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檐外的雨淅淅瀝瀝,似乎成了春日裏的尋常之景。
雨落到樹葉上,激起前一瞬落下的雨水,啪叽一聲凝成了更大的雨滴落下,誰想前一刻鐘還是晴朗無雲,下一秒便下起了雨。
有一姑娘靠窗而坐,一身碧青立領對襟水色褶裙,襯得人白皙出塵,鬓上珠釵步搖,黛眉微蹙,眉眼輕柔,微微側着頭,凝神望着窗外的雨景。
“菀兒。”
一女聲喚後,窗邊的姑娘尋聲而望,見喚她之人後輕輕一笑,宛若碧水輕淌,沁入心田。
有位姑娘拎着兩個紙包靠近,眸裏帶着些許歉意,“央你陪我來,還讓你等如此久是我的不是,不如這份糕點拿回家吃罷。”
景菀站起身,知曉她是買給別人的,便推拒道:“許久不見表姐,菀兒還想趁機多與表姐說說話,哪好意思再要表姐的東西。”
文詩媛聞言輕笑,“若不是今日下雨不便,定讓你到府上陪陪我。”
“改日定到府上尋表姐玩。”
景菀的話音剛落,卻見文詩媛眼神聚到一處,随後面色一變猛的跑出去。
“表姐...”景菀疑惑的追了兩步,待看見樓梯上正要下樓的男子時,頓時了然,無奈的對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
是他,顏将軍,顏宜之。
表姐心系之人。
文詩媛作為京城第一才女,多少青年才俊為之傾慕,卻因一次偶然的英雄救美,她對顏宜之一見傾心,從此眼裏再看不見頻頻示好的公子們。
景菀不太知曉一見傾心是何種感覺,但是知曉,表姐一見顏将軍便會攔下他,久而久之,顏将軍看見表姐跑得比什麽都快。
想着剛剛顏将軍無奈的表情,景菀偷笑了一會,眼角不經意掃過角落滴着水的竹骨傘,笑意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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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表姐傘未拿。
景菀從窗外望去,恰好有人撐傘快步走出屋檐,想必雨仍是大的,當下也沒多想,拿起兩人的傘便提起裙擺匆匆下樓。
還差幾階便下了樓梯,卻恰好遇上被文詩媛打發去買胭脂的丫環,景菀眉頭輕蹙,吩咐道:“表姐去追顏将軍了,外邊雨大,趕緊給你家小姐送傘去。”
那丫環一聽顏将軍便已了然,恭敬接過傘應一句是,匆匆朝兩人離去方向追。
景菀站在木制的樓梯上稍想了一瞬,片刻後提裙下樓。
一樓大廳寬敞,因雨日行走不便,店內稍顯清冷,落座三三兩兩的皆是被雨困在此處,因此從樓梯處便能一眼看清店門口的景象。
腳步落回一樓地面,便看見顏宜之匆忙與門口的人打了聲招呼,随後撐傘快步走入雨幕,文詩媛落後兩步,倏的被大雨堵在門口,不甘心的看着不遠處的顏宜之。
文詩媛的丫環在景菀的三步開外,離文詩媛還有些距離,景菀輕嘆,看來表姐這次是追不上顏将軍了。
景菀提裙的手剛剛放下,随之再擡眸時,文詩媛回頭與身旁的男人笑了一下,打開他遞過來的傘沖進雨幕。
還沒追上自家主子的丫環又匆匆開了傘追上去。
那男人背對着她,只看得出身形如玉衣冠楚楚。
估計又是哪個傾慕表姐的公子罷。
景菀想着,拎着自己那把微濕的傘慢慢走到門口,就這一會的功夫雨竟小了不少。
跨過門檻,卻見那華服公子還在原地,望着雨幕微微出神。
他只身站在檐下輕輕嘆息,片刻後走入雨裏的身影憑添一分孤寂。
竟是珩王殿下。
傳言珩王殿下心悅文詩媛,以前不知真假,今日倒讓她信了幾分。
可惜珩王溫潤如玉一表人才,表姐卻已有心系之人。
她撐傘走了兩步,不由側身看了一眼,心下同情,又見他鬓角已濕,落寞又多了幾分。
自家的馬車就在不遠處,不如就将傘給他好了。
“公子。”
她輕笑着上前,将傘撐在他頭頂,“這傘我拿着礙事,想必公子需要便贈與公子罷。”
見他眼裏閃過訝異,景菀将手裏的傘向他遞了遞,“公子拿着吧。”
傘已經遞到自己面前來了,而眼前溫婉的姑娘眼裏真誠一片,陸青珩下意識接過。
景菀雙手提起裙擺轉身,冒着雨跑了十幾步上了自家馬車。
馬車裏等待的丫環見她淋着雨回來,趕緊用帕子給她擦擦。
“小姐為何冒雨回來,若是生病可如何是好。”
“我身子哪有這麽嬌弱,你呢,身子可以好一些?”
