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幫忙
幫忙
正午剛過,是适合午睡的好天氣,莫其康整個人憊懶地靠在門口的石獅子上,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直到看見從遠處急匆匆趕來的嚴深,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擺出一點主人的架子。
“來得還挺及時。”莫其康伸出長臂,一下子摟住眼前人的肩膀,他們慣是如此,以前原身總忍不住責備幾聲,而現在,嚴深不計較此事,自然不會多說什麽,“父親他們都等急了,快進去吧。”
莫老将軍雖然年事已高,但腿腳依舊利索,他背着手站在廳內,看着自家最小的兒子摟着淮王連蹦帶跳地跑進來,從桌上抄起茶蓋就扔了過去,嚴深還未有反應,莫其康就已經松開他的肩膀,将茶蓋穩穩地接在了掌心。
“沒規矩。跟在淮王身邊這麽多年,還是這副不成體統的樣子。”
“爺爺,你這可算是偷襲,要是按江湖規矩來算,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莫其康帶着讨好的笑容,将茶蓋規矩地放在茶具上,莫老将軍看着他的樣子,假裝生氣地用手錘了一下對方的胸口,“什麽江湖,這是我家,我就是規矩。”
說完,他朝着嚴深的方向走了兩步,還沒等嚴深說話,便要跪下身子行禮,嚴深可被對方的動作吓出一身冷汗,他可不敢讓長輩向自己下跪,連忙用手撐住對方的身子,想把人拉起,可将軍的身子骨硬,說這是規矩,禮不可廢,嚴深拉不住對方,無奈朝周圍的人張望了一番,莫老将軍這才被一屋子人拉了起來。
嚴深長抒一口氣,他用手抹了抹額頭,朝着莫老将軍行了個禮,“莫将軍,要說起來,我該叫您一聲外公才是。”
“豈敢豈敢,老朽一介匹夫,年事已高,豈能讓王爺向我行禮。”莫老将軍端詳着嚴深的面容,他透過這張相似的臉,仿佛再次看見了自己的女兒,他從來都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今日見面,還是忍不住抽泣了兩聲,“王爺如此,先皇後在天之靈,會高興的。”
嚴深被人拉到上座,莫老将軍開始向他介紹家中子女,嚴深嘴甜,且毫無王爺的架子,莫家都是直爽人,很快便熟悉起來,莫其康帶着他去看平日裏練功習武的地方,還非要給他備兩個貼身侍衛,“你剛回京,身邊總要有兩個會武功的,萬一真有什麽事,你雙拳難敵四手,總不能讓你身邊那兩個瘦弱的小太監出手吧。”
這倒說得不錯,嚴深思索了一會兒,便不客氣的答應下來,莫其康很是高興,一邊說一定挑最好的送去王府,一邊讓他留下來用晚膳,說要好好的喝上幾杯。嚴深想到于沉月,也不知道今天送去的東西合不合他的心意,本想着晚上再去府裏看看,若喝了酒,一身的酒氣,這就不好了。
“不喝酒?什麽事兒這麽重要?”莫其康皺了皺眉,似乎對嚴深的話很不滿,嚴深沒辦法,只得朝他略帶歉意的笑笑,突然,對方像是想起什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帶着看他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起來,“不會是,要去見那個雙兒吧?怎麽,昨日吃了閉門羹?”
“沒有,不是你想得那樣。”嚴深覺得他的眼神看得自己有些發毛,往後退了兩步,“他是個很好的雙兒。”
“那就是見着了!”莫其康突然高聲嚷了起來,吓得嚴深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地在他耳邊提醒,“抱歉,一時激動。”他雙手合十朝嚴深道歉,緊接着湊近了些,說了一連串自己的疑問。
他突然的發問,害得嚴深不知該怎麽回答,本想着最後再提起于沉月父親的事,可既然話都扯到了對方身上,他不如趁早開口的好,“我有一事,想求你們莫家幫助。”
“讓我猜猜,你是說于太傅的事?”莫其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翹起二郎腿,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我聽說了,流放十年,着實的可惜,說真的,那樣的地方,別說他一介文人,就是咱們習武之人,熬不住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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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所以希望可以幫忙關照一番。”嚴深擺正了态度,朝着坐在自己對面的莫其康重重地鞠了一躬,“我知道,莫家骁勇善戰,一向最熟悉那些偏遠之地,還望能多找些相熟之人,多關照些于太傅。”
對方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嚴深盯着他,鄭重地喊了一聲“舅舅”。莫其康見他如此,哪裏還有不答應的道理,“我知道了,我會告知父親和大哥他們,讓他們想辦法照顧好于太傅的。”
放下手中的筆,于沉月揉了揉發疼的手腕,今日自己是急切了些,練字時間太長,之前手腕的舊傷竟開始疼了起來,金珠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他的手,桌上那明亮的燭火燒了大半,已經是該就寝的時候了,“公子,寫了很久了,你這身子剛好,不能累着,該休息了。”
于沉月點點頭,金珠幫他整理好床鋪,又吹滅屋內其餘的蠟燭,只留下一盞燭臺挂在牆上,閃着點點燈火,“公子,你先歇着,金珠幫你收拾下桌子。”
“金珠,這些年多虧你在我身邊。”看着這個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丫頭,于沉月想起了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的場景,當年金珠跟着爹娘和兩個弟弟逃荒逃到京城,她爹娘見她歲數大了,想着賣給人販子或是老鸨,換幾個錢,自己和爹爹正好路過,便花錢買下了她。
想來這麽長時間,金珠跟在他身邊,一同讀了些書,識得了字,她對自己忠心,自己平日裏也從未苛責過她,以後,等她再大些,再學些規矩,自己也該放人了,“再過幾年,我給你尋個好人家?”
