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聲的心碎
無聲的心碎
淩重光熱淚滾落在地上,燙化了雪花,撫摸着徒兒的頭,無聲地安慰着。
生活細地就像流水一樣安穩,那些曾經的癡狂和風花雪月就像從來不存在過一樣,白胤在村子裏承接了他師父的接班人。
他師父淩重光在白胤回來後的第二年得了肝癌,醫院裏躺了五天不到就去世了。
白胤不明白,師父怎麽那樣快地就走了。
師父平時看上去很健碩,走路腳步生風,臉上總是帶着溫和而慈愛的笑。
師父沒有成家,也沒有孩子。
白胤從記事起,師父就已經存在,武術絕倫,年輕的時候還和爸爸一起參加過全國的武術錦标賽,當時還上了報紙,曾經在武術界風雲一時,被稱為“龍景雙拳”。
白胤整理着淩重光的遺物,然後又把房間清理得幹幹淨淨,打掃得整整齊齊。
淩重光的生活用品非常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只是,一口鍋,一個碗,一雙筷子和一個杯子。
靈堂也擺得很簡單,因為淩重光沒有兒子,家裏父母也去世了,淩重光的子侄們搬到大城市以後,也沒有了往來,淩重光平時也沒有什麽積蓄。
這幾十年,他掙的錢有時候貼在白胤和他的弟弟白琅身上。
那時候他們兄弟兩個上大學,家裏沒有錢的時候,師父總是在他和白琅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就把錢打了過去。
送靈這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雨,白胤抱着淩重光的靈位走在最前面,白琅跟在後面,村裏的人也來送行。
晚上回去的時候,白胤看到父親和母親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堂屋裏,眼睛通紅,道:“爸,媽,你們也早點休息。這幾天,我看你們也沒有合眼。”
白爸爸看着白媽媽道:“孩子媽,你先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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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媽媽哭道:“我睡不着。”
白爸爸艱澀道:“那就再坐一會兒。”然後轉身對白胤說:“你先去睡,這幾天你累壞了。”
白胤臨走回屋時,聽到他媽媽對他爸爸說道:“你不要想不開,他走了,你還有我,還有小胤,還有小琅,我們還有孫子小可。”
白爸爸哽咽道:“我恐怕不能長久了。”
白媽媽聽白爸爸這樣說,哭出聲來,道:“白哥……人這一生,怎麽過不是過?我們帶着小胤和小琅,幾十年都過來了,臨到老了,你反而糊塗了嗎?”
白爸爸聲音沙啞,道:“我們逼迫小胤走我們走過的路,只怕是錯的。我害了你,也害了重光。”
白媽媽哭出聲來,道:“白哥,萬事總有我在你身邊陪着你。”
白爸爸拍了拍白媽媽的肩膀道:“去睡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夜晚的時候,白胤看到堂屋裏面的燈一直在亮着,到第二天早晨也還在亮着,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一樣,耳邊的白發也生了好多,整個人看上去憔悴而衰老。
再沒有過半年,白爸爸有一天早上,正在院子裏拎着水澆菜,突然腦溢血,摔在地上,白胤當時正在武術學校裏面教孩子練武,白媽媽出去串門,等他們回來的時候白爸爸已經沒有了呼吸。
不到一年,白胤又一次披麻戴孝,抱着靈位,送走一個至親。
晚上,白媽媽将白胤和白琅叫到跟前,囑咐道:“你爸爸走得急,你們不要太難過,還有媽媽在,媽媽會陪在你們身邊。”
白胤和杜澤朗抱着母親嚎啕大哭。
白爸爸走後,白媽媽整天抱着白爸爸的照片,看了又看,擦了又擦,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春天來了,花紅柳綠,天氣暖和,牆根的月季花也開得明豔動人,白媽媽坐在門口發呆。
有一天,白胤回來,驚訝道:“媽,你頭發怎麽全白了?”
白媽媽笑道:“不想染了,你爸爸在的時候,我總想去把頭發染染,他一走,染給誰看?”
白胤心底凄涼,眼中落淚,蹲在母親身邊,勸慰道:“媽,你不要想不開,你還有我,還有阿琅,小可,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白媽媽摸着白胤的頭,笑着沒有說話,但,好景不長,不到半年裏,白媽媽卧病在床,去醫院檢查,和淩重光一樣,也是肝癌晚期,醫生說:你們不要花錢折騰了,把老人拉回去,讓她好好過完最後的日子。
白媽媽走的最後一天,讓白胤背着他來到白爸爸的墳墓跟前,瘦弱得只剩下皮包着骨頭的白媽媽兩眼渾濁,不停地落淚,撫摸着墳墓前石碑上的字,對白胤道:“小胤,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夫妻總要合墓。”
白胤眼淚不停地往下落,道:“好。”
第二天早晨,白胤醒來,看到床邊的母親兩眼睜着,似乎在看什麽,白胤順着她的視線,看到堂屋案上擺着的父親的照片,喊一聲:“媽。”
卻沒有任何回音。
白胤抱着母親號啕大哭,白琅也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兄弟兩個抱頭痛哭。
傍晚的時候,朱葉一身白,懷裏小可披麻戴孝,也穿着一身白。
小家夥快三歲了,伸着手,要白胤抱,白胤将他抱起來,小家夥摸着白胤臉上的淚道:“爸爸不哭。”
朱葉跪在白胤旁邊依偎着他,紅着眼睛安慰道:“白哥,你不要難過,我和小可會一直在你身邊。”
白胤又看到弟弟白琅身後一個人,穿着黑色的西裝,胸前別一朵白色的花,身形高大,眉目英俊。
“你是?”
