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傻瓜,你值得(6)
小傻瓜,你值得(6)
莊夢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光亮。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适柔軟的大床上,窗戶外面,雲海之上,一片金光燦燦,宛若到了天堂。
這是什麽時候?黃昏抑或是黎明?
她環視四周,這是在飛機上?她要去哪裏?
她一臉茫然。
“醒了?”
一個聲音問,她這才發現,對面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是沉柏影,他穿着休閑的米色褲,上身是一件V領的黑色貼身羊絨衫,腳上踩着一雙灰色拖鞋。
見她醒了,他放下手中的Ipad ,笑着說:“你睡了有十個小時了,終于醒了。”
她愣了一下,“這是在哪?”
“在我的私人飛機上,還有八個小時,我們就要落地紐約了。”
她腦子有些懵懵的,定了定神,這才回想起來,除夕夜,她被趕出家門,在一家小賓館過了一夜,一覺醒來,發現沉柏影找到了自己。
後續的事情她記得迷迷糊糊的,只聽着沉柏影說:“莊夢,跟我一起去美國吧。”
她好像點了點頭,跟着沉柏影走了。
她只記得自己很冷,冷得直哆嗦,沉柏影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将她緊緊裹着,然後抱着她上了車,感受到溫暖,經過了一晚上的擔驚受怕,她終于在他的懷中,安穩地睡去了。
這一覺,竟然睡了快十個小時?
Advertisement
她醒來,感覺有種虛脫感,大汗淋漓,頭昏昏沉沉的。
“感覺怎麽樣?你昨天發燒了,39度,上飛機前,我讓醫生給你開了點藥。現在還好嗎?”
原來她是發燒了啊,難怪身體這麽難受。
見她神情還有些厭厭的,他走上前,用幹燥的大手撥開她的劉海,撫摸了額頭,感受她的體溫,“好像已經退燒了,不過,還是讓趙醫生過來看看吧。”
他按下了呼叫鈴,對着走進來的空姐說道:“Kelly,去叫下趙醫生。”
不一會,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進來,對着莊夢禮貌地說道:“莊小姐,你好,我是沉先生的私人醫生趙瑾,現在我來給你量下體溫,做些簡單的檢查,你現在方便嗎?”
莊夢點了點頭。
于是趙醫生給莊夢量了體溫,并用聽診器檢查。
沉柏影在一旁看着,神色有些憂慮。
趙醫生笑道:“莊小姐的燒已經退了,身體也沒什麽大礙了,這幾日只要清淡飲食,不要着涼就行了。”
沉柏影松了口氣。
這時,空姐Kelly端來一杯桂圓紅棗姜茶,沉柏影親自接了過來,用小勺子慢慢吹着,一點點喂給她。
還有趙醫生和Kelly在,莊夢為他的親昵舉動感到很不好意思,忙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沉柏影眉毛一挑,“怕甚麽,這裏又沒有外人。”
Kelly和趙醫生笑了笑,十分識相地走開了。
無奈,莊夢只好老老實實地喝完了桂圓紅棗姜茶。
夕陽的餘晖将近,光線變幻,機艙中呈現一種夢幻的煙紫色。
沉柏影上前,俯下身來,注視着莊夢,關切問:“還疼嗎?”
她搖搖頭,“不疼了。”
“我指的是這裏。”
他的手指順着她的脖頸往下滑,停留在她胸膛前,心髒的所在。
他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阖家團圓的除夕夜,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衣,像只小流浪貓無家可歸。
但他知道,她一定經歷了很大的痛苦。
莊夢沉默了片刻,眼神閃過一絲痛楚,“慢慢會好的……”
再痛的傷口,也會慢慢結痂,也就不痛了。
“小傻瓜,在我面前,還逞什麽強。”他捧起她的臉龐,無奈又心疼。
她卻倔強地低着頭,一聲不吭。
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她有些幹燥的唇,眼神變得有些炙熱。
這時候傳來了Kelly的聲音,“沉先生,已經晚上八點了,請問您現在是否要用晚餐呢?”
