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靈記

第39章 冤家宜解不宜結

蒼術從華應殿回來時，正看見柯亭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一只手墊在下巴下面，一只手輕輕點着一尾延伸過來柯亭竹的竹葉。

魔界水土，并不能生養這些凡間的花木。這小小的一叢柯亭竹，雖然在人間極為常見，在魔界，确實一番奇景了。從人間挪移來了幾千株柯亭竹，請了幾十個魔界能工巧手，又從人間帶回沃土和泉水，這才堪堪得了這幾尾竹子。

她剛到魔界那會兒，院子中就栽種了這些柯亭竹。那時候，柯亭竹瘦瘦弱弱，半死不活，眼見着就要全部死去了。卻沒想到，它竟然又悠悠的活了過來，還長得如此葳葳蕤蕤，跟凡間的竹子相差無幾。

柯亭動了一下脖子，餘光瞥見了站在一旁的蒼術，心底登時就有些不自在。但，她既然決定帶他走上正道，自然不能還是視他如無物，再惹他發怒。

于是，經過一番糾結，她還是轉過頭，面帶微笑地看向他，“蒼術。”

蒼術本來陰沉着的臉，頓時露出一抹驚異。自從他入魔，柯亭就沒有正眼看過他。後來他把她強行留在魔界，她更是對他不理不睬，視若無睹。即便逼迫她，也不能讓她有一分好顏色。

見蒼術不言不語，神情怪異地打量自己，柯亭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也對，自己一直冷臉相對，如今忽然轉變态度，的确過于反常。

她轉了轉眼珠，有些羞赧地嗫嚅道：“我們，能不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一談。我，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自從成婚之後，她從未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即便開口，要麽是拒絕，要麽是咒罵。兩個人，這麽久，從來沒有正正經經說過什麽話，更別說談心了。

見蒼術還是沒有說話，柯亭皺了皺眉。

她本來也渾身不自在，平時看到蒼術，恨不能立刻跳得遠遠的，讓他看不見自己才好。如今主動和他說話，已經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了。

既然他不想理她，也好，省得更別扭：“你若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吧。”說着，轉身欲走。

蒼術一個旋身，将從他身邊走過的柯亭一把扯在懷裏。

柯亭眼中有些不悅，下意識地就想像往常一樣一把推開他，卻又想到了羅清神君所托，便放棄了掙紮，任由他抱着。

蒼術雙眸散發出明亮的神采，他一把将柯亭打橫抱起，引得柯亭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他嘴角微微揚起，抱着柯亭大踏步走近房間。魔侍見到此番情景，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并順手輕輕将房門帶上。

到了床榻邊，蒼術輕輕将她放在了榻上，一手攬過她的腰，聲音難得的溫柔似水：“說罷，什麽事？”

剛才一看到蒼術抱着自己走向床榻，柯亭心裏就有些反感，這會兒見他沒什麽舉動，這才稍微放下了心來。

只是，一想到是在床邊，柯亭渾身都不自在，她扭了扭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一些，“我們可以不可到書桌邊？我不喜歡在這裏說話。”

“就在這裏。”蒼術道，語氣裏全是毋庸置疑。

見沒有商量的餘地，柯亭心裏暗嘆一聲，強自鎮定地開口道：“我們，可不可以和解？”

一邊撫弄着順滑的青絲，蒼術一邊道：“和解什麽？”

“你不是說你恨我嗎？你別恨我了行嗎？”

撫弄着青絲的手一頓，“……”

“我是真心實意，想和你和解的。你願意接受嗎？”柯亭不敢擡頭看他，低垂着雙眸，小聲說道。

“……”

見他還是不說話，柯亭急了，她擡起頭，目露懇求，“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讨厭一個人，多辛苦，對不對？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大家都歡喜，好不好？”

看來，她還是不懂。

眼中劃過一絲苦澀，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好，我答應你。”

