便好了,可是等急了?”
景螢微揚着腦袋看她,覺得今日的姐姐更是溫婉美麗,嘴角咧開,癡癡的對着她笑:“姐姐今日可比天仙。”
“就你嘴甜。”
眉眼溫柔牽着小姑娘到正堂,她們來得不是最早也不是最晚,便坐着靜靜待人來齊出發。
家中的男人們早早的到了目的地——安容山等候,景菀與螢兒上了梁氏的馬車,景蔓與紀氏一輛車,景菡自然與月氏一塊。
梁氏怕倆姑娘餓着,在馬車上備了糕點,小的那個吃的得差點噎着,兩人忙給她喂水,待小丫頭咽下去後梁氏撫撫她的後背,眼裏無奈又擔憂的與大女兒對視一眼:“你說咱們是不是太寵這丫頭了,這才讓她這般冒冒失失的。”
景菀看着小丫頭委屈的看着自己,唇角微勾,“這又有什麽辦法,誰叫她是最小的呢。”
話雖是這般說,景菀卻也留意起來,她一直覺得螢兒年幼,便忽視了許多問題,想來也該讓她學些東西了。
母女三人歡歡笑笑的到了安容山下,馬車停下,小姑娘先下,景菀随後,倆姑娘在馬車旁等梁氏。
威遠候府的人皆下了馬車後,威遠候派人來接女眷們。
梁氏走在前頭,帶領着衆人。
走了不過一會,遠遠看見三個男人并肩而站,其中一位較為年長,身材高大,着長袍绾發冠,眉眼淩厲,此時眉頭擰着似乎很是難接近,看見家中的女眷們,威遠候景鴻的眉頭才松了一些。
景鴻旁邊是嫡子景正原,也就是景菀的同胞哥哥,另一個稍顯稚嫩,便是高傲的景正司。
“侯爺。”梁氏福了福身。
景鴻背着一手,另一手端放于胸前,面上無波瀾淡淡點頭,“走吧。”
周圍聚集了許多官員,有些年輕的孤身一人,有些攜帶所有家屬,浩浩蕩蕩的往山上走。
“侯爺也如此快?”早早出發的一官員驚訝的看着他們這一家,他很早便出發了,想着領先衆人在皇上面前得個好印象,沒想到威遠候這麽快便趕上來了。
“本候是武夫出身,比工部侍郎快些不足為奇。”景鴻颔首解釋道。
他語氣平淡,沒有瞧不上亦是諷刺的味道,讓工部侍郎好受了一些,苦笑了一聲:“侯爺軍功卓越,又豈能用武夫囊括?在下敬仰不及。”
“過譽了。”景鴻謙虛回道。
與官員閑聊不是幾句就能了事的,于是她們的速度便慢了下來,景菀在隊伍末端暗暗舒了口氣。
拍拍苦着一張臉的小姑娘,她眼裏都是撫慰,“再堅持一下。”
家裏人大多習武,她甚少習武,螢兒又年幼,兩人自然就被落在後面。
“菀兒你們倆可還好?”
與工部侍郎結束閑談的景鴻轉過身,看見自家的隊伍裏後面兩個'拖後腿'的,擔心問道。
“爹爹不必擔心,女兒們還能走的。”作為景家人,不可能這些苦都吃不了。
走在前邊的景家小輩将目光投過來,景菀保持微笑提裙而上。
即便平日再多小打小鬥,心裏對他們再多微辭,現在都不得不承認,她這些姐妹習武的體質确實比她要強。
景鴻稍作思量後點頭,語氣放柔:“前面有一亭,待會到了再休息片刻。”
看向景菀的目光少了些嚴厲,甚至是柔和的,雖三女兒未與他學武,但兒女中屬她最貼心又識大體。
“好。”景菀柔柔的笑着應。
聽着父親與景菀的對話,景蔓握緊了拳,面上毫無笑意。
她沒有景菀那般柔弱,她自小習武,父親不會因為她是姑娘就對她放低要求,她印象中的父親一直都是嚴厲的,甚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難道就是因為她習武,沒有景菀柔弱便不喜歡她嗎?
她已年過十六,再過半載便十七了,父親有沒有為她議親,為何現在都沒有消息。
上門提親的不是沒有,但皆太過平庸,甚至...比她小一歲的景菀都有名門來提親了,并且還不少。
她生得沒有景菀貌美,性子不像她那般溫婉,甚至身量比尋常女子要高。
景蔓斂下眸,那掩埋心底的一絲嫉妒越發張牙舞爪,試圖要突破最後一層防線。
“喂二姐,傻愣着作何,趕緊走了。”景正司路過她身旁,語氣張揚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景蔓眉目閃過一絲淩厲,慢慢的跟上去。
求人......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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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容山半山腰,百花綻放,花瓣翩飛,滿目嬌豔,而在其中,一條路在花海中通向一處,宮中衆人早早由宮人擡轎到此,如今坐在布置好的席位翹首以待。
皇上皇後坐于居中主位,喝着清酒看着遠方,“不知哪位愛卿能最快到此。”
皇後為他倒上酒,聞言淺笑:“怕是些年輕官員罷。”
威嚴的皇帝一笑,不知想到了何人忽的開口:“朕看不然。”
“哦?”皇後佯作訝然,目光轉到皇帝旁邊,“阿祠阿珩覺得呢?”
陸青珩飲酒的動作一頓,稍後便望上去,對上父皇喜怒不明的眼神,放下酒盞。
“父皇可是看中顏将軍?”陸青祠思索片刻答道。
皇帝淡笑不語,目光淡淡看着陸青珩。
“阿珩也如此認為?”
“...可是威遠侯?”
稍作思量,登山是個毫體力的,肯定是武将,可武将裏出衆的只有顏宜之與兵部侍郎嚴石雲,可兩人都較為年輕,看方才父皇的意思似乎不是年輕人,老一輩的稍一想便是景鴻了。
皇帝眼裏輕起波瀾,笑意深了些,卻沒說對錯,朗笑一聲繼續飲酒。
“皇上,威遠侯一家向這邊來了。”小太監從遠處跑來通傳。
皇帝滿意的點頭。
陸青祠挑了挑眉,在暗處瞟了一眼陸青珩,嗤笑。
威遠侯帶着家人踏步走來,走近後彎腰行禮,他身後随着他的動作行禮。
陸青珩把玩着手裏的酒盞,微挑眉,沒想到确實是威遠侯最先到,想來侯爺身子骨是極好的。
目光在男人身上看了片刻,随後滑過他身後的衆人。
嗯?
陸青珩目光停在最末的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