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習慣
習慣
方予厭和應歸舟上了一個水球,一進去,方予厭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了。
那一雙長腿曲着,背靠在水球壁上,一動不動。
應歸舟看了一眼在水上亂滾的幾個球,推着內壁滾到一個角落,也躺下了。
“我就應該拆開,分別跟老周和慫炮一塊兒,”應歸舟也曲着腿,“就咱倆這,動都不想動的。”
“無所謂,本來也不是很有興趣。”方予厭閉上眼。
說實話搗騰一天,他依舊有些累了。
不是身體上的累,是有種難得想閉眼睡覺,放松腦子的那種疲憊。
他都很驚訝自己能在鬼屋裏睡着……
忽然水球被人狠狠的碰了一下,方予厭和應歸舟直接被滾動的水球翻了一個面兒。
“我操……”應歸舟趕緊調整姿勢,站起來看人。
是夏時秋和梁昊,另一邊邝相宜似乎也要過來了。
“我說,這你就別偷懶了吧?”應歸舟瞥了一眼滾了一圈又調整姿勢繼續躺的人,“我費盡心力給你當軍師與擋箭牌,總不能還出盡體力。”
方予厭倒是聽話的起身了,但悶聲道:“聽不懂你瞎扯什麽,推。”
水球隔音效果不太好,外頭幾個人吱哇亂叫的笑聲不絕于耳,而方予厭和應歸舟玩的相當沉默。
除了時間到了之後從水球出來,倆人也是滿頭大汗,被滾得有些頭暈之外,其他人都要看不出來這倆人參與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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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快到四點,女生除了趙弦都打算留下來繼續玩,回青雲路的這幾個人裏,喬一帆也沒走,其他人都打算回去了。
打車打了三輛,這回梁昊和徐森一輛車去,夏時秋和方予厭應歸舟一輛車。
大家似乎都很默契的給周束楚和趙弦單獨留出空間。
趙弦拉開車門,卻看見周束楚站在原地沒動。
她疑惑的看着周束楚,準備開口詢問時,另外兩輛車開走了。
周束楚彎腰同司機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師傅,我有點事兒,您等一會兒,錢照算。”
他把車門重新推了回去,“趙弦,我有話說。”
這是第一回周束楚如此不慌不忙,正色的同她說話,趙弦心中似乎也有猜測了,只是笑了笑,“行,你說。”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追着我,”周束楚說,“我不信你在這開學還沒幾天的時間裏就喜歡我非我不可了。”
趙弦沒說話。
他繼續說:“你現在的行為對我的生活挺困擾的,今天我沒拒絕和你一塊兒行動,一是不想你在其他人面前沒了面子,第二,拒絕你這麽多次,答應你一次,留一個好的回憶也算是我最後能做的,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的事。”
“……你還挺,”趙弦頓了頓,表情複雜的笑了一下,“挺善良。你這樣很難不讓女生喜歡呢。”
“但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接近我,”周束楚面不改色的說,“但是不管是什麽原因,都到此為止了。”
趙弦笑了一聲,非常暢然的拿出手機,“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翻出微信,非常利落的把周束楚的聯系方式删掉了,晃了晃手機給他看。
周束楚眼裏有一瞬間閃過驚訝,他雖然說的不太留情面,但也确實沒打算說的太過分,沒想開口提這種要求。
沒想到趙弦倒是做的很幹脆。
不過這也讓他松了口氣,看樣子趙弦确實是不打算繼續對他發展攻勢了。
周束楚有些歉疚的淺笑道:“不好意思……”
“你有什麽可說不好意思的,”趙弦笑了起來,“但是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周束楚即刻應道。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趙弦問。
“……沒有,”周束楚愣了一下,眉頭似乎擰了一下,有幾分茫然,又說了一次,“沒有。”
趙弦眯了眯眼,笑意不減,但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聲音,“是嗎?”
但不待周束楚再說什麽,她拍了怕周束楚的肩膀,自己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回去吧。”
等了半天的車總算開了出去,周束楚一個人坐在後座,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徘徊起趙弦的問題。
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他第一反應當然是沒有。
這麽多年他确實沒對誰‘喜歡’過,有沒有心動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下一秒似乎又覺得不是這樣的。
像趙弦這樣攻勢猛烈的喜歡他确實一分一刻都沒體驗過。
但當下腦子裏閃過的一些模糊片段,靜谧又讓他心緒複雜。
他實在不是一個安靜的人。
但有無月亮的夜晚,從窗外望出去的時候,總有一種安靜的舒心。
周束楚閉上眼,準備睡一會兒。
意識殘留的片刻,他想,難道他喜歡的是月亮嗎?