“真的嗎？”柯亭眸子瞬間閃亮了起來，太好了，他答應不讨厭自己了，不恨自己了。雖然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恨的，但是，他不恨了就好。

“真的。”蒼術點了點頭。

“那你願意永遠陪着我嗎？”

“額，願意。”既然要讓他高興，自然什麽都要順着他的意思。

“你愛我嗎？”蒼術不由就問出了口，剛脫口而出，他就後悔了，她根本不懂，又何談愛？

“我……”不知為何，看着他殷切期盼的雙眸，柯亭居然說不出來欺騙他的話，一絲隐隐的痛楚從胸口蔓延，舌尖都變得苦澀。

最終，她低垂着眸子道：“我不知道。”

罷了，只要她願意留下來陪着自己就好。

自從入了魔道，看着柯亭眼中一天比一天更甚的疏離淡漠，一天比一天明顯的躲避，蒼術一直焦躁不已。他強迫她留下來，強迫她與自己成婚。自那以後，柯亭就沒對他展顏過，更別說接納他。本以為，這輩子，柯亭都不會給自己好臉色了。

現在這樣，也很好。

“無妨，你不知道，也沒有關系。我知道我愛你就行了。柯亭，我們，要千年萬年地在一起！”蒼術一把将柯亭抱在了懷中，心底非常滿足，“只要你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将你視如至寶！決不讓你有半分不開心！”

柯亭愣住，任由蒼術将自己擁在懷中。

轉了轉眼珠，柯亭思緒飛轉。他不讨厭自己了？

那事情就好辦了，柯亭心裏有了計較。不過，嗯，還是趁着這個時機，給自己增添一點福利。

“那，你以後不會把我關在魔宮裏了？”首先，把這個頂頂重要的先确定下來。

“嗯，只要你喜歡，怎樣都可以。”蒼術稍微松開了一些，一只手還環在柯亭背後，另一只手，撫上了她的面頰。

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好說話，柯亭心中雀躍，雙眸亮晶晶地看向蒼術，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你可不可以再答應我一個小小、小小的要求？”說着，擡起了右手，放在臉色比了比，歪着頭，“特別小的要求，可以嗎？”

“什麽？”蒼術含笑看着又恢複了嬌憨可愛模樣的柯亭，語氣極為溫柔，此刻心中全是甜蜜。她真的，願意接受自己了！

“那個，就是，能不能以後讓我一個人睡覺？我習慣一個人就寝。”柯亭眨着眼睛，滿眼期盼地盯着蒼術。

“……”蒼術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沉聲道：“不行！”

“你不是說，只要我喜歡，怎麽樣都可以的嗎？”柯亭委屈地嘟起了嘴，一臉的不開心，“人都道，君子一言，重于千金。你怎麽剛說出來，就反悔了呢？”

“……”蒼術忽然覺得，有些被算計的感覺，臉色又沉了下來，他直直盯着柯亭，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就為了自己一個人睡，才和我說這番話？”

“啊？”柯亭愣住，随即将頭搖成了撥浪鼓，“當然不是！我是真心想和你和好如初的！”邊說，邊重重地點頭，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蒼術見狀，這才安下心來。

“那你能不能，不帶我到華應殿上。”柯亭悶聲道，“我心裏很難受。”

“好。”蒼術應聲，憐惜地撫摸着她的面頰，将她輕輕攬入懷中安撫。他也知道，那次做得有些過分。他當時，已經全然瘋魔了，才會那樣傷害她。

“柯亭，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蒼術将下巴枕在她的肩頭，聲音微微帶着一絲顫抖。他不敢相信，柯亭真的放下芥蒂，願意真心接納自己。他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虛幻，一場美好的夢境而已。

“……”柯亭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摟住了他的腰。

或許，自己真的太過絕情了？柯亭開始反思，若是自己不是一心只想着修仙成道，不對他那麽不假辭色，或許，蒼術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