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要學會說“不”（1）
先要學會說“不”（1）
2012年，淩晨2點，A大女生宿舍704。
宿舍裏的女生都睡着了，傳來深淺不一的鼻息聲。
黑暗中，一個人蹑手蹑腳地走進來，摩挲一陣，拿起一樣東西，又悄悄離去，輕輕關上寝室門。
宿舍走廊裏空蕩蕩的，這人盤腿坐在走廊地上，打開電腦，熒光的電腦屏幕映着她蒼白的面容，蓬頭垢面，目光呆滞，兩眼烏青，一副大黑框眼鏡也遮不住厚重的黑眼圈。
她叫做莊夢，大二學生，上大學後就在網上發表小說。沒想到，現實中毫不起眼的她竟然是網文界的“天選之女”，她的處女作《鐵馬潇潇入夢來》，是一部古早味十足的古言小說，結果反響很好，超過十萬人訂閱，更是被版權方買下了作品！
嘗到甜頭的莊夢趁熱打鐵，又開了一部新文，這一部寫的都市言情，高嶺之花x清冷霸總，追更的讀者也很多，但她白天不僅要上課，又要去打工，只有晚上才有時間碼字。
她今天回來太晚，宿舍已經熄燈了，怕敲鍵盤的聲音吵到舍友，只好坐在走廊裏碼字。
走廊裏的地板好冰啊，腰好酸，腿好麻啊……
她去漢堡店做兼職，炸了一天的薯條，累得不行了，但為了不斷更，仍然咬牙堅持着。
只見她正奮力碼字，十根手指快速地敲擊着鍵盤：
【沉柏影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他脫掉了黑色西裝馬甲，只穿着黑色襯衫，健碩的肌肉幾乎要将黑襯衫撐破了，張力十足，就像是潛藏在草叢中的獵豹，死死盯着眼前不斷挑釁自己底線的女人。
桌上放着一瓶開了的威士忌，酒杯中的冰球慢慢融化，房間的氣氛也變得暧昧。
喝了酒，他冰藍色的眸子晦暗不明，好似有巨鯨潛伏着的深海，他冷哼一聲，拽開了自己喉嚨的領帶，一手撈起陸菲菲。
陸菲菲尖叫起來：“沉柏影，你個瘋子，你要幹什麽！”她來回踢着，紅色的高跟鞋也被踢掉了，落在實木地板上，發出“叮咚”聲。
沉柏影冷笑一聲，“你身上沾了別人的味道，我幫你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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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她進了浴室，打開花灑。
頓時，他和她身上都濕了，浴室裏旖旎一片，霧蒙蒙的，水聲嘩啦啦流着，掩蓋着急促的喘息聲。】
為了過審，她自然是不能描寫地太詳細，特別備注了一句話：後面的情節，你們自行想象吧。
最後寫上一句：第二天，二人醒到日照三竿才醒，相視一笑。
點擊，發表。
雖是淩晨發表，但很快就有讀者留言：太太，浴室到底發生了什麽？能不能詳細地寫寫。
屏幕面前的莊夢打了個哈氣，困極了，回複道：“自行想象，我只能告訴你，是“女上”。”
她給自己書中女主角設定的是膚白貌美的高嶺之花，文中的沉柏影雖說是個生人勿進的霸道總裁，但是在女主面前，是一個十足的忠犬。
所謂的忠犬，就是女主虐他越深，他越愛女主。
換句話說，就是犯賤。
咳咳，畢竟，女頻就好這一口。
想到霸總的慘狀，莊夢不禁笑了笑。
淩晨，女生宿舍外無人的走廊回蕩着咯咯的笑聲，有些滲人……
總算碼完字了，今夜應該不會再做催更的夢了。
明早上8點還有早課，還是每節課必點名的張閻王的馬哲課，啊，真可惡……
莊夢扶着牆站了起來，腿早就蹲麻了，打了個哈氣，抱着電腦，搖搖晃晃地回到宿舍，放下電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宿舍裏一片黑暗。
忽然，寂靜出現一道光。莊夢處于休眠狀态的電腦突然亮了起來。
十分詭異，她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死丫頭，竟然敢把我壓在身下？！看我怎麽收拾你。】
電腦風機忽然快速地轉了起來，似乎在運行什麽超大程序，屏幕加載這進度條，過了兩三分鐘，電腦屏幕突然變白，進度條卡在了“97%”的狀态。
95%。96%，97%，電腦突然死機了……
程序終止……
畢竟這是莊夢從師姐那裏花五百塊錢收來的破電腦，除了word，運行不了任何大程序。
莊夢尚在睡夢之中，此時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電腦在運行着什麽程序。
她也不知道，明天的她，面臨着怎樣一場禍事。
這足以改變她的人生。
……
2017年，12月31日，晚上11點，距離新年還不到一個小時。
A市，凱富會所。
“今日，我市多地出現十分罕見的極光現象。許多市民都拍下了視頻。”前臺的大屏幕，輪番滾動播放着新聞。
“天文專家對本臺記者表示，在發生極強地磁暴現象時，原本常見于高磁緯地區的極光，發生範圍會擴大至中低緯地區乃至赤道地區，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