車子沒停在青雲路,而是直接送到了周束楚家那個舊小區的門前。
趙弦家裏比周束楚遠些,他剛醒來還沒清醒,下車前随口叮囑道:“注意安全,回到後發個消息。”
趙弦笑了起來:“周哥,咱倆已經沒聯系方式了。”
周束楚這才清醒過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啊……你和邝相宜那些女生說一下,她應該也會問你的。”
趙弦笑着點頭,在周束楚下車之前又回頭看他,“诶,你對我這麽坦誠,記得對別人也這樣啊。”
“什麽?”周束楚一愣,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
但趙弦已經把頭轉回去了,她擺了擺手,“你這麽聰明,自己想想吧。我走啦,有緣再見。學校見到打個招呼可不要不理我啊。”
周束楚無奈的說:“這倒不會……再見。”
車門甩上,車子重新開了出去。
因為和趙弦單獨聊了一段時間,方予厭他們早就到了,也并沒有杵在小區門前等。
他只能一個人慢慢回去。
推開門的時候周以溫正捧着平板看視頻,周束楚不用猜也知道她又在看比賽。
周束楚換了雙鞋,進廚房冰箱拿出一瓶冷礦泉水,坐到了周以溫旁邊,“還看,眼睛要廢了。”
“你這是嫉妒我視力好,”周以溫目不轉睛,“賽車手才不會近視。”
“行行行,”周束楚拿出遙控,把電視開了,又問,“作業做到哪了?”
周以溫怨念的擡起頭看他,“周束楚,你嫉妒我作業少?”
周束楚‘啧’了一聲,電視開了也不看,而是起身往房間走。
“對了,”周以溫把視頻暫停了,“這兩天俱樂部可以過去訓練,你跟我去吧。”
周束楚很精确的抓住了重點,什麽叫‘你跟我去’,不一直都是他和方予厭一起去嗎?
“方予厭不去?”周束楚皺了皺眉。
“小魚哥哥說,他這兩天有事兒,不一定能去……說你實在沒空再找他……”周以溫回答說,又吶吶的小聲問,“你倆吵架啦?不要禍及池魚呀!”
周束楚舉起礦泉水威脅了一下她,不爽的說:“我又不學,我去也太無聊了。你自己去吧……算了,你跟他說讓他陪你去,我不去了。”
“喂……”周以溫的臉垮了,非常無奈且痛苦,“但凡我要有十八歲我才懶得理你們倆個幼稚鬼呢。”
周束楚煩躁的一揮手,轉身走了:“你讓他陪你,我不想去。我也不想看到那個什麽陸識……”
周以溫一挑眉梢,默默切換微信跟方予厭通知最新消息。
不出三分鐘方予厭應答她:好。
方予厭收起手機。
他聽見對面窗戶裏的房間似乎有人進屋,很用力的把房門甩上了。
方予厭的房間一貫是關着窗拉上窗簾的,此刻也一如往常。
他看了一眼時間,拿上鑰匙出門了。
酒吧街這個點人不多,自上一次在這和李錦川打了一架之後,他就沒來過。
此時再來這裏,他也沒什麽可怕的,即使對面迎面走過來的人是陸識。
“喲,稀客?”陸識把搭在同伴肩上的手收了回去,往方予厭跟前走近了些,“又不高興了啊小孩兒。”
方予厭瞥了一眼他身邊的狐朋狗友沒說話。
其實他只是在家裏悶得慌,從家裏走到學校,又穿過教師村過來這邊,閑逛而已。
陸識思索了一下,“上回見面也沒聊多久,我有個熟人開的店,帶你過去坐會兒?”
“未成年不得進入酒吧。”方予厭指了指就近一家沒開門的酒吧,玻璃門邊上是打字标紅的告示。
“哎呀,都說是熟人了,”陸識湊上來搭上方予厭的肩膀,“沒事兒,這會兒他們才剛準備營業,喝點不醉人的飲料有什麽不可以的。”
方予厭沒拒絕,由着陸識帶着他走。
陸識其實沒高他多少,瞥了一眼方予厭的表情,輕聲問:“和那位鬧別扭了?”
