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宴會結束, 神渡見流成功跟着太宰治回了家。
至于中原中也——
雖然差點被氣暈過去,恨不得當場把某個混蛋青花魚宰了丢進海裏喂魚,但那畢竟是弟弟做出的決定。
他總不好不顧對方的意願強行把他擄回家。
而且……BOSS那邊還等着自己彙報。
既然兩個組織對立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PortMafia那邊肯定有一堆爛攤子需要自己這個幹部收拾,見流是怎麽複活的他也要好好調查調查。
現在有很多麻煩的事情要做, 的确不适合接對方回去。
中原中也內心掙紮了很久, 他的拳頭重複了幾遍握緊又松開的動作, 最後才十分艱難地迫使自己離開了那艘無比奢華的豪華游輪……
把神渡見流暫時交給了太宰治。
不管怎麽說, 這一次他不可能再疏忽大意,把見流弄丢了。
***
待天邊的最後一抹餘晖沉入海平線,夜色徹底落下了帷幕。
龐雜繁多的小貨輪與豪華游輪并肩而泊, 各自閃爍着燈光, 互相映照, 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橫濱的夜晚無疑展現出了一種極為寧靜的祥和氛圍。
穿過霓虹燈閃爍的繁華街道, 車流聲和路人逐漸減少, 喧嚣徹底散去——
神渡見流已經跟着太宰治走到了他家門口。
Advertisement
“好了。”
“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呢。”
頭發蓬松柔軟的黑發青年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在安靜的氣氛中打開房門, 轉回頭語氣輕快地說道:“進來吧,見流。”
【有點感慨, 和第一次進你家的時候完全不同的神色呢,宰】
【哇, 這就是武偵宰的家嘛】
【很正常的住宅樓啊,太好了, 不是集裝箱……】
【話說織田作到底還活着不, 他現在住在哪裏啊】
【嘿嘿見流要和太宰住一起了嗎,記得宰在原著裏讓佐佐城女士借住過, 應該還有多餘的房間吧】
神渡見流沒什麽表情地觀察着面前的建築物。
正如彈幕所說,這裏與記憶中的工業廢棄場不同,沒有雜亂無章的工業垃圾,也沒有堆砌在四周已經沒用的廢舊集裝箱。
也許,系統說的是對的。
新的環境潛移默化地改變着他的心态,至少對方把自己內心猶如深淵般的黑暗包裝了起來。
“太宰先生,從集裝箱裏搬出來了嗎。”
白發少年略微輕咳着,跟着身材高挑的黑發青年邁進了門檻。
“第一次去您‘家’裏的時候,您還說過可能會看見一些被肢解的屍體。”
“看來新的家裏也沒有。”
“真的太好了。”
他很欣慰。
太宰治:“……”
某個蹲下身翻找着拖鞋的黑發青年明顯頓了一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嗎——”
“我的家裏怎麽可能會有屍體呢,一定是因為我大腦穿刺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吧!見流趕快把這些忘記吧。”
太宰治微笑着轉回身,動作十分輕盈地跳過了這個話題,把幹淨的拖鞋遞到了白發少年的面前:“好啦,給你哦。”
“這是沒拆過封的拖鞋。”
“明天我就帶見流去采購新的生活用品——”
“啊,不過工資卡在你的手裏,所以要見流付錢呢。”
“好的。”
神渡見流對給自己采購東西沒什麽興趣,口袋裏的兩張銀行卡毫無誘惑力。
只要能維持基本的生活就行。
不過可以陪伴絕望之輩的話,他自然沒什麽意見。
太宰治的家中雖然不像廢棄的集裝箱那樣簡陋随意,但依舊籠罩着無盡的黑暗。
空曠的客廳沒有開燈,房頂彌漫着沉悶寂靜的氣息,四周靜谧得只能聽見鐘表“滴答”的聲響。
冷清且昏暗。
“我可以開燈嗎?太宰先生。”
“随你哦。”
太宰治主動打開了牆壁上的開關。
他的屋子不大,畢竟是單人宿舍,除了鋪着榻榻米的客廳只有一些簡單的裝置。
由于在豪華游輪的宴會上吃過了晚餐,兩人接下來只需要睡覺就行了。
太宰治把原本的床鋪讓給了白發少年,自己睡到了隔壁的房間。
勞累了一整天,神渡見流其實早就渾身痛到痙攣,已經非常疲憊了。
他的忍痛阈值很高,習慣了疼痛伴身所以外表才沒表現出什麽異樣。
強迫自己從醫院站起來,沒有滿足在營養艙裏休息15天的要求,離開醫院後馬上就進入了偵探小說的世界,不停歇地使用才能找出了124個殺人犯、分析出上百種作案方法……
沒有大口大口吐血暈過去已經是他的極限。
接受了黑發青年的善意,神渡見流脫掉西裝的外套并換上太宰治拿給他的大號睡衣,早早便躺進了被窩裏。
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間內。
天花板沒有開燈,整個屋子徹底淪陷于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那是一種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幽邃深淵,即便是窗外透進來的薄弱月光或是零碎的星光,也被立在對面的窗簾和壓抑的氛圍阻隔住,無法穿透那層無形的屏障,為這片空間帶來一絲光亮。
牆壁、天花板的縫隙、頭頂黑漆漆的燈泡……
在這詭異的黑暗中全都失去了原有的輪廓,融合成一片無盡的、恐怖的影子,仿佛黑暗中緩緩蠕動的怪物。
身處黑暗與空曠的氛圍當中,人的思緒很容易變得飄忽不定。
無論是過去的記憶,現在的迷茫還是未來的憂慮……最後都會化為一片沉寂。
太宰治靜靜地盯着頭頂的天花板,許久都沒有閉上眼睛。
江戶川亂步今天在游輪上說的話平靜地出現在了腦海裏——
有人幫見流複活了。
他不是純粹的克隆體。
對方知道很多事情,保留着先前的智慧和武力值,甚至記得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所有話。
那個幫他的人是誰?
