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不能回來??
那算什麽, 硝子在說什麽東西?
五條悟站在高專的大門後面,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家入硝子與夜蛾老師的對話。
他瞥了一眼同樣蹙起眉的夏油傑,沒有猶豫, 在夜蛾老師走後直接叫住了那個剛從總部回來的棕發少女。
“喂——”
“硝子,你說的不能回來是指什麽意思?”
家入硝子:“……”
“你們在的話倒是吱一聲?”
“吱——”
五條悟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走過去攔住了想要溜走的家入硝子。
“你在總部遇到禪院那個家夥了?”
“既然遇到了, 他怎麽不跟你一起回來, 那個家夥留在本部幹什麽?”
……
家入硝子只想扶額。
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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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 見流在總部發生了什麽嗎?”
夏油傑溫和的嗓音明顯比某個白毛耐心許多,他循循善誘地說道:“他答應過我們,今天會回高專。”
“總部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他脫不開身嗎?”
“……”
家入硝子徹底收起手中拿出來的煙,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試圖給中午剛見過的某人打過去。
然而, 電話無人接通。
五條悟垂眸看着她的動作, 挑了一下眉, 幹脆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而是問起昨天晚上他發現的某。
“硝子,你那個實驗記錄本是怎麽回事。”
“你和禪院每天晚上都做那種事?”
“瞞的可真夠隐蔽啊, 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夏油傑:“……??”
什、什麽那種事?
做哪種事?
“……別說的那麽奇怪,五條。”家入硝子無語地合上手機翻蓋, 她擡眸思考了一下:“與其說隐瞞,倒不如說只是沒有特意說出來而已。”
“而且那個家夥也讓我幫他保密。”
她記得自己的筆記本放到了實驗室裏, 當時實在太累,忘記收進抽屜裏了。
被五條悟注意到了嗎。
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記錄本而已……前幾頁甚至都是小白鼠的實驗數據, 真虧他能翻到後面。
“既然是你自己發現的話, 那和我就沒什麽關系了。”
“姑且還是告訴你們一聲吧。”
黑眼圈濃厚的棕發少女收起手機,懶散的尾音收斂了幾分, 語氣變得有些遲疑。
“他的電話不接……”
“我懷疑他被上面的人騙了。”
“被騙?”
夏油傑總覺得三個人中知道最少的只有自己。
明明他和神渡見流才是早晚用手機聯系、談過理想,甚至一起去過盤星教解決教祖的人。
但是謎團卻不間斷地出現。
見流和上面到底是什麽關系……
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麽?
五條悟的嘴角也重新收斂了起來。
他用粗粝的手指頂了頂自己鼻梁上的墨鏡框。
“被騙是指什麽?”
“不好說哦。”
家入硝子聳了聳肩膀:“我去的時候他狀态很不好,比每晚治療前的出血量還要大。”
“上面可能在利用他做不好的實驗。”
“他像個濫好人一樣,會不會拒絕也是問題。”
家入硝子并沒有透露神渡見流為什麽要去做實驗,畢竟臨走前對方拜托了自己。
她只是對兩個最适合出門的同級生提出了建議——
“你們要不要去接一下他?”
三人之間的空氣因為少女的話安靜了幾秒。
每晚的出血量。
治療。
雖然硝子沒有透露關鍵的信息,夏油傑不斷轉動的頭腦卻直接猜出了其中的緣由。
神渡見流昨天沒有回高專。
但是他前天還待在學校裏,身體狀況看着極其不好,一個人把自己關到了房間內部。
對方當時和自己說了什麽來着?
【我去總部,是去調查你說的0咒力理論,傑。】
【我拿到消息想第一時間告訴你。】
“……”
被騙是指什麽不言而喻。
夏油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一邊翻找着聯系人裏的電話號碼,一邊轉身離開了高專的大門。
“硝子,悟,我出去一趟。”
“等等啊,傑。”
五條悟直接擡起修長的胳膊搭在了好摯友的肩膀上,他向下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不想去嗎?”