方予厭皺眉看他,他移開視線又補充道:“你在我這兒還有什麽秘密,咱倆也算有緣分。你在這兒注冊那賬號,正好我就坐你隔壁刷手機……沒有我你還得糾結不知道多久,你得感謝我才對。”
方予厭冷笑了一聲,冷聲說:“确實是緣分,差點讓我在全校出櫃。”
“我操?”陸識驚訝道,“怎麽個事兒?”
陸識說的酒吧已經到了,方予厭沒說話,上下打量了一下這門店。
跟前面那些花裏胡哨的店面不大一樣,這家店裝修的跟清吧似得,站在門外還能聽見駐唱樂隊的試音聲。
知道他不想說了,陸識也沒追問,而是給他拉開了門,“這店白日裏就是只有店長營業的清吧,過了六點夜場營業,才熱鬧些。”
陸識一群人進門,一個頭發淩亂的男人從裏頭走出來,看見他們打了個招呼,“來這麽早?坐會兒吧,白鴿她們都還沒上班。”
店長将人帶到陸識熟悉的卡座裏,左右看了一眼,落在了方予厭臉上,“生面孔啊?看着不像成年了……陸識,你也太……”
“诶!”陸識瞪眼,“少造謠了,這是我弟弟。”
店長挑了挑眉,沒說話走了。
沒過多久,一個短發穿着制服的女生打着哈欠走到吧臺裏,估計就是話裏提到的白鴿。
看起來像是被迫提前上班了。
“那個超市三兩度的酒精飲料喝過沒?”陸識看了方予厭一眼,又轉過頭去沖白鴿笑的燦爛,“給這位随便來個飲料。”
白鴿有些怨念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開始上班幹活,“喝飲料去奶茶店,來什麽酒吧。”
陸識也不甚在意,笑嘻嘻的河她有來有回的打趣,盡管白鴿壓根沒什麽興致,也不想搭理他,全憑一股打工人的素質在回應。
白鴿的技術很是不錯,觀賞性也強,就像看一場表演一樣。
方予厭抿了一口陸識點給他的那一杯‘飲料’,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每天都這麽玩嗎?”
“每天……”陸識愣了愣,笑道,“是啊。誰讓我是二少爺,上不用繼承家産,下也已經沒有學業要努力了,當然是游戲人生混吃等死了。”
方予厭轉頭看他,“我們上次見的地方,是gay吧,我沒記錯吧?”
“沒錯。”陸識答。
“那你去那裏是喝酒,還是有別的活動?”
陸識沉默片刻,緩慢的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小孩兒,問的還挺文雅。我要是有別的活動,我都不用去gay吧,我也能有。”
“比如那個軟件?”方予厭應了這句話,卻又轉向下一個問題,“你這樣玩有意思嗎?很高興?”
“啊,”陸識感嘆的說,“你這麽問,我該以為你喜歡的人是我了呢。但既然不是的話,你是想跟我學嗎?”
方予厭沒馬上接話,旁邊調酒的白鴿早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四周只有樂隊偶然劃動吉他貝斯的樂聲。
他喉結微動,只說:“我不想學,但我很好奇。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你還會這麽做嗎?又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對方不可能與之相愛?因為世俗的不允許?因為種種隔閡?
因為什麽都好,放縱尋找快樂,或許是因為其他方法都無法再快樂吧。
方予厭并不想放縱尋求快樂,他從來對快樂的需求很低。
他更渴望的是平穩的生活,日複一日,有熟悉的人相伴,有擅長的事可做。
唯獨被陸識‘點化’之後,他欲望似乎變本加厲的膨脹了。
如果人可以做到做完選擇之後,就與另一個選項再無關系就好了。
那樣他既然選擇了堅定的與周束楚維持朋友身份,就不必無法克制的,在共處的細節裏,在看到這個人的片刻裏搜尋異樣的情緒。
做朋友,就不必心動,不必悶痛。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陸識笑起來:“真年輕。”
“喜歡帶給你的情緒只是最簡單的煩惱,”陸識低頭摸了摸酒杯的邊緣,“忠于欲望,或是習慣纏繞你的煩惱,哪個都不是最佳答案,因為決定一切的永遠是時間。”
“時間會讓你不得不等待,不得不習慣。到時候,什麽煩惱都不會是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