可以信用嗎,費奧多爾都知道什麽……不,這件事已經和費奧多爾沒什麽關系了。
太宰治今天特意用語言提醒了中也,想必對方回去以後很快就會調查棺材以及出入墓地的記錄。
抛除這些對他來說已經有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太宰治的腦子裏緊跟着浮現出了神渡見流從偵探小說中逃脫出來的情景。
他朝着組合的那個偵探伸出了手。
因為對方當時十分頹然地跪在了地上。
滿臉都寫着“我活不下去了”。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貫徹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啊,見流君。
那麽,現在的自己對于神渡見流來說是否和那個人存在的意義一樣呢?
絕對的希望至上主義者。
哪怕回到了他的身邊,對方也依舊把目光平等地放在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廣泛地救贖着或認識或不認識的所有普通人。
雖然做了很多拯救人的大好事——
可是,他的內心真的在意過這些人的死活、感想嗎?
太宰治将手臂搭到了自己的額前,遮住了深邃到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眼眸。
真是無情啊,見流。
……
“咳…咳咳。”
耳機裏突然傳來了十分壓抑的咳嗽聲。
太宰治移動視線将頭轉向隔壁的牆面,略微蹙起了眉。
房間另一邊的白發少年顯然沒有入睡,他躺了一會兒之後推開被子坐起身,捂住唇咳嗽了半晌。
“太宰先生,衛生間在哪裏?”
太宰治:“……”
空氣突然靜止了幾秒鐘。
啊,是那個時候吧。
從小說世界出來沒過去幾秒鐘,靠在他身前的神渡見流擡起手摸了一下耳釘的位置。
那個時候他恐怕已經發現了竊聽器的位置。
太宰治從臨時鋪在地板上的被褥裏爬起來,起身來到了隔壁的房間門口。
“睡了嗎?見流。”
“……”
門被打開了。
站在門後的白發少年眼底青黑,衰弱的面容在昏暗的視線中映襯着淡薄的月光,膚色白到幾乎透明如紙。
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細密的陰影,不可避免地增添了幾分安逸寧靜的脆弱感。
“抱歉。”
“打擾你了,太宰先生。”
“……我本來就沒睡哦,廁所在那邊。”
黑發青年指了指自己身後左邊的方向。
目送少年前往廁所,太宰治沒有回房間,他倒了一杯水遞給重新出來的神渡見流。
“給——”
“快到夜宵時間了呢,要不要煮點東西一起吃?”
“……”
神渡見流眨了眨眼睛。
【啊?宰還會做飯,确定不是什麽黑暗料理嗎?】
【應該會吧,畢竟他一直獨居,總不可能天天吃外賣或者飯店】
【我記得有一集Q版說過太宰不會煮飯吧,還特意把國木田叫回來做關東煮】
【那是宰故意偷懶吧hhhh,他腦子那麽好使,随便學學我不信學不會】
【嗚嗚,好溫柔呢宰,是察覺到見流在洗手池裏吐了好多血嗎QAQ】
【前面的別演我,阿流身體真的太差了吧!】
【說起來……流崽在宴會上根本沒吃什麽東西,我記得他只吃了2塊亂步拿給他的草莓小蛋糕,比外賣附帶的贈品都小】
神渡見流當然不會拒絕對方的好意。
他點了一下頭,用手背擦掉嘴邊的水漬:“我幫您打下手。”
“不行——”
太宰治微笑着果斷拒絕,推着他的後背把身材單薄的少年退回了屋裏:“等做好了我會叫你的。”
與彈幕猜測的不同,太宰治真的煮了一些正常的吃食,光線淺淡的房間裏頓時飄滿了食物的香氣。
并不是什麽黑暗料理。
兩人難得一起坐在榻榻米支起的小桌子面前,時間仿佛回到了他們當初坐在集裝箱裏吃梭子蟹烏冬面的時候。
“太宰先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神渡見流想起什麽,決定趁着現在的氛圍詢問對方。
“說吧——”
黑發青年的心情似乎不錯,語氣很輕快。
“好的。”
“請問織田作之助先生還好嗎?”
“……”
太宰治拿起筷子的動作停了下來。
“很好哦。”
他帶着些許鼻音的嗓音輕輕的,在安靜的空氣裏極為悠長:“你知道織田作收養了5個孩子吧?”