“正好——”
“我有好多問題想找那個家夥問。”
“……”
家入硝子倒是沒有追上去。
她單手插着腰,重新從口袋裏翻出煙支,對着兩個轉身離去的高挑少年揮了揮手。
“我就待在高專,哪裏也不會去的。”
“有什麽事叫我。”
雖然語氣平淡,她的聲音卻充斥着極大的安心感。
只要能把那家夥勸回來就行。
***
突然闖入總部,建築內部的情況卻不像五條悟想象的那樣安逸。
大樓裏的工作人員跑來跑去,陸續有人往樓梯上方沖,整個大廳裏似乎亂作一團。
看着那些跑來跑去的家夥,五條悟飛上前直接揪起了一個從上面逃下來的人的衣領。
“你們這是在慌什麽?”
“造反……!有人造反了!!”
被揪住的男人渾身冒汗,滿臉慌張地開始掙紮:“快,快叫支援!”
“哈?”
“什麽造反,我問你,禪院見流那個家夥在哪?”
“對……!對!禪院!”
“實驗室!實驗室!”
那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撞見了什麽不可言喻的畫面,整個人都被吓傻了,沒有任何組織語言的能力。
“啧。”
五條悟直接松開這人的衣領,任由對方“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轉回頭看向夏油傑,對方已經收起打了好幾次都無人接聽的手機,正在端詳電梯旁邊的指示牌。
“實驗室……應該是指這個牌子上标注的實驗樓。”
“方位在南邊,我們先去看看吧,悟。”
“走。”
五條悟毫不廢話,速度極快地朝着南邊飛去。
夏油傑也緊跟其後,兩人不出10分鐘就找到了所謂的實驗分樓。
這裏也與想象中完全不同。
病院的大廳籠罩在一片陰郁昏暗的靜谧之中,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顯得異常突兀和冷清。
一樓的落地窗上竟然遮擋着密不透風的卷閘簾。
就好像……
故意要把什麽人關在這裏一樣。
五條悟和夏油傑沉默了一陣。
“上去看看。”
“嗯。”
他們沒有邁進電梯,而是邁向旁邊的樓梯通道。
越往上面走,這棟樓就越顯冷清,樓層之間開始出現躺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員。
他們穿着白大褂,看樣子被人擊打了後頸,全部處于昏迷狀态。
夏油傑伸出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細長的眼眸略有些複雜地看着這些人被擊打的傷勢。
與上次去盤星教,神渡見流對那些普通人擊打的痕跡一模一樣。
“喂,傑。”
“先去5樓和頂樓看看。”
五條悟沒在意那些白大褂,他用六眼觀察了一下這棟建築樓,每一層都有咒力的殘餘……
唯獨第五層和最頂層有些奇怪。
那裏有硝子的咒力殘餘。
理所當然的,第5層什麽東西都沒有,夏油傑和五條悟抵達那個樓層,只看到了一群躺在地上的工作人員。
奈何。
當他們來到最頂層的實驗室時——
滿目皆是被血侵染的紅色。
潔白的地磚上、金屬制的實驗臺上、旁邊的儀器櫃上……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它們幹涸在地上,有不少凝固成血塊,也有一些還是新鮮的液體,可以看得出來血液的主人在這裏經歷了不止一天。
濃重的血腥味占據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
本該是純白無垢的實驗室,此刻如同被血染成的煉獄。
……
那些血液裏沒有咒力。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把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鏡摘了下來。
“嗡、嗡。”
有部銀色的手機正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灘血泊中,不停發生着震動。
夏油傑十分沉默地走上前,将其撿了起來。
手機還差5%的電量就要關機了,但這并不耽誤他看到屏幕中央的顯示。
6條未接來電,20餘條未讀短信。
按動打開短信的鍵盤,密密麻麻的咒靈播報立即彈了出來——
[東京時間09:30:41,箱根市,發現2級咒靈。]
[東京時間10:35:36,茨城縣築波市,發現1級咒靈。]
[東京時間11:17:51,品川區,發現兩只2級咒靈。]
[東京時間11:39:01,群馬縣,出現特級咒靈,已處理。]
……
……
這些,都是什麽?