“專家表明，地磁暴不僅會帶來美麗神秘的極光，還可能影響無線電波的傳播，從而幹擾地面通信和衛星信號。”
莊夢坐在前臺，瞥過電視新聞，困頓着打着哈欠。
真是罕見，北緯40度的A市，竟然會出現極光。
她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出門，看到天邊紅彤彤的一片，不是朝霞竟是極光。
聽說，看到極光會給人帶來好運。
極光啊……她喝了一口水，感嘆道。她此時別無所求，只求上天眷戀她一些，不要再讓她活得那麽辛苦了，還有她能變得更優秀、更從容就好了。
11點了，該換班了，她高興地站起來，終于能回家了。
“莊夢，把這些酒送到‘凡爾賽宮’去。”領班陳姐突然出現，冷冰冰地說道。
一般來說，莊夢只是個前臺招待，并不負責送酒水，但今天是跨年夜，服務員人手嚴重不足，下了班的莊夢自然被叫過來加班。
“好的陳姐。”
莊夢雖然不樂意，卻不願得罪陳姐，端着酒盤就往包廂去。
她瞥了一眼酒盤中酒水，裏面有好幾瓶拉菲、人頭馬，而且凡爾賽宮是凱富會所最大的包廂，最低消費就要8888。
看來這個包廂的客人很土豪啊，這些酒錢，頂得上自己一個月工資了。自己可得小心伺候，別得罪了客人，要不然這個月的獎金就沒了。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對。
……
她端着酒盤，走過昏暗的會所長廊。這個凱富會所的裝潢仿照的是中世紀巴洛克風格，牆上貼滿了花紋繁複的壁紙，豪華，奢靡，濃墨重彩，又在昏暗的燈光下，透着說不出的詭異，乍一看，頗有幾分像《閃靈》裏雙胞胎小女孩出現的那個回廊。
莊夢每次獨自走過這個長廊，都會心驚膽戰。不知道是哪個“天才”的主意，為了讓狹窄的長廊顯得寬闊，每隔三步，就有一個大鏡子。
她突然停止了腳步，站在一面鏡子前，看了一眼。
狹窄的長廊好似走不盡似的，好似有無數面鏡子，鏡子裏好像有無數個她。每一個她都端着酒盤，都在回頭看。
她忽然想起了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講的是多重宇宙的，每一個宇宙都有一個确定的狀态，而我們只是在其中的一個特定宇宙。
文章中舉的例子，依舊是“薛定谔的貓”，房間裏有一個盒子，盒子裏則有一只貓，還有一個盛放着毒氣且容易被打碎的瓶子。在你打開盒子之前，這只貓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是不知道的，只有你打開了盒子，這只貓的生死才被決定下來。*
有科學家說，被裝在盒子裏的兩只貓都是真實的，有一只活貓，有一只死貓，但它們位于不同的世界中。
當我們向盒子裏看時，整個世界分裂成它自己的兩個版本。這兩個版本在其他各方面都是一致的。唯一的差別在其中一個版本中，貓死了；而在另一版本中，貓還活着。
也就是說，薛定谔的貓再也不必為死活問題困擾，宇宙分裂成了兩個，一個有活貓，一個有死貓。
那麽當盒子打開的那一瞬間，盒子裏的貓是死，還是活着的，是什麽決定的？
答案是觀測者。
當觀察者打開盒子之時，觀察者會和貓發生糾纏，決定了這個世界的“貓”是死是活。
也就是說，決定你存在哪一個多重宇宙——
是意識，是信念。
今天下午，你會選擇吃草莓冰激淩，還是香蕉口味的冰激淩？
如果你選擇了草莓冰激淩，那麽另外一個宇宙，一定會有另外一個你自己，選擇了香蕉口味冰激淩。
人的一生，就是由無數選擇構成的。
大大小小的選擇，決定了你是誰，以及你過着什麽樣的人生。
莊夢端着酒盤，怔怔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無數面鏡子，無數的長廊，無數的自己，鏡子裏還有鏡子，她瞳孔中還有另外一個自己，就是數不清的多重宇宙。
如果她在這個宇宙過得這麽悲慘，那會不會，有另外一個自己，在另外一個時空，過着完美的人生？
會嗎？
她的設想存在嗎？
聽說，平行宇宙的入口，便是一面鏡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碰觸了一下鏡子。
鏡子裏的女人，同樣也伸手碰觸了一下她。
觸感卻不是冰涼的，而是微溫，帶着溫度，像是觸摸到另外一個人。
她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回廊。
等等，好像哪裏有些不太一樣了，但究竟是哪裏不一樣，并不清楚。
她皺了皺眉，定睛再一看，一切如舊。不免自嘲地笑了一笑，依舊是熟悉而又糟糕的世界，依舊是糟糕悲慘的自己，并沒有什麽不同。
……
莊夢端着酒盤站在凡爾賽包廂外，還沒推門，就聽到裏面男男女女的喧鬧聲，聽陳姐說，今天這包廂裏好像是同學聚會？敲門後，她推開包廂的門，“貴賓您好，您點的酒水到了，我給您放桌子上了。”
包廂裏燈光昏暗，人很多，有十來個人，男男女女，十分吵鬧，桌子上擺滿了酒瓶，看起來已經喝了不少了。
“服務員，你來倒酒。”其中一個人趾高氣揚說道，
“好的先生。”
