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逃避
逃避
夏時秋的聲音過于欣喜,周束楚似乎有些意外,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你這麽想去的話,也可以啊。不過十二班怎麽你了嗎,這麽想跑。”
夏時秋還沒來得及張嘴回答,就被一只手按住頭頂往下摁了摁,抓着衣服轉了過去。
“應歸舟你幹嘛!”夏時秋惱怒的掙紮了一下,驚恐的看着自己的同桌,“你終于做題做瘋啦?”
“小魚哥哥都沒瘋我瘋什麽,”應歸舟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努力保持一如既往的微笑,“你敢再說一次放水的事情我就告訴老宋,你看到時候你們分掉了他們會不會把你們逮出去。”
夏時秋‘啧’了一聲,在狹小的座位裏伸展了一下手臂,順道就把方予厭放在周束楚桌上的書推歪了一半。
他自己并沒察覺什麽,轉頭過去重新寫作業了。
而身後兩個人都看了一眼歪七扭八的書。
方予厭正要伸手扶正,并順便正式把書挪回自己的桌面時,邝相宜艱難的隔着一個組的距離小聲喊他。
“宋老師找你!”邝相宜指了指辦公室的方向,怕方予厭聽不清,口型動作也做的很大。
方予厭只好收回手,對她點了點頭,就起身擠着後排的牆出去了。
臨近晚修下課,方予厭依舊沒有回來。隔壁重點班已經開始準備搬書挪桌子了,邝相宜也就走上講臺指揮一下現場。
“第一組的快點先出去……”邝相宜幫着搬了兩個桌子,回頭看見第四組夾在裏邊的全是高大的男生,又道,“男班!你們仨快點出來幫忙!”
等陸陸續續搬了大半之後,還有第四組他們自己的位置沒動。
“诶,魚哥的桌子沒收拾啊?怎麽這麽久都沒回來……”邝相宜看着愣了一下,但四周人已經不多,梁昊幾個都在收東西。
恰好周束楚放好書回教室,邝相宜立刻喊他:“周哥,你收收魚哥的桌子,他不知道在辦公室幹嘛呢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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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束楚沒吱聲,走到那位置上默默的清空桌肚的書,篩選了一些練習冊和課本,放進方予厭的書包裏。
然後其餘的書壘在一起一口氣抱了出去。
方予厭的桌椅是教室角落的最後一個,所以不需要再動,此刻書被清空,他空蕩的課桌上只放了一個收拾好的沉重書包。
應歸舟和夏時秋在車棚等着,車棚沒燈,遠遠蹭着教學樓的燈光,看見樓梯上快步跑下來一個身影。
“這麽慢?又被攔截了嗎?”夏時秋調笑道。
被誰攔截不言而喻,應歸舟聽着頭都更疼了一點。
那天和趙弦說的話除了他倆自己知道,周束楚沒跟別人說過,包括應歸舟和夏時秋。
于是他們也就還以為趙弦依舊對他不死心,
這些天趙弦與他和普通同學沒有兩樣,加上不是一個班,連隔壁班都不是,更沒什麽交集。
不談起這事他都要忘記這個人了。
應歸舟趕緊打斷道:“魚也還沒來嗎?我們等……”
“我去買宵夜,”周束楚似乎沒聽見他說話,低頭開了自行車的鎖,“周以溫今天吵着要吃炒米粉,我先走。”
他又騎着車進了校道,這回沒有雷主任,他一蹬腳踏,就不見了人影。
留在昏暗車棚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夏時秋有些惶恐:“他倆啥時候能正常點啊?”
應歸舟不動聲色,有些無奈的撇了眼他:“……你閉嘴少說話就行。”
“我怎麽?”夏時秋瞪大了眼睛,“我又沒跟他倆吵架……”
“好了好了……”
應歸舟一只手攬住他的脖子,将他捂着嘴反向拖着,另一只手生生架着兩輛自行車走了一段路。
方予厭回到教室的時候人已經走完了,還有一個要鎖門,一般很晚才走的邝相宜。
不過他到的時候連邝相宜也已經背着書包準備走了,兩人在門口差點碰上。
“啊,你沒走啊?”邝相宜愣了一下,又指了指裏面,“你回得這麽晚,剛剛搬桌子搬書的事兒周哥他們都幹了。宋老師找你說到現在嗎?”