……
飛機餐非常地豐盛,有鵝肝、龍蝦配新鮮芹菜、胡蘿蔔香菜汁炖牛裏脊、白松露意面、現烤的蟹肉舒芙蕾,豪華程度堪比米其林三星餐廳。
不過,面對着這些美食,莊夢卻沒什麽胃口,但沉柏影執意讓她吃些,好恢複體力,身體康複得更快些。
莊夢吃了一盅南瓜羹,有些驚訝,味道十分香濃,即便是毫無胃口的她,也能感受到美味的治愈。
莊夢客氣地誇獎了下,在一旁服侍的Kelly笑眯眯地說:“今天晚餐的主廚是香港飯店的米其林三星大廚。”
莊夢登時啞口無言,私人飛機,私人醫生,還有随機的高空星廚,真是有鈔能力啊!
她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正低頭用餐的沉柏影。
“怎麽了?不合胃口嗎?”他問。
“不是,很好吃……”
“呵,那就多吃點,吃飽了,身體好得才快。”
“嗯……”
她低頭看着盤子裏的龍蝦,心情複雜。
前一夜,她被趕出了家門,流浪街頭。現在,她居然乘坐私人飛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享受米其林大廚烹饪的晚餐。
這差距實在太大了。
可是,這麽美好的體驗,她配嗎?
……
夜幕降臨。
這是莊夢第一次,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看到繁星和月亮。
飛機平穩地行駛在平流層上,星空清澈明亮,璀璨的星光如鑽石般閃爍。月亮若隐若現,灑下一抹銀輝,點亮了漆黑的夜。
如此靜谧的夜,她卻滿懷心事,翻來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沉柏影問,他在另外一張床上休息。
“嗯……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吧。”
“既然這樣,那我們來聊會天吧。莊夢,現在你能告訴我,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莊夢抱着膝頭,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着,不說話。
他走了過來,從後面環抱住了他,耐心地說道:“我的小姑娘,我只有知道發生了什麽,才能真正地幫助你。”
她生硬地說:“沉總,謝謝你。但你幫不了我,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從昨天開始,她一直封閉自己,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他知道,她是“僞裝”起來,不願讓別人看見她真實的傷痛。
感覺到她的生分和逃避,他無奈地笑了笑,并不生氣,“現在又不是在公司,你不需要叫我沉總。這個時候,我更喜歡你叫我沉柏影,或者Eric。”
“而且,你忘記了嗎?我告訴過你,我們之間,是從屬關系。”
“既然是從屬關系,你就需要告訴我關于你的一切。”
他正視着她,冰藍色的眸子閃爍着掌控欲,用着低沉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乖,聽話,把一切都告訴我。”
她沉默了片刻,沙啞地開口說道:“除夜那天晚上……”
她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這相當于,把自己最掩藏最深,最血肉模糊,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給了他。
複述時,她的語氣極力保持着平靜,但他還是聽出了她極力控制之下的痛苦和掙紮。
他的冰冷色的眸中,震驚,憤怒,悲傷,最後悉皆化為了心疼。
她就像開在懸崖邊石頭縫裏的小花,面對着狂風驟雨,努力着,掙紮着,存活着。
她講完除夕夜發生的事,很奇怪,她的語氣變得輕松一些了。其實,她現在并沒有感覺有多麽心痛,而是一種“麻木”的狀态。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起另外一件事:“有一次,我七歲的時候,跟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一起去游樂場。雖然都是弟弟想玩什麽項目,我們就去玩什麽項目,但是那一天,真的是我最快樂的一天。”
“但到了晚上五點多,天快黑了,游樂園要關門了,結果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當時我站在旋轉木馬那裏,找不見爸爸媽媽,也找不到弟弟,我并沒有哭。而是找到了游樂場的一個管理設施的大叔,跟他說和我爸爸媽媽走丢了。”
“大叔人很好,聽我走丢了,還給我買了棉花糖,帶着我到了廣播室,對游樂園廣播,說莊夢小朋友走丢了,讓我爸爸媽媽來廣播室找我。但過了很久,都沒有人來。”