若梨眼裏透着擔心,又為自家小姐的擔心感動,趕緊答道:“多謝小姐關心,奴婢好多了。”
景菀垂眸任由她幫自己擦雨水,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竟将王爺喚成了公子。
眉頭一皺,惱自己怎如此大意。
只望王爺不認識她,大齊雖國風開放,但設宴雅集皆男女分席,除去宮宴她巧合下見過他幾面,其他并無交集。
她一上馬車,車夫得了吩咐便駕車往武侯府趕,馬車搖搖晃晃,輪子軋過一塊突兀的石頭,讓馬車更搖晃了些。
不遠處如玉般的男子撐着素雅的油紙傘,眸子如墨般看着馬車從他面前晃悠過,恍惚間,揚起的車簾露出了一抹似水容顏。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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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春時地面微潤,到了午時才幹爽了一些,昨日景菀去春日宴前将幾個香囊做好,今日恰好可以送過去。
若梨扶着自家小姐路過花園,雖地面看似幹爽不少,卻仍是有些濕滑的地方。
威遠侯府建得恢弘大氣,在京城境內興許無人能比,這也是先帝為威遠侯所立下的赫赫戰功而封賞的。
“你們進了這就是這的人了,威遠侯府不比外面的貴族,規矩繁瑣得很你可得好好學,咱們府裏的人大多識字會武,若想打什麽鬼主意你可得趕緊掐滅了...”
有年長沉穩的女聲在囑咐,或不如說是在教訓幾個小姑娘。
若梨一聽便知,又有新一批下人入府了。
年長的春姨領着身後幾個懵懂的小姑娘熟悉府裏路線,再順便給她們講講府裏的事。
“咱們府裏的主子們都矜貴着,服侍時給我長點心聽見沒有?再說府裏的主子們大多習武,若是服侍不當被主子打死了可不能怨別人。”
其中有個小丫鬟小聲的開口,“三小姐不是不習武麽?”
春姨瞥了一眼眼神亂瞟小姑娘,嗤笑道:“三姑娘不習武也絕不是個柔弱任人拿捏的性子,你們進各個主子的院子,還有大丫鬟看着你們呢,小心思都給我收起來。”
那丫環癟了一下嘴,頭垂下去。
景菀挑了一下眉,側目打趣着與若梨道:“難怪以往都說我的院子最招人喜歡,原是覺得我好欺負啊。”
若梨也笑了笑,“小姐識禮溫柔,不争不搶,是外人不知罷了。”
談論的聲音漸漸近了,春姨看見她們一行人腳步一頓,随後揚起笑行禮。
“見過三小姐。”
景菀輕勾唇,“春姨辛苦了。”
“分內之事,奴婢應該的。”
景菀昂首,擡眸瞧了一眼春姨身後的新丫環們,幾個小姑娘低垂着頭不敢看她,除了...其中一個。
對上一雙好奇無懼的眼,景菀的意外剛表現出來,那小姑娘先瞪大了眼睛随後才慢慢垂頭。
春姨見她盯着一處不言語,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見是之前不安分的那個,頓時眉頭一皺,正要教訓一頓。
“春姨忙去吧,我去娘親院子一趟。”
“是。”
春姨目送她遠去,直到看不見那娉婷人影,才狠狠瞪了一眼那不安分的小丫環,教訓了一頓解氣後才繼續讓她們熟悉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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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畫院。
如院名,屏畫院裏随處可見的屏風書畫,點着袅袅熏香,名貴木制座椅使院子更是雅致。
“娘親,螢兒風寒還未好,明日能不去學堂嗎?”
“不可,大夫前幾日都說痊愈了,讓你偷懶了這麽多日還不滿足?”
“不嘛不嘛,螢兒還是覺得頭昏...”
景菀踏進院子便聽見稚嫩的聲音在撒嬌,莞爾一笑加快了腳步。
“娘親,螢兒。”
聽見熟悉的聲音,裏面的母女停了下來,尋着聲音看過去。
一身鵝黃衣裙,行動間身姿娉婷,珠釵首飾皆素雅。
“姐姐!”九歲的小姑娘一見她便咧開了笑,撒腿跑過來摟住她的腰。
“螢兒乖。”揉揉小姑娘軟軟的發,景菀笑得溫柔。
椅子上的婦人帶笑看着兩姐妹,招手讓她們過來坐着。
“正巧菀兒來了,快說說她,這小懶鬼又想偷懶。”
景菀牽着景螢在梁氏身旁坐下,聞言捏了捏她圓圓的小臉,“螢兒又不乖了。”
“才沒有!風寒真的未好...”景螢癟了癟嘴,委屈巴巴的搖了搖自家姐姐的手。
“未好?如此啊...我新做了兩個荷包,本想今日給娘親和你的,可惜你風寒未好,還是算了罷。”景菀故做可惜的搖搖頭。
景螢一聽急了眼,“荷包?不是啊姐姐!給螢兒荷包與風寒有何關系!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學堂!姐姐得給我荷包!”
着急的樣子逗得梁氏與景菀直笑,片刻後才答道:“給了就得去學堂,乖乖的才有獎勵懂麽?”
“好吧。”景螢垂着頭嘟着嘴答。
又逗了小姑娘幾句,然後将給梁氏和螢兒的荷包分別給她們,景菀看了看時辰打算回院子。
梁氏卻突然想起什麽,叫住她,“你姑姑代人傳話說是很想你,明日帶上螢兒進宮陪陪你姑姑。”
她姑姑是當朝貴妃,有一子已一十有九,兒子總歸沒女兒貼心,宮中女人又鬥得厲害,威遠侯心疼妹妹,經常讓女兒去陪她。
傳召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景菀溫順的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