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匆匆趕來的楊磊，不忍看到父母如此狼狽，快步走進來，小聲說：“林萱，錢我們會想辦法還你，還請你不要侮辱人。我媽本來是個很溫柔的人，當年要不是你媽大鬧，刺激了她……”
林萱靠着身邊堅定筆直的李君，垂眸道：“羅紅梅冤枉了我爸，卻沒有罵錯你媽。黃琳為什麽跑去羅紅梅面前胡說八道？還不是因為你的好媽媽，擋了她的上位之路。黃琳不想揭底得罪了吳祖峰，就把這個奸夫名頭安在了我爸頭上。”
楊麗顧不上對李君的恐懼，焦急地說：“你胡說，你媽這樣，你也這樣，都把髒水往我身上潑。我清清白白的人，就是你們，就是你們……”
林萱嘆了口氣，并不看她，而是看向仍坐地上石化的楊衛國，繼續說：“楊衛國，我說的不對嗎，為什麽不告訴你的家人，當初你的腿，究竟是怎麽斷的呢？你明明知道的，卻要假裝不知道，假裝你老婆真的是受了委屈。而這一切，就為了你的面子，為了你的工作，為了能讓你們‘理直氣壯’地貪下那筆錢。哈，你們日複一日地羞辱我，就是為了給自己洗腦‘都是林家人的錯，這是他們欠楊家的’。就這樣，還要天天在外面宣揚你們收留我的大功德，這些年，你們僅有的那一點點良心，痛過嗎？”
楊衛國發出悲怆的一聲“啊”，開始用力捶打自己那條已經不中用的腿。
楊麗方寸大亂，臉色刷白地看向兒子，苦苦哀求：“楊磊，你是媽的好兒子，你別信他們胡說八道，你媽我，從來都是清清白白地做人。全是他們，真的，全是他們亂說的。”
楊衛國一拳砸到地上，翻身爬起，涕淚縱橫地看着林萱，說：“林萱，叔不是人，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爸。你放心，我這就回去賣屋，保證一分不少還你錢。我……我是罪人啊！”
楊清上前兩步，摻住他，微笑着看向李君，客客氣氣地說：“我跟我叔這就回去籌錢，你放心。”
李君皺着眉頭，沒有回應她。
要真以他的脾氣，早就打上門去了，可是林萱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宣洩這些年的怨恨，他只能站在後方，由着她來說，來做。
楊磊沒有理會抓着他手臂還在強行解釋的母親。他沉默了一會，鄭重道歉：“對不起，我……是我們太過分了！你放心，錢我們馬上去湊。那些年，對不住，是我太瞎，太蠢！對不起，對不起……”
他喃喃地反複道歉，反掐住楊麗的胳膊，半拖把拉把她帶出去。
店裏一下清靜了，林萱舒了口氣，然後轉動頭部，把臉埋在李君手臂和腰側的交界處。
李君感受到手臂上的濕濡，擡起另一只手，摸摸她頭頂。
林萱很快收拾好情緒，在他身上蹭幹眼淚，擡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好像太激動了。”
李君低頭親親她，再用手幫她擦掉殘留的淚痕。
喲喲喲，還親上了，年輕人吶！買衣服的幾個婦女都不敢再往這頭看，專心挑罩衣罩褲。
再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又涼快了一些，兩人每天上午下午賣賣秋裝，關店後就挑出一些帶回村裏送人。
頭一個要送衣服的，就是一直關心李君的二奶奶，罩衣罩褲各兩件，多了她肯定不願意收，選兩套最合适。
李君覺得林萱的眼睛像是帶着攝像功能和計算功能，她多看人兩眼，就能準确地選對尺碼。
馬秀最近态度極好，天一涼，馬上翻出林萱為她做的褲子穿上，逢人就誇。倒不是她純讨好，而是褲子真的好，腰上正正合适，褲型幫她撐起屁股大腿這一塊，不再幹癟。剪裁幹淨利落，看着就檔次高。有不少人誇她打扮洋氣了，追着問褲子哪買的。
林萱給二奶奶挑的衣服，也非常合身。二奶奶屬于中區胖四肢中等的身材，林萱為她挑的衣服，穿上舒服，人看着也挺直了些。
二奶奶贊不絕口，非要掏錢給她。
林萱不擅長客套，窘迫地縮手後退。
李君幫着解釋：“二姆媽，這些衣衫是賣不完帶回來處理的，不要錢，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二奶奶不信，這樣的好衣服，孫媳婦給她買的都沒這麽合适，怎麽就是沒人要的？
林萱逃到門口去了，李君忍俊不禁，幫着擋了一下二奶奶，再勸：“二姆媽，是真的咧，再一個，我跟她結了婚，她也是你孫媳婦，孝敬你兩件衣衫，不是很平常的事嘛。”
