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愧疚
愧疚
趙鳴忙笑着進屋,他正看着鞋櫃,躊躇了一會兒,方予厭把門帶上,讓他直接進來。
方瀾擡頭,便看見趙鳴從玄關處走進客廳,那張妝容精致的臉頓時陰郁起來。
她手上的筷子拍在桌面上,臉色不愉,撇開眼冷聲道:“予厭,我們要出門了,怎麽還請客人進來?”
方予厭站在一邊,聞言沒有做聲,只垂下眼睛。
他知道方瀾不想見趙鳴,若是早知道門外是趙鳴,他也可以裝不知道。
但門已經開了,他也不想當着趙鳴的面又關上門。
趙鳴連忙将帶來的東西放下,替方予厭解圍,“嫂子,是我來的時機不對……”
“你就不應該來,”方瀾冷聲打斷,直至現在,也沒有回頭正眼看趙鳴一眼,“也不用叫我嫂子,人死了,我跟你也沒有關系。”
趙鳴僵了一瞬,旁邊方予厭不想再聽,轉身往房間走,“我先回房間,你們聊……”
“走什麽!”方瀾厲聲将人叫住,她秀眉橫起,已經見怒,“人是你請進來的,自己招待!”
方予厭腳步頓住,餐桌邊上方瀾已經起身,說完便從他身前走過,徑直進了卧室。
門一甩,房門砰一聲被關上。
場面僵冷,趙鳴輕嘆一聲,愧疚道:“小魚,是我不好……”
方予厭沒說話,搖了搖頭。
方瀾也沒說錯,人是他請進門的,方瀾本就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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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進廚房泡了杯茶,讓趙鳴在客廳坐會兒。
趙鳴坐在沙發上,方家裝潢簡潔,常年只住方予厭一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煙火氣。
他也有些年沒在方家坐下了,前幾年來探望方予厭,多是送了禮,見兩面就走。
很少碰見方瀾,便也沒機會坐下談上一談。
雖然即使見了面,方瀾也不願意和他同坐一桌。
“趙叔。”
方予厭端着茶出來,趙鳴連忙接過,他頓了頓,又道:“鍋裏還有一點面……”
趙鳴笑了笑,“不用了,嫂子不是說,你們要出門嗎。我坐坐就走了。”
方予厭不語,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出門……方瀾估計也沒心情了。
今天會不會走出卧室都難說。
客廳陷入沉靜,近日江城陽光不錯,方家打通的陽臺鋪滿日光,照進客廳,很是亮堂。
兩人之間一時只有茶水聲,誰也沒說話。
趙鳴捏着杯子,在猶豫,也在試探。
他擡眼看了看方予厭,又顧及屋裏的方瀾,小聲道:“再過兩個月……就是于哥祭日……”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微不可察,似乎是怕誰聽見。
但方予厭聽得見,他喉頭哽着,只能點點頭。
“今年……”
“趙叔,”方予厭啞聲開口,他捏着指節,擡頭去看眼前的人,“兩個月還是太長了。到時再說,行嗎?我媽她……或許過兩天就走了。”
趙鳴微張着嘴,話沒說出來,但還是點了點頭。
方予厭便又道:“這些年您也看出來了……我媽她并不想提前人往事,人死了就過去了,她也想……開始新的生活。”
“您也不用放在心上,之後……也不用再來了。”
方瀾用實際行動,将有關于洲的一切往事,切割在過去。
搬家、換工作、換方予厭的名字。
這個家裏沒有任何關于于洲的東西,更不必提遺照。
也不必說祭日。
或許方予厭不介意回頭看一眼,但方瀾絕不會回頭。
趙鳴的愧疚,補償,于方瀾而言都是多餘的。
并不是怨恨,只是看到趙鳴,就像是回了頭。
為了忘記過去,她已經丢掉了很多,就不可能因為趙鳴而破例。
但這麽多年,方瀾不停歇的忘記,趙鳴不停止的愧疚。
一個不見,一個又來。
方予厭說的這些,趙鳴又何嘗不知道呢。
只是若是他不做了,他的不安和回憶會吞噬他。
靜默許久,趙鳴洩了勁兒。
他倒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又坐直起來,将杯裏的茶水喝盡,朝方予厭一笑。
“好。”
方予厭将他送出門,走進電梯,只有他們兩個。
七樓到一樓其實很快,電梯門打開,方予厭也跟了出來。
趙鳴想勸他不必再送,但方予厭卻躊躇着開了口。
“趙叔……前段時間警局的事情……”
趙鳴恍然,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諾道:“你放心,我不會跟嫂子說的。她也不會聽我說的話是吧?”