“大叔很為難,因為天已經黑了,游樂園關門了,他們要下班了。他不知道該拿我怎麽辦。”
“萬幸的是,他有一個同事,恰好就是我一個小區的阿姨,她聽到廣播,就把我領走了。”
“阿姨帶着我回到家後,我發現家裏已經做好飯了,弟弟在看着電視,桌子上擺着三菜一湯,還有香噴噴的烤雞腿。”
“媽媽見阿姨把我帶回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哦,你原來沒跟着回來啊’。我爸爸當時也說了一句,‘怎麽把你給忘了,瞧我這記性。’”
“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不是不該出生,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
僅僅7歲的她,對這件事情記憶深刻。
這也是她第一次向別人,傾訴這件事情。7歲那年,游樂場的這件事,讓她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她的身體裏有一根“刺”。
她無論長多大,每個夜深人靜時刻,她閉上眼睛,似乎都能看到,那一個被遺忘在游樂場,手足無措的小女孩。
她時常會想,她的爸爸媽媽,會不會覺得,要是萬一她真的走丢了,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若是她沒有出生,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得到幸福?
既然如此,那她活着,又有什麽意義?
“如果我沒有出生,那麽媽媽就不會總是埋怨她丢了工作,爸爸後來也不會出事故。哈哈,要是我沒出生,不存在這個世上,那該多好。”
她自嘲地笑着,“吧嗒”一聲,無知無覺,眼淚落了下來。相較剛才的“冷靜”,每次回想起這件事,她就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埋頭痛哭,一如過往無數個獨自啜泣、舔舐着傷口的夜晚。
“不要再自責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很努力,做的足夠好了,”沉柏影溫柔地安慰她,他的眸中,湧現巨大的悲傷和憐惜,他親吻着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是苦澀的。
“別怕,你還有我啊……”他試圖想要擁抱她,卻被她用力地推開,蜷縮在角落裏。
“不!你騙人!這個世上不會有人愛我,我媽媽都不愛我,還有誰會愛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出生,我的父母就不會那麽煩惱……所有人都會滿意,都會幸福。”她憤怒而又驚恐地吶喊道,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牆角,走投無路的小流浪貓,面對着比自己強大的沉柏影,害怕地炸了毛。
沉柏影心頭一顫,長期以來,原生家庭給她的實在傷害太大了。她的心理創傷很嚴重,甚至産生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飛機平穩地行駛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戶,照耀進來,如水一般傾灑在莊夢的身上。
借着月色,他無比清楚地看着眼前的她,惶恐,無助,不安。長期的傷痛,讓她将自我封閉起來,她害怕愛,既害怕給予,也害怕得到。
這一刻,他正感受,她曾經的感受,他正經歷,她所有過的經歷。
忽然之間,他突然明白,為什麽他會來到這個宇宙,來到她的身邊。他突然明悟了,他存在的意義。
“給予她所有的愛”。
這便是他的使命,他存在的意義。
浩瀚的宇宙中,他聽到了她的呼喚,讓他擁有了足以穿越時空的能力。
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緊緊攥着的手一點點松開,然後拉着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胸膛前,深情地注視着她。
“你感受到了嗎?”
她一怔,冰涼的手,隔着薄薄的羊絨衫,感受到他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堅定,而又溫暖。
月光透過窗戶,如銀水一般,傾灑在兩人身上。
夜晚的高空,如此的靜谧,像是一首安靜的詩,他為她寫的詩,
他冰藍色的眸子,是無法言說的溫柔,僅對她一個人展現的溫柔。
“小傻瓜,不要再說不該出生的傻話了。即便你不認可你自己,我的這顆心,正是因為你而跳動。”
“你的出生,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