夏油傑定定地看着手機裏至今還在“嗡嗡”接收的咒靈情報,紫色的眸子漸漸地瞪大了一點。
“傑?”
五條悟走過去,伸手奪過黑發少年呆立在那裏、手掌心握住的銀色手機。
那部手機粘滿了紅色的血液,屏幕也略微碎了一小塊,但裏面的內容還能很清晰地展示出來。
排列有序的任務指令,密密麻麻翻都翻不過來,幾乎從未斷過。
“……”
至此,所有迷題已經水落石出了。
什麽咒靈減少、任務量減少,什麽狗屁的日子越來越清閑……
這不是全被他承擔去了嗎?
“有人擅闖總部!!”
“捉住他們,捉住那兩個人——”
“他們都是高專的學生,是一夥的!”
屋外突然鳴起了警報,昏過去的工作人員有蘇醒的跡象,那些主樓奔波成一團的人也有不少趕到了這邊。
“傑。”
五條悟把那部手機合上,騰空丢給了筆直立在那裏的黑發少年。
他的語氣異常平靜,完全不見平時的嬉笑。
“我去主樓看看,你先在這裏處理一下小喽喽。”
因為早就有了一些猜測,五條悟比夏油傑回神更快。
他睜着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毫不猶豫地離開實驗室,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了總部的主樓。
身為禦三家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六眼,五條悟自然知道高層真正的會議廳位置。
他循着那群爛橘子的咒力痕跡一層一層跑向上方,在此期間,有不少護衛和咒術師想要阻攔他前進。
全部被五條悟三兩下揍趴下了。
聽那些人的意思,高層會議廳裏似乎有一半的長老被殺了。
餘下的人還沒趕到會議廳,他們不是在逃竄就是呼叫增援。
整個大樓可謂混亂不堪。
五條悟還不等有什麽想法,他全方位360°無死角的眼睛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樓梯拐口。
“噗呲——”
伴随着一道頭骨被硬生生踩碎的清脆聲響,拐口的後方出現了一位渾身染血的少年。
是神渡見流。
他的和服全身上下都吸飽了血水,白色的發絲被染濕,手背上的皮膚潰爛,雙手卻緊緊握着插在地上的刀劍,好似這樣就能站直身體一樣。
打眼看去,對方的背影看起來搖搖欲墜、慘不忍睹。
單薄纖瘦的身體猶如一個破布娃娃。
像是察覺到身後的人,那個面無表情的白發少年轉回了頭。
血液順着他銀色的發絲滴在衣服上,少年的嘴角甚至還在溢血,身上的皮膚根本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五條……同學。”
他的嗓音也不像之前那樣清澈,弱到幾乎讓人聽不清。
那顆頭顱的血液飛濺到對方的臉上,與神渡見流身上的血色重合,卻只為他增添了幾分凄慘。
……
大腦因為面前如此直觀的畫面而停止運轉。
五條悟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聽到自己額頭暴起青筋的聲音。
是因為對方幹脆果斷踩爆高層腦袋的動作嗎?
是因為整條走廊都被他染紅了顏色嗎?
不是。
因為,神渡見流可是個不惜弄髒高級手帕也要去擦廣告的濫好人啊。
能讓他變成這幅樣子,甚至主動動手去屠殺那些沒什麽用的爛橘子……
他到底遭受了怎麽樣一個慘無人道的折磨?
到底經歷了什麽,才能讓這樣一個被大家都評價為“大好人”的家夥被逼至如此的境地……
哪怕在生命的盡頭也要與那些爛橘子同歸于盡?
他到底,受了多大的痛苦?