他開了個玩笑,但方予厭笑不大出來。
只是牽了牽嘴角,最後告了別。
回到家裏時,方瀾還在卧室沒出來。
方予厭站在她房門口頓了頓,到底是沒敲門。
他轉身去把餐桌上的碗筷收了,然後回到卧室,拿出練習冊,用數字和公式填充大腦。
直到中午過去,到臨近黃昏,方瀾也沒再出來。
方予厭總算放下筆,他走到廚房看了眼冰箱,果然沒什麽能煮的東西。
便又拿起手機點了外賣。
兩份外賣帶回來,他将其中一份挂在方瀾房間的門把手上。
他輕輕敲了敲門,“媽,趁熱吃。”
不知道方瀾是不是醒着,他又點開方瀾的微信提醒了一句。
等晚上出房間洗漱,方予厭看見那外賣已經被拿走了,心裏稍微放心了些。
但周日一早再開門,他便在原地一頓,抿了抿唇。
方瀾走了。
每次離開,方瀾都會把房門敞着,等方予厭一出來就看見對面的房間空無一人。
方予厭走進去,裏面的桌子上壓了一疊現金,也算是這次出差方瀾給他留的生活費。
除了敞開的門,這一疊錢有多少,也意味着方瀾這次要走多久。
方予厭将錢收起了,沒數。
一捏也知道不少,估摸着沒過年是不會回來了。
請了的晚修變得毫無意義,方予厭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裏,便換了身校服,算着隔壁周束楚出門的時間,提着書包出門。
他算的很準,一出電梯,就和推着自行車正準備騎走的周束楚碰了面。
周束楚驚訝的看着他,“你不是請假嗎?”
“少管。”方予厭沒說等他,但周束楚卻自覺在門口等着了。
但方予厭正往車棚走了兩步,他又擡起表将人喊住,“诶!還有十分鐘遲到了,今天青雲路塞車,我載你得了。”
方予厭微長的劉海下,瞄了他一眼。
他沒說話,只是步子一轉,走到了周束楚後座。
長腿一跨,方予厭剛坐下,周束楚便一蹬腳踏飛了出去,晃得方予厭手慌亂了一瞬,連忙拽着周束楚的衣擺。
“诶诶!”周束楚被扯得身子微微後仰,他穩住車頭,快速拐出了遠安小區。
等走上馬路,他才空閑出來回頭望了一眼方予厭,“拽輕點哥哥,校服要破了。”
“……水做的?”
方予厭刺了一句,但還是松了點手。
一中的夏裝校服是經典藍白色,但藍色只做點綴,衣擺是大片的白。
棉布料子被他皺出一點痕跡,方予厭垂着眼,指尖在上面搓了搓。
一輛輛車擠在青雲路幾百米長的路上,從十字路口起便要夾縫生存。
周束楚車技不錯,擠着縫隙穿梭在公交與私家車裏,紅色黃色的車燈有些晃眼,他眯了眯眼,暗罵了一聲,“忘記帶眼鏡了。”
“那我載你。”方予厭說。
“不用,這算什麽。”周束楚不屑一哼,順利擠出去一段路。
他閑聊的問:“阿姨又走了?怎麽只待了兩晚?”
“……公司忙吧。”
這是方瀾的借口,也是方予厭的借口。
距離校門口還有幾十米,方予厭跳下車,先回了教室。
他坐下不久,去停車的周束楚就回來了。
人還沒坐下,就先拉開書包給方予厭遞了兩個筆記本。
“黑色的是數學班的,綠色是物理的。”
方予厭翻開,兩個本子都是熟悉的字體,他看了一眼坐下的人,“數學的拍張照給我就行,你還抄一遍?”
“抄一遍?”周束楚冷哼一聲,他眉峰微挑,“這是我去聽課自己寫的!獨家精簡版,全一中找不到第二份!誰的筆記有我的靠譜?”
他語氣自豪,要是有條尾巴,恐怕已經晃出殘影了。
方予厭也不自覺笑了一點,盯着手裏兩本狗爬字體,沒說話。
确實全一中找不到第二份,找不到第二份甲骨文出版的筆記。
梁昊聞着聲撲了過來,他谄媚的笑了笑,“魚哥,您抄完給我抄一份呗?”
方予厭眼尾一抽。
他不過兩天沒來學校,綽號就更新疊代了。
而且周束楚這三個人竟然也沒跟他說。
他正想質問這聲魚哥,旁邊的周束楚便順着他後背拍了拍。
“好過F4是吧?”
方予厭:……
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但能喊到這來,想必已經有一定的群衆積累了。
方予厭選擇忽略,轉而回答正題:“你看得懂?”
梁昊輕咳兩聲,正色道:“知識雖有難度,但不妨一啃。”
他又轉折:“但這字體确實難以揣摩,所以但求翻譯版一份~”
周束楚本還樂着看戲,頓時臉色一變,将人踹了一腳,“滾!他媽愛看不看!看不懂別看!”
梁昊身手敏捷一躲,賤嗖的又爬了回來。
他看了一眼已經掏出筆記本開始翻譯的方予厭,不由感嘆:“魚哥,你怎麽就讀得懂這個?對甲骨文有研究?”
方予厭頭也不擡,不鹹不淡丢出四個字:“熟能生巧。”
這回答還算正常,周束楚只是撇了撇嘴,但方予厭幽幽又補了一句。
“狗爬字就不要碰瓷甲骨文了,學文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