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傻瓜,你值得(4)
小傻瓜,你值得(4)
馬彩霞正洗着碗,突然“哎唷”一聲,抹起了眼淚,“夢夢啊,你爸爸死了得早,媽這一輩子,可就得指望你了。”
莊夢慌了,“媽,好端端的,你哭啥啊,怎麽了?”
馬彩霞硬是擠出幾點眼淚:“你不知道!你弟弟偏偏喜歡蘭蘭那個黃毛妖精,她家也是農村的,上有哥,下有個弟,這倆光棍都沒結婚呢!就指望着她的彩禮錢呢!那蘭蘭一張口結婚就要28萬的彩禮,剛你也聽見了,她結婚不要三金,說要五金!可你也知道,咱們家情況,當初給你爸看病,就欠了一屁股債,哪裏弄那麽些錢來。”
“二十八萬彩禮?”莊夢一怔,“這真的有點多……”
馬彩霞依舊抹着眼淚,“夢夢啊,你手頭上還有錢嗎?你只有這麽一個弟弟,你這個當親姐姐的,你不幫他,誰幫他?你可得心疼你弟弟啊。”
莊夢心一涼,軟言勸說:“媽,我這才剛轉正,手頭上沒多少錢,而且我每個月都給你打五千塊錢,交了房租,沒剩多少。再說了,爸爸的賠償款不是也到位了嗎?要是小峰真喜歡蘭蘭,真到了談婚論嫁那一步,28萬彩禮雖然有點多,但該給人家女方也得給人家……”
馬彩霞打斷她的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粗聲問道:“你不是在什麽風影公司上班嗎?小峰說,那可是大公司,這到年底了,你沒發年終獎嗎?你三姨他們家閨女媛媛,比你小一歲,也在A市上班,聽說在什麽互聯網公司,年終獎到手可有十來萬咧。”
馬彩霞渾濁的眼睛,流露着精光。她黏膩的手,還蘸着洗潔精和油漬,捏着莊夢的手腕,那麽用力,好似眼前的莊夢,不是她親閨女,而是年畫上的財神爺。
莊夢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一點點冷下去。
她感覺自己心很痛,就像是活生生咽下了一根鋼針,勉強笑着說:“媽,我這剛轉正,今年沒有年終獎……而且我每個月要交三千塊錢的房租,每個月給家裏打五千塊錢,真的沒剩多少……”
馬彩霞的臉抽搐了一下,木然的雙眼閃過戾色,揚聲罵道:“那你一天到晚,都忙啥呢?!人家媛媛比你還小一歲,賺的比你多多了,你怎麽不跟人家媛媛學學啊?”
莊夢賠笑:“媽,我會努力的……小峰還小,才剛剛二十,不用那麽着急結婚吧。”
“呸!你懂個屁!!你知道現在讨個媳婦有多難!別人一聽小峰沒爸,都不願意,好不容易談了個小妞,結果一張口就是要那麽多彩禮!哎唷,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你爸爸當年要是沒死,我們家哪裏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當年要不是生了你,我現在還能當小學老師,說不定都當上校長了!”
馬彩霞以前是個有編制的小學老師,因為頭胎生了莊夢這個女兒,趕着要生個兒子,單位裏不允許,就辭了工作,硬要再生一個兒子。
莊夢不說話了,她知道,只要她媽媽一打開這個話匣子,就會哭天喊地,停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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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先去洗澡了。”她慌慌張張地逃走,卻依舊被馬彩霞拽着胳膊,兇神惡煞地說:“你先別走,你先給我打兩萬塊錢,明天我要去買年貨。”
那根鋼針,刺得更深了,更疼了。
莊夢卻硬生生地咽下所有苦楚,只是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當場轉了兩萬塊錢。
馬彩霞收了錢,放了手。
其實,莊夢的銀行卡裏,只剩下不到三萬塊錢。過完春節,她回到A市還要付房租,押三付一,至少要一萬多塊,餘額壓根不夠。
只不過這些,馬彩霞永遠都不會在乎,她在乎的永遠只有她自己,還有她的寶貝兒子。至于親生閨女莊夢,呵呵,只是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
這根鋼針,不是剛剛刺進去的,而是從莊夢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釘入血肉之中。
……
小峰的房間是新裝修過的,新牆紙,明亮的燈,新的磨毛四件套。
新的桌子上,擺放着一臺炫酷的新電腦,旁邊如小山般摞着新鞋盒,裏面都是嶄新的籃球鞋,幾乎沒穿過。
即便是對時尚沒有研究的莊夢,也知道盒子裏的鞋,價值不菲。哪怕是莆田鞋,價格也遠超她腳上穿着的一百多塊錢買來的雜牌雪地靴。
莊峰只是一個還在念大專,一天到晚啥也不幹、只顧着打游戲的小年輕,他哪來這麽多錢買鞋,談戀愛?
