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我是、不……我不認識這個人!”徐富緊張地咽口水,立刻倒打一耙:“你們這些外地人,我好心收留你們,沒想到我收留了兩個白眼狼!你們自己看看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把我綁了,還帶莫名其妙的人來我家!”
姜照一低頭便看見那魔頭怨恨地睜着雙死魚眼,魔頭後知後覺發現姜照在看他,立時呲牙咧嘴地吼道:“再看!吃了你!”
姜照:你有病?
他憤憤地回瞪這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的魔頭,不打算跟他計較。
“我勸你趕緊說了。”焦從孟擡腳踢了踢那魔頭,嘲諷道:“都被捆成這樣躺地上了,還嘴硬呢?”
焦從孟眼睛一眯,語氣不善:“還有,最好把我那根捆魂索的下落說出來,怎麽好端端的就不見了?”
不過徐富還沒來得及說話,應璋便語調平平地回他:“約莫是被這凡人丢了,捆魂索對凡人無效。”
“啊?”焦從孟登時一驚,随後露出頓悟的神色,“我就說,被捆魂索綁了的修者怎麽還能行動,他修為沒我高,按理說不可能逃跑,敢情是這個屠夫趁我們不備,順着地道跑過來,裏應外合幫他解綁了,所以他才能從地道跑了?”
徐富一聽,呸地一聲朝焦從孟吐口水:“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
姜照深呼吸了一口氣,踮腳伏在應璋耳邊低聲道:“宿主,他倆都是硬骨頭啊,不然我試試收回這張卡,你再把合歡的技能用在這個魔頭身上?”
合歡的已激活技能僅針對修士,徐富的嘴巴一時撬不開,那便用幻術試試這魔頭的深淺,不過這意味着姜照要當着焦從孟的面原地消失,後續可能會有一點麻煩,但若非情不得已,姜照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應璋微微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回首道:“你往後站點。”
姜照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而後應璋扭頭就對焦從孟說:“讓開。”
焦從孟:??
他一個激靈噔噔往後撤,正納悶這是要做什麽時,卻見應璋将左手悠悠擡起停在魔頭上方,剎那間他的手中迸發出強大的靈力波動,一團滾動翻湧的黑霧在他掌心凝聚成形,緩慢地脹大升旋浮在半空,周側被灰色的靈光拱衛,散發不詳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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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從孟被這裹夾着濃稠惡質的力量一沖,立刻面色慘白幾欲作嘔,身形一晃搖搖欲墜,他餘光瞥見姜照沒事人一般站在應璋身後,連忙馬不停蹄地跑到姜照身邊的安全地帶呆着了。
焦從孟并非這團黑霧的針對對象都已如此難受,更遑論躺在地上直面這股力量的徐富和魔頭。
終于在這時,應璋輕輕将手收回負在身後,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俊美面龐,露出一絲殘忍笑意。
在魔頭的最後意識之中,他看見的,是應璋高高在上的蔑視眼神,以及他微微張合的雙唇。
那是一個無聲的口型:“再見。”
黑霧之中隐隐有着雷電盤繞咆哮,在徐富絕望地奮力大喊出“不要”的那一瞬,它以萬鈞之勢于空中俯沖而落,在衆人的注視中沒入了魔頭的天靈蓋中。
緊接着,姜照便看見魔頭的一張臉頃刻扭曲,他七竅流血,雙目中一道雷電一閃而過,如同忍受滅頂痛楚般在地上不住地翻滾吼叫。
慢慢地他消了聲息,只仰面睜着一雙無神渾沌的眼躺在地上,只有偶爾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并未真正死去的事實。
徐富驚恐地問道:“你把他怎麽了!他為什麽、為什麽不說話了!?”
姜照被全程震撼,他根本不知道宿主用了什麽手段要做什麽,他只知道那團黑霧絕對把這魔頭折磨慘了,令魔頭落了個半死不活的下場。
只有焦從孟瞳孔地震,他喃喃道:“攝魂……他居然會攝魂?”