莊夢低頭倒酒，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看一眼，努力讓自己變成透明人。倒完酒，應該就能下班了，她還要去趕末班車呢。
她正在倒酒，忽然，她的手被人緊緊扣住，是個男人的手。
莊夢心中一緊，雖然凱富會所魚龍混雜，但因她長相一般，身材普通，很不起眼，又穿着和保潔阿姨一樣的衣服，可從來沒有在被人騷擾過啊。
“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嗎——”她頗為緊張地說道，雖然手被扣住，卻不敢得罪客人。
“莊夢！竟然是你？哈哈哈哈。”
莊夢一愣，擡起頭，看清楚抓住她手的男人，竟然是她大學班長，王笑？！
她愣了一下，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就要往外走。
王笑卻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拽到包廂中央，對着周圍的人說道：“嗳！你們快來看看，這服務員是誰，不正是咱們班上的大才女莊夢嗎？”
莊夢腦中“轟隆”一聲，呼吸急促起來。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原本吵鬧的包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瞄向莊夢。
“喲，這可不是莊夢嗎。”
“啊？莊夢？誰是莊夢啊？”
“嗳！你忘了？就是那個莊夢啊，寫小說的那個，後來被人挂在網上的那個。”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她啊，啧啧。”
包廂裏的人竊竊私語，他們瞄向莊夢的眼神，好奇，嘲笑，厭惡，看着她，就像是圍觀動物園裏的猴。
莊夢一言不發，用力甩開王笑的手，掉頭就走。
“莊夢？！真的是你！”一個女生跳了出來，攔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
“莊夢，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努力聯系你！今天終于見到你了！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啊——”
眼前的一個女生，身材一米六五左右，齊劉海，長相甜美。她叫李雨婷，是莊夢大學同學，兩人曾經很要好。
莊夢看到李雨婷，充滿內疚，小聲說道：“雨婷，對不起，以後我再跟你解釋……”
說罷，她用力甩開李雨婷的手，快步離開這裏。
她不想面對，她不也不敢面對。
曾經的一切，那個噩夢，她好不容易擺脫了，不能再回想起來了！
“哎哎哎，莊夢，你別着急離開啊。”
王笑已經堵在了門口，他肥胖的身軀，就像一座山一般。
他嬉笑道：“楚妍剛從美國回來了，今天我們在這給她接風，咱們班在A市的同學都來了。你既然來了，就喝一杯再走啊，不然就是不給我們老同學面子啊。”
楚妍，一聽到這個名字，莊夢渾身顫抖了起來，就像是一只耗子見到了貓。
不，不，她不能留在這裏！
門，門在哪裏，她要離開這裏！
她的頭一陣發暈，雙腿發軟，幾乎要跌倒，好像有一個人扶住了她。
“楚妍，當年的事，誰也說不清楚。況且過去那麽久了，你就別和莊夢生氣了。”
此時此刻，莊夢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任由李雨婷攙扶着，站在包廂中央。
“莊夢，你說是不是？”李雨婷用胳膊肘碰了碰莊夢，用眼神示意她。
莊夢茫然地擡起頭，看到沙發中央坐着一個明豔動人的大美人，一身當季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身材玲珑，面容姣好，一頭大波浪，眼線上挑，慵懶的像一只波斯貓。
這個大美人，正是班花楚妍。
幾年不見，她比學生時代出落的更加美豔。
她被一群男生衆星拱月般圍繞着，聽到李雨婷的話，小扇子般的眼睫毛眨巴眨巴，犀利眼神打量着眼前的莊夢，露出一個譏諷笑容，頭一歪，湊在旁邊的男生耳畔，用着不大卻又能讓所有人聽清楚的音量說道：“真是惡心。”
坐在她身旁的男生叫做肖俊，高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永遠帶着三分不耐煩，這三分不耐煩，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肖俊是A大所有女生的男神，包括莊夢在內。
肖俊略略瞥過一眼面前的莊夢，“嗯”了一聲，權當附和。
莊夢的心仿佛被人揪了起來，猶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渾身冰涼。
一個“嗯”字，将她推入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