“嗯。”方予厭簡潔的應了一聲,側身讓邝相宜出去,“沒事的話,我也走了。”
邝相宜點了點頭,叮囑他關燈關窗鎖門後就離開了。
方予厭把書包拉鏈拉開,看了一眼裏面的書本都是他沒看完或做完的,數量也不多不少,正好是他今晚能刷完的量。
從宋程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方予厭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畢竟每次提到于洲,他腦海裏閃過的不是父親活着時美好的記憶,而是在那之後他所經歷的生活。
方予厭時常覺得,他的小時候是從于洲死去之後開始的。
在那之前,叫方于的人和他并沒有關系。方于是于洲死去的陪葬品,而他是方瀾不甘心之下拽出來的殘次品。
看見書包的下一秒,方予厭的心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這段時間,是方予厭和周束楚認識以來,鬧得最久的一次。
久到方予厭都快習慣很多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相處方式。
明明是一起上學,但沒了以往絮絮叨叨的閑唠,他也能很快從悵然變成習慣。
明明坐在一起,住在隔壁,但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他也能從中猜測,以周束楚的性格如果要絕交應該早就說明白了,然後習慣這份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冷漠的安全感。
方予厭将書包重新拉上拉鏈,如邝相宜叮囑的那樣關燈關窗鎖門,然後在安靜的學校推着自行車離開。
身後書包的重量拖着他的思緒。
是的,周束楚并不想和他絕交,甚至依舊關心他。
記得他的練習冊做到哪裏,記得他今晚複習到什麽地方。
明明和以前并沒什麽兩樣。
可周束楚一直生氣到現在,是在等他去道歉嗎?
其實方予厭也不是不能道歉,想到這一點之後,他幾乎沒有猶豫的思索起說辭。
隔天照例一塊從小區出去上學的路上,方予厭就比平時明顯的多看了他幾眼。
但以往幾乎每次都能對視的人,愣是一眼也沒回。
方予厭在走廊一衆書堆裏找了一會兒,茫茫書海裏,有些愛弄點裝飾設備之類的還好說,不然平庸大衆的課本和作業裏,不是自己放的地兒還真認不出來。
他站在那捧着書找了會兒,旁邊擠過來一個人,也沒說話。
周束楚低頭自己放自己的,掏出書包裏僅剩的一本語文書往那一丢,又扭頭回教室了。
方予厭低頭一看,那語文書隔壁的練習冊看起來和自己感應有些強烈。
翻開一看,就是他的書。
這一天無縫銜接的究極月考內,方予厭根本沒機會和周束楚說話。
連夏時秋每到這時都熬得面如蠟色,誰也沒有精力去應付別的事情,方予厭索性也就放棄了在休息時間找人的想法。
等最後一科考完,又要将書搬回去的時候,方予厭才有機會說話。
“周……”
“啊?”周束楚忽然擡起頭往另一邊看了一眼,手裏的書也不要了,原地撒了一地,“我現在過去啊!”
方予厭沉默的低頭看着這一地的書。
某一瞬間,他覺得冷戰一個月都沒有這一刻憋屈。
方予厭低頭默默的收拾課本,一摞摞書都搬回了教室。
這一次他可以光明正大,也沒有任何人注視的,把自己的那一摞書完整的放回自己桌上了。
那一摞原本打橫的,占了周束楚右邊三分之二位置的書,重新擺豎,對齊的呆在了方予厭桌子的左上角。
“魚哥,這是你的語文作業,老師說你這次作業字趕得也太潦草了,以後別顧着學理懈怠了語文……”徐森笑了笑,順着老師的話揶揄了幾句。
而方予厭愣了一下,接過練習冊迅速翻了翻,“這個什麽時候交的?”
“上周二啊,”徐森愣了,“哥你考完試就格式化了嗎?”
方予厭沒說話,半晌才說:“一時沒想起來,我下次注意。”
“哎呀,老師只是調侃啦。”徐森笑了笑,繼續去發作業了。
翻開的練習冊上,十來頁的閱讀理解和文言文解析上,黑色的鬼畫符遍布了答題的位置。
如果是方予厭做的作業,白色的狹小的答題區裏一定是規整的楷體。
如果是方予厭做的作業,那作業一定不是趕着寫出潦草的字,他不趕作業,即使是趕也不可能從楷書變成草書。
這班上有這樣字跡的人只有一個人。
但方予厭愣在原地想了大半天也想不起來,周束楚到底是什麽時候拿走他的練習冊給他補作業的。
寧願自己多抄十幾頁讨厭的文科答案,也不想和他說話嗎?
方予厭垂眸把練習冊塞進桌肚,旁邊從搬書開始就跑了的人現在也沒有回來。
他看了一眼只有書而沒有人的座位,單肩背着包往教室外走。
十月底江城雖然不至于冷的穿大衣,但晚上的夜風已經很凍人。
方予厭今天出門只穿了短袖夏裝校服,一出教室門,撲面過來的風吹的頭發都散亂了。
他轉了個身,想要從樓梯下去。
但空蕩的走廊,他在盡頭,而開始的那一點,那熱水器前。
這是方予厭今天第一次與周束楚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