姜照沒有錯過焦從孟不可置信的低語,他側身微微湊近焦從孟,好奇問道:“攝魂?什麽是攝魂?”
宿主的秘密太多了,不是專業修者壓根看不出來應璋的意圖,更別提他這個半吊子的游戲抽卡系統了。
但焦從孟一感覺到姜照靠近他,清隽的臉龐立刻帶上痛苦面具,再次噔噔噔地竄離姜照三步遠。
果然,下一刻,應璋察覺到什麽,便偏頭往後看,古井無波般的眼神鎖定在焦從孟身上,愣是讓焦從孟感受到危險的信號——
應璋:你想死?
見識到應璋鬼神莫測的手段後,焦從孟顫巍巍地雙手合掌作求饒狀,默默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說話了。
姜照對焦從孟的“識趣”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但他聽見應璋喚他,還是屁颠屁颠地走過去了。
“宿主,你把他怎麽了?”姜照從應璋身後探出頭,遲疑問道。
但他很快便知道應璋方才做了什麽,只見那直挺挺躺着的魔頭的心口處湧出一縷灰霧,像無頭蒼蠅一般亂轉,應璋見狀擡手張開手心,那縷灰霧便像感應到召喚一般飄了過來。
徐富仍不死心地喊道:“這是什麽?你說話啊!這是什麽!”
灰霧乖順地飄到應璋的手心,旋即被他往空中一抛,一團灰色光幕徐徐在空中延展開來,向衆人展現出魔頭的前半生。
徐富面如死灰,他意識到了什麽,終于不再掙紮。
光幕之中,一個嬰兒哇哇落地,他的身邊環繞着恭喜道賀聲,一個俊朗的年輕男人抱着嬰孩呈給床榻上剛剛生育完的女人,眉目溫柔地對她說了什麽。
這個男人赫然便是年輕時期的徐富。
畫面一轉,昔年的嬰孩在二人無微不至的照料下長大成人,他自幼聰慧,并在成長過程中逐漸顯露出他的修煉天賦。
但徐富顯然對此一概不知,徐富只知有一天他的兒子莫名地能夠憑空取物,甚至有一日他明明才看見兒子在房裏呆着,轉頭便撞見兒子笑嘻嘻地站在門外看他。
徐富大喜過望,滿心以為兒子是遇着什麽機緣了。
對他來說,他出身不顯,本看中家世娶來的媳婦因家道中落也未能幫襯他分毫,他以為這輩子只能做個屠夫了,現下兒子展露出他的天資,兼之霞鎮一直流傳着仙人的傳說——
他以為他的兒子是他後半生的希望,卻沒能看見妻子在得知這一切後喜悅與慌亂交錯的神色。
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在平平無奇的一天,他回到家中後,明顯地察覺到院子裏有股濃厚的血腥氣,他詫異地去尋,卻碰見自己的兒子在小花園裏吃人!
那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童,已經被吃得面目全非。
接下來的一切仿佛一場籠罩在這個小家頭頂的噩夢,他将毫不設防的兒子打暈,找來躲在房中的妻子,驚亂中怒不可遏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的兒子會與霞鎮傳言中的吃人狂魔一樣染上這麽個怪癖來?!
他甚至以為妻子給他生了個帶病的兒子,不然,怎麽解釋好端端的一個人跑去吃人?
妻子淚流滿面,在丈夫的威脅下将原委和盤托出。
她本姓完顏,出身鮮花着錦的豪富之家,作為家中唯一的女兒,她自幼便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從小就訂下了一門很好的婚事。
但很久以前,她還有一個有着驚世之才的哥哥。
也是這樣的一天,她的哥哥被家人發現他患上吃人的癖好,但令這個大家小姐難以置信的是,她的家人就這麽縱容了哥哥,甚至還幫他掩護吃人的行蹤,替他抹去吃人的痕跡。
在霞鎮,她們家幾乎一手遮天,偶爾意外失蹤幾個人并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
但再小心也會露出馬腳,她的哥哥在黑夜中吃人時被打更的偷偷撞見,從此吃人的傳說便在小鎮上流傳,人們不禁聯想到莫名其妙失蹤的人,一切都有了解釋。
她的哥哥因此被勒令停了好幾天的“飯食”,但死性難改,他趁家人不察偷偷溜出去吃人,一來二去免不得被人看見,漸漸地,來霞鎮的人因這事兒變少了,完顏家對自己獨子的縱容和不作為最終害了他們全家。
但姜照沒想到的是,這個女人的哥哥竟然也是個修者!
