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辰
生辰
日月如梭,十幾年時間一眨眼而過,禍亂六界的魔尊依舊沒有醒來,仙門和人間依舊風平浪靜。
京城一如過去千百年那樣繁華,街上小商小販叫賣聲不斷,連府更是門庭若市,衣着光鮮的達官貴人帶着禮進入連府,連府一派喜氣洋洋。
今日不是別的什麽日子,而是驸馬和公主唯一的兒子十五歲的生辰。
說到連家小公子,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來是他還沒出生之前,就有傳聞說他是神仙轉世,而且他出生之日,确實天降祥瑞,那一天傍晚,西邊的天空紫雲滿布,原本進入秋季後開始凋零枯萎的蓮花蓮葉一夜間全部盛開了,可謂是人間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傳說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已經是百年前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對連府小公子是神仙轉世這件事深信不疑。二來是連家小公子稍微長大一些後,就已經是天人之姿,長得那叫一個粉雕玉琢,明眸皓齒,年紀雖小,卻已經引得城中少女春心萌動,不知等他長大後,會勾走多少女子的芳心了。
連府廣結善緣,即使只是小公子十五歲的生辰,都有很多人前來道賀,一是來攀關系,二是真的想見見傳說中神仙轉世的小公子,用來登記存放賀禮的禮房很快就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禮盒,前院和大廳到處都是來賓,好不熱鬧。
唯有女眷居住的後院還有一絲清靜,一個紮着總角,穿着大紅衣服的少年行色匆匆地走在回廊上,像是急着去見什麽人,身後跟着幾個仆從,見他走得這麽快,忙呼道:“小公子您慢些走,可別摔着了。”
走在前頭的正是連家小公子,連梓,也就是當年陰差陽錯投胎到連府的蘇葉,因着連梓這個名字是趙铎給他取的,所以即使他對這個名字心存芥蒂,但還是很快接受了自己新的名字和身份。
連梓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得先去跟母親問安,然後再去前院招待來客。”
說話間他已經進了院子,在院子裏修剪花草的婢女見他來了,忙欣喜道:“公子來了,奴婢這就進去給公主通報一聲。”
連梓頗有禮貌地道了聲謝,并在院子裏等通報。
正常人家,就是已經成家的兒子見生母都不用這樣見外,即使是母親貴為公主,也不應這麽多繁文缛節,但是公主和連梓這對母子和其他人不一樣。公主從連梓生下來開始,就莫名地不喜歡這個孩子,平日裏也不常見面。連梓從在襁褓時就感覺到了這一世的生母對他沒有什麽感情,俗話說母子連心,會不會是母親從他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他內裏換了個人,所以才這樣疏遠他?他想到自己确實是占了紫蕳的身體和身份,對她心中有愧,一心想扮演好一個孝順的兒子形象,即使母親總是對他不冷不熱的,他也每天按時過來問安,噓寒問暖,每逢過年過節或者生辰,更是要給母親磕頭報答生養之恩,只有這樣做了,他的良心才會稍微安一些。
不一會兒,婢女就出來了,笑眯眯地招呼他說:“小公子快快進來,殿下聽說您來了,很是高興呢。”
連梓知道這是婢女說的體面話,他的母親從來就沒有對他有過一個笑臉,更別說見到他會高興了,但他還是裝作很開心地走了進去,還沒見到母親,就先喊了起來。
“母親,孩兒來給您問安了。”說着,他大步走到公主面前跪了下來,深深地磕了個頭。
公主看着自己已經長大的孩子,心中百味陳雜,這是他的孩子,但是她卻感覺不到這是她的孩子,這麽多年來更是沒有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她知道孩子是沒有錯的,可是她怎麽都喜歡不起來,這種抗拒之情來得莫名其妙,連她自己都搞不懂。
見連梓來給她問安,她也只是神情淡淡地說了聲:“起來吧。”然後想到他過完這個生辰後就要按照約定好的前去仙門修煉了,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再見一次,她的臉色這才緩和許多,吩咐侍女給他端茶端點心。
連梓簡直要受寵若驚了,坐在她下面的時候都有些惶恐,更別說像同齡人一樣跟母親撒嬌了。
公主想着孩子要離家了,她作為母親總該交代些什麽,便端着母親的架子,叮囑了他一些瑣事,見時間差不多,便以乏了為由,将他打發走了。
連梓确實過完這個生辰後就要上太玄山修行了,但是他并不因此感到不舍,而是松了一大口氣,他這些年頂替了紫蕳的身份生活在連府裏,可以說是如履薄冰,生怕被親人們看出他是假冒的,特別是面對母親的時候,他總是很心虛,即使他已經盡自己所能扮演得很優秀了,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總覺得母親感覺到了些什麽。若是能早些離開家,回到太玄山去,不用再面對母親,也許會好一些吧,雖然到時候還是要僞裝,但是他可以假裝自己已經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了,也不怕被人看穿。
從母親的院子出來,連梓突然就輕松了很多,連走路都輕快起來,他邊走邊歡快地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今年大師兄給我送了什麽禮物,我得快點去看看。”
他出生的時候,趙铎就跟連家人說了想帶他回太玄山修煉的事,連家人都以此為榮,很爽快地答應了,和趙铎約定好等連梓長大一些就送上山去。所以雖然如今連梓還在家中,但他已經是紫微宮的內宗弟子了,因此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抱着私心将趙铎稱呼為大師兄。