“公子說什麽呢,金珠哪兒也不去,跟着公子過一輩子。”金珠聽到于沉月的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好像在怪他有這樣的想法,于沉月無奈地笑了起來,罷了,既然對方暫時不願意,那他也不能逼着讓人嫁了,就等她自己願意的那一天吧,“好了,是我多嘴,我向你道歉,你今日也很累了,不用忙了,去休息吧。”
金珠打着哈欠幫于沉月關上門,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想起牆上的燭火未熄,正準備回頭,就聽見大門口傳來敲門聲,于府早就沒了家丁,今日嚴深派了兩個年輕的侍衛幫忙守着,其中一個疾步走來,站在臺階下小聲地說道,“金珠姐姐,王爺來了。”
見嚴深走來,金珠眼裏的睡意霎時間消散的一幹二淨,她提着裙擺走下臺階,高興地迎了上去,嚴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但他還是向金珠詢問道,“怎樣,今日送來的東西,沉月喜歡嗎?”
“喜歡,公子愛不釋手。”金珠想起于沉月臉上久違的笑容,連帶着自己也笑了起來,不過随即想起公子的舊傷,臉上顯露出一絲難過,嚴深注意到她的變化,想來對方是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怎麽了?是出了什麽事嗎?”
“王爺……”金珠有些為難,公子從不願向外人提起這半年的事,但她也怕惹王爺不高興,支支吾吾地接着說道,“剛被抄家後,家裏的銀子用了大半,公子……為了補貼家用,便只能抄書賺錢……因為這樣傷了手腕,公子不願買藥醫治,就……”
說到這裏,金珠停頓了一下,發現嚴深臉色并未異常,便接着講了下去,“後來公子有好長一段時間手腕不能動彈,今日公子高興,一直不停的用筆,所以手腕有些……”
見金珠不願再說下去,嚴深并沒有為難她,只是讓李廷再辛苦一下,回去将宮裏賞的藥膏拿來,“他睡了嗎?”
金珠朝門望了一眼,看着那還未熄滅的燭火,向嚴深搖搖頭,“公子應該還醒着。”
“那我進去看他一眼。”
于沉月其實在嚴深進院子的時候,就發現他來了,可手腕疼得厲害,自己不願讓他看見這副樣子,便索性進了被窩,沒想到,對方還是要進來,他看着牆上的火,早知道就應該先滅了才是,他暗叫失策,可人的手已經放在了門上,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得,竟然閉上了眼,裝起睡來。
嚴深走到桌前,看着桌上未整理好的寫滿文字的宣紙,和旁邊那一張上面只有寥寥幾字的書單,他知道于沉月飽讀詩書,但抄家之時,什麽都沒了,他就想着,讓對方開一張書單,好讓他幫忙把喜歡的書都搜羅齊全,平日裏想讀,就随時能讀到,可沒想到,于沉月就寫了這麽幾本在紙上。
他将書單折好放進衣衫內側的口袋,轉頭看向睡在床上的人,放輕腳步走了過去。于沉月的右手露在被子外,嚴深同昨日一樣想幫他掖好被子,看着那只在外的手,他的心癢得厲害,他小心地想把那只手放進被子裏,卻看到對方因自己的動作皺起眉。
于沉月本就在裝睡,手突然被嚴深輕柔地握住,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從喉嚨處發出一聲細小的嗚咽,他感覺到對方僵住了動作,松開了自己的手。很快,便傳來了門開合的聲音,于沉月這才睜開眼,屋內恢複了平靜,就像那人從未來過,要不是桌上少了一張書單,他甚至懷疑,自己剛剛在做夢。
手腕的疼痛刺激着他,告訴着他,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于沉月坐起身來,凝視着門口,他不該裝睡的,不該這麽沒有禮數,于沉月有些懊惱自己的行為,他洩氣似得将身子往後靠去,發出一聲悶響,一轉頭,眼神就與剛回來的嚴深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