上次，他帶着她來說結婚的事，二奶奶趕緊翻櫃子，給了一百塊見面禮。
當時，林萱就跟他悄悄說，等過節時，一定要加錢補給二奶奶。二奶奶年紀大了，不敢再幫人打針開藥，早就沒了收入，兩個兒媳還在鬥法，對她不怎麽上心，全靠孫媳婦洪琴孝順。所以，她的錢用一分少一分，林萱不忍心。
李君說這話，二奶奶倒不好再推拒了，送到門口，說：“有空了，常到屋裏來坐一下，過兩日挖紅薯，君伢子，你來挑一擔回去吃。”
二奶奶79歲了，仍種着幾塊菜地，管着自己吃菜，還種了些紅薯做紅薯幹給孫子孫媳當零嘴，紅薯藤還能鍘了喂雞鴨。
“嗳。”這個林萱應了。
二奶奶是好人，不圖別人好處，收了她的東西，她才能踏實。
爺爺李山那，也挑了幾件沒那麽年輕的衣服褲子。他這人心大，樂呵呵收了，關心了兩句，讓他們記得休息。
“錢賺不完的，身體要緊。君伢子細時候吃了不少苦，如今好點養，老了才長壽。”
說到這，他垂着頭，聲音哽咽，隐隐能聽出些愧疚。
李君心情複雜，輕笑了一聲，掏出錢包，抽了幾張一百的，塞到李山手裏，說：“阿公，我現在蠻好咧，你莫操心咯，好點顧好自家。地裏的活，做不動了就不做，買菜吃也不用花多少錢。”
李山左手抓着錢，右手到臉上抹了一把，“嗳”了一聲，跟着笑起來，說：“老了咧，眼珠子不好。你落落心心（放心），我能招呼好自家。”
李山這樣幹脆，林萱少了不自在，把給他帶過來的水果，收進屋裏去。
“阿公，我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林萱喊阿公，李山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說“要得要得”。
這樣的孫媳婦，李山滿意得很，他對別人出身什麽的，沒一點意見。只要性格好，品行好，那就是好孩子。
孫子孫媳沒辦酒，領證也不過這麽些天，已經來看過他好幾次，吃的用的，都送來了，還時不時掏錢給他花。誰能有他這麽好的福氣？
楊家人沒有再上門，經過那一場對抗，林萱釋放了不少，她已經不在乎他們會不會知錯而改。她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那些過去，是因為她更珍惜當下。
秋裝不緊不慢地售着，因為主街中下部，就這兩家服裝店，來買衣服的人，難免有提起美麗服裝店的。林萱這才知道，楊家已經關門很多天。
至于他們怎麽樣了，林萱已經不在乎，不關注了。一切就照着計劃來，他們還錢，那就了事，不還，那就起訴。
李君每天寫寫畫畫，秋裝銷售不火爆，餘量也不多，所以林萱催着他出去。
“你忙你的去，我挺好的，別的也不用擔心，有青嬸子呢。”
她最近不僅對他笑，對老板娘笑，對購物态度好的顧客也能偶爾送上一個微笑，更有鮮活氣息。
李君雖然想陪在身邊，但更希望她毫無負擔地自在，所以幫她取了招牌回來安裝好，聽話地出去了。
招牌是他找人定做的，名字是她取的——“林李童裝店”
營業執照和稅務登記證都辦好了，客人不多的時候，她開始慢慢整理童裝，把它們挂在騰出來的半邊店面。
李君每天出門到處跑，不過只要沒出遠門，就一定會來接她回家。如果在外地趕不回來，就會打電話，拜托老板娘幫襯着她關店。
周青是個實誠人，也欣賞這兩個年輕人的品行，很樂意搭把手。
開店之事慢慢步入正規，兩人的親密之路仍然遙遙無期。
有天中午，茉莉找來了。此前，林萱上去找過她一次，告知了童裝店的詳細位置和周青飯店的電話。
“生意好像不錯呀！”
吳茉莉算得上林萱唯一的好友。她來了，林萱很高興，摸出李君為她留着随時填肚子的蘇打餅幹和麻辣熟食。
“坐一會，先吃點東西。”
茉莉為人大方，不會客套，爽快地坐下來，抽了一塊餅幹咬了一口，嚼碎了才說：“我今天能休息半天，我那姨的兒媳在守店。”
沒等林萱回應，她“嗐”了一聲接着說：“只怕以後有的是休息時間了，我原先只當她是真疼我，所以那麽積極給我做介紹，香的臭的，什麽樣的，都叫我去看看。現在想想，這是讓我早點挪位給她兒媳騰位置。本來就是她的店，不知道幹嘛不痛痛快快說，這是要學着楊麗那一派。”
林萱一直含笑看她，等她停了，遞上一瓶新開的礦泉水。
茉莉接過來，喝了一口，把瓶子抓在手上，接着說：“楊麗她們在賣屋，這事你知道嗎？”
“嗯。”