這些年趙铎也時不時來連府看望他,每次來都給他帶一些法寶和丹藥,幫助他打好修煉的基礎,每年生日更是會及時派人将禮物送來,每一年都不重樣,也是一些罕見的奇珍異寶,連梓每年最期待的就是過生辰了。
他走得快,後面的仆從幾乎要跟不上他,忙讓他走慢點,但連梓心裏只想着看趙铎給他送的禮物,哪裏走得慢,不一會兒就跑到前院的禮房去了。
連梓一出現在前院,馬上就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他本身就長得白,穿上一身喜慶的紅衣,就更加顯得他膚如凝脂,漂亮得不像個凡人,但是想到他是神仙投胎,又釋然了,紛紛由衷地跟連老爺和驸馬誇他長得好。連老爺和驸馬早就已經習慣旁人說他們家孩子長得俊,但是好話不嫌多,他們聽了還是很高興,連忙招呼連梓過去跟賓客們問好。
雖然連梓急着去看趙铎給他送的禮物,但聽到祖父和父親喊他,他還是很聽話地走了過去,乖巧地跟客人們打招呼,又收獲一堆類如“小公子真懂禮貌”的贊美,讓他很是受用。
上輩子他只是紫微宮外宗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弟子,不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修為都是普通得讓人記不住那種,入門百餘年,都沒有什麽人認識他,更別說跟他結交做好朋友,受到長輩們的褒獎了。但是這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住進了紫蕳的身體裏,取代了紫蕳的身份,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對他不冷不熱的,其他人都捧着他,簡直可以說是去到哪裏都是衆星拱月,令他受寵若驚。上輩子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的他十分喜歡這種被人歡迎被人喜歡的感覺,他才感受到,原來被人喜歡被人在意是這麽幸福愉快的事情,不知道紫蕳上輩子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幸福。
可是他回想了一下,似乎紫蕳對于別人的示好總是無動于衷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紫蕳太過驕傲,習慣了別人的追捧所以不以為然,還是本性使然。
既然紫蕳不喜歡那樣的話,那他偷偷拿了原本屬于紫蕳的這些喜愛,也不算太過分吧?他只是太想被人關注,被人愛了,所以他也樂于在人前扮演完美優秀的樣子,以獲得更多人的喜歡。
陪祖父和父親應付完客人後,他便趁人都不注意,偷偷溜去了禮房,禮房裏管家正和家中的賬房先生清點賀禮,見他進來了,就笑眯眯地上前問道:“小公子怎麽到這裏來了,是不是又來找趙道長送您的禮物?”
往年連梓都會迫不及待地來找趙铎送他的賀禮,久而久之,管家和賬房先生也就不奇怪他為什麽這個點來禮房了,甚至知道他要來,還提前将趙铎送的那一份禮單獨放好,等他來了給他,今年也不例外。
連梓被管家他們說穿自己的小心思,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小聲應道:“是呀,管家爺爺您快将大師兄送我的禮物拿出來吧,可好奇死我了。”
管家就知道他是來找趙道長送的賀禮的,就一邊笑着搖頭一邊去将那份賀禮找了出來,交到他手上。
連梓接過禮盒,也不急着打開看裏面是什麽,而是抱着禮盒歡天喜地地跑了,他要單獨拆開來看,自己一個人看。
因着明天就是連家小公子拜入仙門的日子,今日又是他的生辰,一向儉樸的連府也忍不住花了大手筆,在府上擺了幾十桌,宴請各方親朋好友,甚至皇親國戚,就連宮裏的皇帝都派了心腹太監前來送禮賀喜,連老爺和驸馬爺只覺得臉上有光,興致更高了,連府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而距離京城十萬八千裏的極西之地跟熱鬧的連府形成鮮明的對比,死河周圍寂靜無聲,只時不時從不知名的遠方傳來一陣陣滲人的風聲,慘白的月亮高高懸挂在天空,勉強将四周照出個輪廓。
如果走近一點,會看到那條被稱為死河的周圍被人布下了結界,結界以內的河水清澈見底,甚至可以看到魚蝦在水底暢游,河岸兩邊花團錦簇,好似一片世外的桃花源。
河的中間,突兀地長着三張蓮葉,蓮葉之間,一朵紫色的蓮花含苞欲放,一枝獨秀地長在水面上,吸收着天地之間的靈氣,日月精華,慢慢地綻開。
整個綻放的過程就跟昙花一現一樣,剛盛開沒多久的花瓣很快就凋零,飄落在水面上,化作一道道紫光沉入水中消失不見,很快蓮托上就只剩下光溜溜的金色花蕊,很快花蕊也化作金光不見了,變成了蓮蓬,蓮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整個蓮蓬上居然只有一個孔,那個孔随着蓮蓬的長大而擴大,可以看到裏面包含着一顆金光閃閃的蓮子。
如同蓮花一般,蓮蓬的生長衰老速度也很快,它慢慢地朝水面垂了下去,中間那顆巨大的蓮子不堪重負,終于從蓮房的孔中滑落,掉進水裏,只聽噗通的一聲,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正往四面擴大,漣漪所到之處,金光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河面終于平靜下來,跟河面的平靜不同的是,河的四周開始騷動,似乎有很多東西在朝這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