只聽得光幕之中傳來女人的聲音,她流着淚對自己的丈夫說:“你不知道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世界上還有與我們形貌一樣的人,但他們與我們不同,擁有改天換地的本領,我們在他們眼中是凡人,而他們将自己稱為修者。”
“我的哥哥……就是修者。”
但,一個正常的修者如果去吃人,就會沾上天道不容的業果,長此以往便會道心損毀、道途盡斷,此生修為再也不得寸進,甚至倒退。
最終,她的哥哥有一天清醒地瘋了,自盡而亡,只留下吃人魔頭的恐怖傳聞。
完顏家就此敗落,人丁凋零,她原先訂下的婚事也黃了,此時徐富又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最終權宜之下,她不得不嫁給在鎮上條件仍算體面的徐富。
畫面中,女人翻開昏睡在地、滿面血紅的兒子的手腕,指着那處從前不曾有的黑色菱形标記:“我的哥哥當初便是因為這個詛咒才會死的!”
所以當她的兒子展現出過人天賦時,她雖然歡喜,但卻不免憂心。
她擔心她的兒子也會如同自己的哥哥般沾上吃人的詛咒,但看到兒子一天天的平安長大,她的內心也曾燃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我以為……那個詛咒,在我這兒便斷了。”她頹然地跌坐在地,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期望終止在她看見兒子吃人的那一刻。
接下來的一幕令姜照神色駭然。
應璋立刻擡手擋住他的視線,但還是遲了。
血液仿佛透過光幕四濺而出,姜照渾身發冷地看見光幕中的徐富像看死人一般冰冷地看着他的妻子,當着他兒子的面手起刀落地把他的妻子殺害了。
如同處理待屠宰的牲畜,将他的妻子送上了兒子的餐桌。
自那以後,他的兒子代替了自己的舅舅,成為鎮上的下一個吃人魔頭。
姜照面色發白,偏頭捂住嘴,拼命地想遏制住那股嘔吐的欲望,胃裏如同翻江倒海般鬧騰。
應璋蹙眉,他捏住姜照的手心,源源不斷的和緩靈力随之哺入姜照的體內,輕輕地拂去姜照強烈的不适感。
“我沒有要殺她,我沒有想殺她……”徐富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語着。
焦從孟怒發沖冠地喝問道:“你沒有想殺她?!你把她當畜生一樣宰了!你這叫不想嗎?!”
徐富登時如被當頭一棒,面目猙獰地聲嘶力竭:“我沒有!誰讓她隐瞞了這一切,如果她一早就将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我不會娶她!她騙了我,這是她咎由自取的!”
此刻光幕的畫面仍未停止,徐富如同他妻子的家人一樣,替他的兒子掩飾了所有吃人的罪行。他的兒子有時神智颠倒竟也想将自己的父親吃掉,徐富便會替他殺人讓他加餐一頓。
而最後的畫面,則停止在焦從孟的弟弟全身是血地死去的那一刻。
焦從孟渾身一軟,險些跌倒。
“他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他死,他不能死!”徐富哈哈大笑起來,面上流下兩行血色的清淚:“她活該死,活該死!”
“我的兒子沒有死,他活着,他也沒有瘋,我還記得他昨天送了我一只風筝——”
徐富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他心心念念的兒子就在他的身旁化作飛灰,随着光幕一同消失殆盡。
他“嗬嗬”地發出無意義的吼聲,目眦盡裂地擡頭望去。
應璋一手攬住姜照,一手懸在半空,尚未完全消散的靈力波動昭示着一個事實。
他面無表情,平靜的眼底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可悲蝼蟻。
“現在,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