恍惚間,實驗室裏親眼目睹的那些大片血跡還歷歷在目。
它們來自誰的身體不言而喻。
五條悟的腦內度過了很多秒,然而,現實的時間要短暫得多。
神渡見流在說出那個稱呼之後,雙手實在扶不住那把支撐在地面上的釋魂刀。
他徑直倒了下去。
五條悟幾乎是瞬間上前,用力接住了對方倒下去的身體。
瞬移。
曾經研究了許多都沒有攻破的難題,他在這一刻竟然無比通暢地徹底掌握了。
可是,五條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驚喜。
“喂,你這家夥,給我清醒一點!”
他打橫抱起神渡見流,瞬息用上自己新掌握的術式,毫不猶豫地加速向樓下沖去。
他現在就帶對方去找硝子!
“抱歉……咳……咳咳。”
神渡見流咽着喉嚨裏的血液,試圖從五條悟的壞裏掙脫。
早在來到會議的時候,他已經讓系統關閉了直播間。
現在的自己沒辦法傳播希望。
“對不起,讓你們看到了不好的一面。”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五條悟已經什麽都不想問了,他的速度從來沒有此時快過。
“五條同學……我應該保護你。”
“放我下來,我很髒。”
神渡見流想要推開五條悟,他能感知到這棟樓裏還有不少想要攻擊他們的人。
而且自己的身上都是血。
五條悟似乎沒開無下限,他不想讓對方碰到自己潰爛的皮膚,從而産生負面的情緒。
“你好吵,給我閉嘴!”
五條悟的額頭忍不住又開始冒青筋了,這次是被活生生氣的:“我說啊,我對你的問題簡直如山一樣多,現在可是拼命忍耐住了。”
“真是完全搞不懂,你到底為什麽總說要保護我?”
“像個笨蛋似的竟然一個人承擔了那麽多任務,你以為自己是超級賽亞人嗎??”
“聽好了,我可是最強,用不着別人保護!”
“不……對。”
神渡見流蹙起眉,運動全身的肌肉擡起手,抓緊了五條悟胸前的衣服。
“我只是覺得,所有事不能全部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就算是最強……五條同學也是人。”
“但是很多人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件事,認為……你能處理所有事物。”
“你是我的第3個朋友,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既然沒有人保護五條同學。”
“那就……由我來守護你。”
“……”
寂靜。
空氣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
五條悟加速向前的步伐下意識慢了一拍。
胸腔莫名有些劇烈地上下起伏,因為不間斷使用“瞬移”而乏累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懷中那個少年的聲音還在繼續:“請你幫我轉告傑……”
“我的血液樣本在實驗……4層。”
“我幫助他完成了理想。”
不行,已經徹底沒力氣了。
剛才積攢的力量全部用在了說話上。
神渡見流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眼球、鼻尖、耳朵再次開始流出大量血液,體內的血管翻騰,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和死神較量。
身體正在被無盡的黑暗吞噬着,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這種感覺很不好。
被五條悟看到這副樣子,不在神渡見流的預算之內。
還好,夏油傑的願望自己幫助對方完成了。
他剛才用話術安撫了五條悟的情緒,也算是彌補了現在被看到有可能引發的負面情緒。
“抱歉,五條同學。”
“我明明,還能做的更多……”
“所以說,誰要你多管閑事啊!!!”
瘋狂向外沖去的高個子少年拔高了聲音,大聲打斷了那個還想要繼續說話的少年。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我和傑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你是笨蛋吧!?我長這麽大沒見過你這麽讓人無語的人!”
“比起關心我和傑,你倒是關……”
他說到一半的嗓音突然卡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五條悟僵硬着脖子低下頭,微顫的瞳孔直直地看向懷裏的少年。
因為——
懷中的少年已經在他的叫聲中沒有了氣息。
紅色。
紅色。紅色。紅色。紅色。紅色。
入目皆是刺眼的紅色。
對方白淨的面容早已被血液模糊,生機在他身上流逝,如同一盞被吹滅的蠟燭,再也無法點燃。
那一瞬間,五條悟突然失去了所有組織語言的能力。
對不起。
他張開嘴,卻無法發出最後的聲音。
直到離開解除術式,身子徹底停下來的時候,五條悟的腦子裏都在思考——
他在幹什麽?
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哪怕是對方臨終前,自己也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