莊夢沉默地點開了微信,看到一眼她和馬彩霞的聊天界面,聊天記錄永遠都是她單方面的轉賬,每個月的生活費,母親節紅包,馬彩霞的生日,還有小峰的生日。
唯獨沒有她的生日,因為這個家裏,沒有人會記得。
夜裏,她躺在小峰的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人前,她扮演着好女兒,好姐姐,唯獨面對自己,她裝不了傻。
她打開手機,翻看着和沉柏影的聊天記錄。
一條一條翻看着,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部電影,夢幻,卻不真實。
她看了一下時間,淩晨2點。這個時候,沉柏影應該坐在他的私人飛機上,翺翔在萬丈高空上。而她,則是無法掙脫現實的引力,深陷在泥潭的小魚小蝦。
她和他之間,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鴻溝。
她不可能真正擁有他的愛,因為她不配。
她翻過身,關閉手機,流下一滴冷淚。
……
大年三十,除夕。
“睡睡睡,這都幾點了,不過年了?”
早上七點,馬彩霞推門而進,直接拉開窗簾。
“媽,這麽早幹嘛啊。”
莊夢被太陽光晃了眼,她昨天晚上有些失眠,直到淩晨三點多,才睡着。
“這都大年三十了,還過不過了!出去買年貨!”
哪有人大年三十買年貨的。
莊夢拉上被子,輕輕嘆了口氣,随即露出一張蒼白、沒有什麽血色、挂着兩個大大黑眼圈的面龐,虛弱無力地說:“媽,你別忙活了,要什麽,我去買。”
“那成吧,我就在家給你們包餃子。”
大年三十的早餐依舊是稀飯鹹菜。
小峰和蘭蘭還沒起,莊夢僅僅喝了半碗稀飯,就放下筷子了,她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紅袋子,是保險公司給送的春聯。她把袋子打開,拿出紅豔豔嶄新的春聯,笑着說:“媽,今天是不是該貼春聯了?我去貼,你別閃着腰了。”
馬彩霞板着臉,“你別貼春聯,讓你弟弟去貼。”
莊夢突然想起來,有種說法說是家裏的女兒不能貼春聯,否則會招來晦氣,她沒說什麽,默默地把春聯放下了。盡管是她給馬彩霞買的健康保險。
等收拾完,莊夢穿上羽絨服,準備出去買年貨了。
馬彩霞突然喊住了她:“你等一等,剛才你王姨給我說她的侄子今天有空,就是那個在咱們縣醫院當主治醫生的張醫生,你待會去見見人家吧。”
莊夢瞪大眼睛,一臉驚訝,“我?為啥要見他?”
“相親啊!你都二十四了,再不結婚就變成老姑娘了,以後誰要你啊。”
莊夢一臉無奈:“媽,你不用操心我,我自己有打算……”
“什麽打算?連個年終獎都混不上,你能有什麽打算!你去不去!?人家張醫生,可是咱們縣醫院外科主治醫生,他爸爸是院長!家裏早就買了房,還開的是進口的奔馳!人家願意見你,就是給你臉了,你別不識好歹!”
那根鋼針刺得更深了。
莊夢忍着羞辱,漲紅了臉道:“我怎麽不識好歹了……只是這麽突然,我壓根就沒有心理準備。”
“你要什麽心理準備?難道說你在外面談男人了?”
莊夢心一虛,脫口而出,“沒……沒有啊,媽,你說話怎麽難聽?”
“我說話難聽?不就這麽回事!你既然沒有找男人,那不就得了,你去見見張醫生,人家若是能瞧上你,就是你的福氣。”
“……”
“你去不去?!”馬彩霞眉毛一挑,眼露兇光,見莊夢無動于衷,立刻變臉,拍着桌子嚎哭道:“哎唷,我的命咋這麽苦啊,老莊啊,你怎麽這麽狠心,撇下我們孤兒寡母。”
那根鋼針早已刺得血肉模糊,但莊夢還是選擇繼續忍耐。她嘆了口氣,妥協。“媽,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就別哭了。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
莊夢按照約定時間,來到了位于小縣城的瑞幸咖啡。
剛推開門,她就瞥見一個大肚便便、坐在靠窗旁刷着美女視頻的油膩中年男人,他一擡頭,正瞥見剛走進來的莊夢,笑嘻嘻地招招手,“你就是莊夢吧?我是張旭。”
莊夢拘謹地坐下來,“張醫生,你好,我是莊夢。”
張旭穿着一個皺皺巴巴的白襯衫,系着腰帶,肚子那的扣子幾乎要崩開,他如綠豆般的小眼睛上下瞄着,打量着莊夢,咧嘴一笑,臉上都是褶子,足足可以夾死一只蚊子。
莊夢如同咽下了一只蒼蠅般惡心,她聽秦萌萌說過,通過你的相親對象,就是看出你在別人眼中的價值。
難道她在媽媽眼裏,就只能堪配這個大肚子的油膩男人?