衡焰荒走過來,跪坐在白媽媽的床頭,朝白媽媽磕了個頭,又朝着白爸爸的遺像磕了個頭,對白胤道:“我可以一起送靈嗎?”
白胤熱淚滾落,道:“好。”
白琅哭着抱着白胤,道:“謝謝你哥。”
白胤摸着弟弟的頭,淚中帶笑,道:“家裏總要有個圓滿沒有遺憾的。”
不到兩年,白胤三次抱着靈位,送走三個至親,房子變得異常空曠,十幾間屋子都像鬼屋一樣。
半夜,白胤聽到廚房有響動,披着衣裳起身,在門口喊道:“媽,別給我燒水了,我不渴。”
屋裏人聽到聲音,哽咽道:“白哥,是我,媽不在了已經,你忘了嗎?”
白胤啊了一聲,道:“葉葉,你大半夜地不睡覺忙什麽?”
朱葉道:“小可餓了,想吃泡面。我給他弄點,你餓不餓?要吃點嗎?”
白胤走到廚房裏,道:“你去堂屋等着,我來弄。”
朱葉道:“好。”
不一會兒,白胤弄了三碗泡面,端着到堂屋裏,小可開心道:“爸爸!”
白胤也笑着坐在桌子上,一家三口吃着泡面聊着天。
第二天,衡焰荒走的時候,對白胤道:“毓宸把公司和股票別墅都賣了,去了奧爾森,他姑姑在那邊開着玻璃廠子,他也轉移了國籍,以後恐怕不會再回國。”
白胤想了想道:“這樣也好。”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地過着,平靜而安寧,村子裏面的生活步調也很悠閑,清淡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朱葉說想買兩件衣裳,白胤帶着她去了鎮上的大超市。
傍晚的時候,小可的姥姥姥爺過來把孩子接走,朱葉在浴室洗了澡,到卧室裏的抽屜裏拿出口紅和粉餅,在鏡子前收拾了一下,又從裏到外換了身新內衣,躺在床上,蓋着被子,等着外邊的人回來。
白胤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冬天的夜裏也很冷,他搓了搓手,關上大門,喊了一聲小可,沒有回音,又喊了一聲葉葉,也沒有人答應,心想,可能出去串門了,于是又将大門打開,大門口的燈打開。
白胤進了東邊的客房裏,洗了腳,換上拖鞋,準備去掀被子睡覺,驚訝道:“你怎麽在我床上?”
朱葉臉通紅,看着白胤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在你床上,難道還在別的男人床上?”
白胤像見了鬼一樣,腳步不停地往後退,一直退到門口,撲騰一聲,蹲坐在地上。
朱葉看他這模樣,臉色一點點變了,掀開被子,光着腳來到丈夫跟前,将內衣脫下來,看着丈夫道:“從結婚到現在,只有那一次,你還喝醉了,你說要守孝,可現在爸媽已經去了兩年了,你要守到什麽時候?”
白胤額頭上都是汗,動了動喉嚨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朱葉伸出細軟的手抹着白胤額頭上的汗,湊過來,抱着他的脖子,低聲道:“白哥,我愛你,從高中到現在,已經快二十年了,我的心快熬死了,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抱抱我。”
白胤看到朱葉要過來親他,腦海中突然想到軒毓宸破口大罵時憤怒的眸子,軒毓宸拿着皮帶抽他,他們激烈地争吵動手,他猛地推開朱葉,朱葉摔落在地上,滿眼淚水地看着丈夫。
白胤驚懼地站起身來,結結巴巴道:“我……我想起來學校還有點事,你先睡吧。”
說完,轉身跑了。
過了一段時間,小可喝着汽水,奶聲奶氣地問白胤道:“爸爸,為什麽媽媽住在爺爺奶奶的院子裏,你住在淩爺爺的院子裏?其他人的爸爸媽媽都住一起呀。”
白胤嗆了一口,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來,給爸爸跳個舞。”
小可跳起身來,在白胤面前旋轉,咿咿呀呀地唱着歌兒。
過了年,新春來,正月十五,白胤正在教龍景村的孩子們練武,一個孩子休息的時候跑過來,問白胤道:“師父,奧爾森和披索為什麽打仗?”
白胤震驚道:“什麽?”
七八歲的孩子擡着頭看着白色武士服的白胤驚奇道:“師父,你不看新聞嗎?”
這兩年白胤回到龍景村後,将手機電池扣了放在抽屜裏,徹底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系,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看,專心地教孩子們練武,他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聽了小徒弟的話,奔跑到家裏,找到手機和充電線,盯着手機屏幕,然後看到滿世界的新聞,奧爾森和披索打得火熱!
白胤給軒毓宸發訊息時發現軒毓宸已經把他拉黑。
白胤撥打白琅的電話,道:“把衡焰荒的電話號碼發我手機上。”
一會短信過來,一串電話號碼。
白胤撥通衡焰荒的電話,道:“毓宸還在奧爾森嗎?”
“白胤?”
衡焰荒很驚訝,譏笑一聲,道:“你和你弟弟還真是親兄弟,一模一樣的心狠決絕!你現在關心毓宸做什麽?你有老婆有孩子,過得不開心嗎?”
白胤聽衡焰荒話裏有話,也不多問,只道:“毓宸到底在不在奧爾森?”
衡焰荒沉聲道:“我們都找不到他,毓宸姑姑說他去羅震科夫進貨後就失聯了,那邊現在很亂,也不知道……”
白胤啪一聲挂了電話,飛快地跑去找朱葉道:“家裏有錢嗎?”
朱葉驚奇道:“你要錢做什麽?”
白胤道:“我要去奧爾森。”
朱葉震驚道:“你去奧爾森做什麽?那邊現在正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