“他的夢想一直是當一名小說家,住在海邊寫出自己的小說。”
“織田作現在也沒放棄這個夢想哦。”
“他已經和我一樣叛逃PortMafia很多年,帶着孩子們離開這座城市了。”
“當然了——”
“偶爾去一趟銀座的Lupin還是可以見到他的呢。”
原來如此。
看來對方已經成功獲救,那麽自己接下來就不需要關注織田作之助了。
神渡見流保持着波瀾不驚的神色,平靜地拿起了筷子。
坐在對面的太宰治倒是單手支撐着下巴,線條流暢的英俊五官在昏黃的光線下帶着一點微笑,他表情不變地看着對面:“見流,你呢?”
“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有的。”
神渡見流思考了一下,他捧起質感溫熱的瓷碗,語氣十分認真地鄭重點頭:“非常感謝太宰先生給我做的夜宵。”
“我一定會好好品嘗。”
“謝謝你,我很開心。”
“……”
太宰治嘴角僵了一下。
他像是忘記了剛才詢問的問題一樣,埋下頭專心喝湯,不再說話。
空氣漸漸的只剩下輕微的咀嚼聲響。
半晌後,黑發青年才冷不丁開口道——
“Mimic是你解決的麽,見流?”
“……”
神渡見流垂下眸,考慮着自己是否要将Mimic的原委告訴對方。
“看來是了呢。”
太宰治是何等聰明的人,有些事不明說都可以瞬息明白。
他的尾音幽邃而寧靜,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對面的白發少年。
“真是狡猾啊,見流……偷偷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他甚至合理猜測神渡見流與江戶川先生認識,也是因為Mimic的事件……
或者PortMafia曾經的五大幹部之一佐佐木死亡,總要有一件是對方委托偵探社的關鍵。
太宰治輕輕嘆了口氣,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身體狀況呢?你以前身體就很不好吧。”
“嘛……不過我明天會帶你去找與謝野醫生的。”
“對不起。”
神渡見流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道歉:“我只是放不下太宰先生。”
“讓你感到為難了嗎?”
他仔細打量着黑發青年臉上的神情。
說實話,通過今天一整天的觀察,重新見到的太宰治相較于之前真的變化了很多。
在一些說話的細節和處理事物的方面上,他不像以前那樣別扭或者動不動就說出冰冷的話将其他人從自己的身邊推開。
但還是有逃避的時候。
對方的內心依舊盤踞着孤獨與黑暗的怪物。
比如現在。
鐘表在旁邊滴滴答答作響,窗外的夜色好像要侵蝕進這間屋子裏。
太宰治沉默了很久,在神渡見流多次直觀的對話中,他終于突然開了口——
“真的放不下我嗎?”
“是騙人的吧。”
黑發青年盯着手中碗筷,籠罩在漆黑色彩中的眸子深沉幽邃,似乎回到了PortMafia時期,那個最接近黑暗本質的自己。
“一旦我變得熱情開朗起來了,不再天天嚷着自殺的話。”
“見流其實很快就會離我而去吧?”
因為這句話,兩人之間的空氣詭異地停滞了幾秒。
太宰治的嗓音很輕,低沉到幾乎聽不清語調。
仿佛沉積在胸口中的問題終于被抛出來,只要得到與想象中不同的答案……
他馬上就會退縮到角落裏,再也不敢踏出來。
神渡見流略微蹙起了俊秀的眉毛。
太宰治說的話很奇怪。
如果他眼中的絕望消失了,對這個世界重新充滿希望和愛,什麽都無法阻擋他,那麽即便自己離開對方了……
他也不會感到絕望才對。
會産生這種想法,只能說明太宰治的內心仍然埋藏着絕望的種子,負面的情緒沒有根除。
換句話說,僅僅是臆想自己的離開對方都會感到絕望,他的絕望已經和自己的離去挂鈎了。
這樣充滿孤獨的絕望之輩,神渡見流不可能在感化他之後就不再關注他……
因為他具有反複不确定性,內心不安的因素太多了,永遠都是絕望的潛伏份子。
即便身為絕望者,太宰治在那些絕望之輩中也是特別的存在。
不過,具體都有哪些特別的地方……
神渡見流也無法準确地全部說出來。
只是因為對方需要永久性的關注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應該是這樣吧?
過于麻煩的事情,沒必要細想這些,對傳播希望的用處應該也不大,自己只需要了解自己不能離開太宰治就可以了。
膚色蒼白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放下碗筷,他站起身,主動走到了沉默不語的黑發青年身邊。
“原來,太宰先生一直在因為這個不安嗎?”
“不會的。”
他垂下眸,極為認真地握住了對方纏着繃帶的纖細手掌,兩人掌心間的溫度很快便傳達到了一起。
“就算我陪伴太宰先生找到了你一直想尋找的東西。”
“我也不會主動遠離你的。”
少年伸出另一只蒼白的手掌,他貼到太宰治的額頭,穿過面前那個英俊青年蓬松柔軟的黑色劉海,與對方微微怔住的鳶色眸子毫不避諱地對視到一起。
“我發誓。”
“我們永遠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