“所以她們真要老實還你錢了呀？這可不是楊麗的性格！”茉莉抓起水，又喝了一口，接着說，“別看當年大家表面上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實際上，有不少人說她是個陰嘎子（口蜜腹劍）。還有消息說她作風上也不怎麽樣，你想想，楊衛國一沒背景二沒文憑，當年還能當上生産組組長，你說玄不玄？”
林萱滿臉複雜地看着她。
茉莉讀懂了，說：“你知道什麽，說說呗。”
林萱在楊家住了幾年，知道些內幕也說不定，瞧她這一臉欲言又止的。
“她跟我爸沒牽扯，是跟……”
“我爸？”林萱太不會遮掩心事，茉莉一眼就看出了答案。
林萱在心裏整理措辭，茉莉已經站起來，踱了幾步，沒什麽情緒地說：“還真有可能，我跟你說，我小時候不是很霸道嘛，黃琳那會老是讨好我，楊麗其實也是的。她家做了什麽餅子，炸了紅薯幹，都會悄悄兒給我，說‘我聽你爸說你愛吃呢’。我媽走前，跟我爸吵了好幾架，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她罵的就是偷別人的堂客，要不要臉之類的。”
黃琳一直到消失前，都沒正經嫁過人，也就稱不上什麽別人的堂客不堂客。
從前，茉莉沒往楊麗身上想，是因為楊麗應該比她爸還大一歲，還是生養過倆孩子落過一回胎的已婚婦女。單論這些條件，連她早死的媽都比不過。再是楊麗向來賢惠模樣，水泥廠那麽多人加班，只她一個堂客們，會跑來給男人送吃食的。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住得近。
“你怎麽知道的？”茉莉問林萱。她心裏，好奇大過氣憤，爹是那樣的爹，早就從失望、傷心過渡到了無視。
“你先坐下，聲音小點。”
雖然如今這社會，早就過了浸豬籠的時代，這頂多算一樁能當飯後談資的風流韻事。但做父母的名聲不佳，多少會影響到子女，尤其是是作風問題，女兒出嫁也會被人質疑守不守得住。
茉莉坐下來，拉着凳子連帶屁股一起往她這頭挪，催着她解惑：“快說吧，我好奇死了。”
林萱看看外頭，她們兩個年輕姑娘說悄悄話，并沒有引起八卦一線婦女們的注意。人均收入水平很低的鄉鎮，買衣服是家中大事，所以她們都還在認真篩選性價比最高的罩衣罩褲。
林萱放心了，壓低聲音說：“羅紅梅去鬧那件事，楊麗一遍一遍地提起，我琢磨了幾年，越琢磨越覺得這事說不通。黃琳跟我爸無怨無仇，跟羅紅梅壓根不相識，都不存在利害關系。她這麽明目張膽地誣陷，沒有意義，反而平白得罪了人！再後來，楊麗和楊衛國為了給她娘家那三萬塊錢的事争吵，楊衛國氣憤之下說了句‘你坑我一條腿還不夠，要坑我一家是不是’。平常在家裏獨斷專行的楊麗，立刻閉了嘴。這是其一，再是我男人去打聽了他們一家子的細碎八卦，裏面就摻着些她跟那律師不清不楚，甚至跟那劉庭長都可能有些眉來眼去。她跟劉庭長的老婆是親戚，尋常卻是到法庭去找他，這些話，被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當然，我不是說風言風語該全信，但是至少可以推斷出楊麗确實不正常。前兩天一詐她們，果然是這樣的。楊衛國應該是知道了奸情，想去捉奸，但不知道為什麽到最後，傷了腿也閉上了嘴。”
茉莉點頭，說：“怪不得了，水泥廠那些舊人，還奇怪楊麗為什麽要跟個跛子死心塌地過日子，都覺得她有情有義、不離不棄。只怕是她怕楊衛國揭了底，到時候名聲壞了，兒子也毀了。”
林萱拍了拍裙角的一點灰跡，說：“她……那個應該是為了楊衛國的工作，所以，她待楊衛國肯定是真心的。跟那幾個，只怕是為着她侄子那事。茉莉……謝謝你，當年逃得狼狽，都沒正經跟你道過謝。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就……”
茉莉一把攬住她，笑着說：“說什麽呢？我小時候還欺負過你，你別怪我就不錯了。當初你和林叔，也幫過我家的忙，我可沒打算肉麻兮兮謝來謝去。咱們倆，都沒什麽親人緣，你就當我是你妹，我當你是我姐，你看行不行？至于那個事，可千萬別再說了，有些人的嘴呀，吃過豬屎的，張嘴就噴。省得傳出些不好聽的，進到你男人耳朵裏。”
林萱把頭靠在她肩膀上，看着店外，認真回答：“嗯，我們倆就是親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