她不言語了。
算了,她不過是來應付差事,見一面就行了。
全程都在是張醫生吹噓自己多麽多麽牛逼,但莊夢敏銳地發現,他其實壓根就不是什麽主治醫生,而是醫院後勤部的行政人員。
張旭眼睛一眯,嘿嘿一笑,往後一仰,指手畫腳,高談闊論:“小莊,你知道吧,做我們這一行的,每年能有多少錢進賬,能撈多少油水,嘿嘿,你心裏有數。”
這位張醫生給她的感覺,爹味十足,就像是更老、更油膩的王明。
她如坐針氈,全程僵着臉應付着,時不時瞄着手機上的時間,終于度過了漫長的一個小時到了,應該可以交差了。
“張醫生——”她打斷他的吹噓,“那個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小莊啊,我瞧着你挺不錯的,和你聊天挺聊得來的,要不這樣吧,咱們去吃個午飯,我請客,地點你随便挑,怎麽樣?”
什麽叫做聊得來,明明是你一直在說好不好。
莊夢尬笑道:“午飯算了吧,我還要去幫家裏買年貨呢。”
“你去哪?我開車送你。”他特意晃了晃奔馳的車鑰匙。
“沒事,我打車就行了。”
“別那麽客氣,我車就停路邊了,大家都是熟人,你不坐我的車,這不是不給我面子嘛。”
半拉半拽之間,莊夢不得已上了車。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上了副駕駛,如果坐後座的話,有點不尊重。
張旭的車內,有一股非常濃郁的古龍香水味,熏得莊夢直頭疼。
“小莊,我幫你寄安全帶?”張旭斜着眼睛笑,身子已經靠了過來。
“我自己寄好了。”莊夢趕緊系上安全帶。
“啧。”張旭不滿地咂咂嘴,踩了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他開車很粗魯,見縫就插,根本就不遵守交通規則,據他吹噓,自己和交警大隊的劉隊很熟,這縣城所有的交警,見了他的車牌,都知道是自己人。
莊夢很煎熬,只能勉強應和着。好不容易到了商場,明明路邊有車位,張旭卻偏偏開到了地下車庫。
還是地庫裏一個偏僻的角落。
莊夢有點緊張,“謝謝張醫生,那我先下去了。”
她扣了扣車門,卻發現車門依舊鎖了。
她一怔,不解地看向張旭。
張旭慢悠悠地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車裏煙霧缭繞,清了清嗓子,“小莊,雖然咱倆只見了一面,但我挺喜歡你的。咱們都成年人了,就不兜圈子,你對我什麽印象?”
“啊?我對您印象挺好的……”
“嘿,雖然我比你大十歲,離過一次婚,還帶了個孩子,但不是我吹,咱們縣城裏,再找出比我條件更好的,也不多見。老話說的,男人越老越吃香,更會心疼人。我姨也給我說了你家的情況,你放心,只要你跟我領證,50萬彩禮,我一分不少給你媽的。”張旭的香腸嘴,猶如竹筒倒豆子般,噼裏啪啦地說道。
莊夢腦子一懵,他剛才說的什麽?領證?五十萬彩禮?她該不會聽錯了吧!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張旭繼續說道:“小美女,你放心,你跟了我,我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說話間,他就像一座肉山,壓在了副駕駛的莊夢身上,湊近聞了聞:“你身上好香啊。”
“張醫生,你別這樣——”她害怕極了,想推走他,卻壓根就推不動。
“你就讓我親一口,你長得真水靈,我們單位的那些小護士,都比不上你,聽你媽說,你還是個處兒?嘿嘿——”厚厚的香腸嘴直撲到她臉上嘬弄,他動手動腳。
就像身上爬上了一條又肥又臭的蟲子,不斷地蠕動着,莊夢惡心得想吐,使出吃奶的勁,反手就給了張旭一個大耳刮子。
“啪——”的一聲,直抽在張旭的右臉上,登時肥臉上留下一個五指印,她愣住了,張旭也傻了,捂着臉,癡癡呆呆地說道:“你剛才打我了?”
媽的!他長這麽大,就連他媽也沒打過他!這個黃毛丫頭,竟敢打他?!
“對……對不起”莊夢哆哆嗦嗦地道了歉,餘光瞥到放在一旁的車鑰匙,趁機抓起車鑰匙,開了車門,一溜煙就跑了。
完了,她這是徹底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