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太宰治正在悄無聲息地準備叛逃港口Mafia。
沒有告訴任何人, 同時,他也沒有對外進行一點聲張。
因為太宰治打算前往光明的地方。
理由很簡單,既是想換個地方尋找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也是為了贖罪。
至少他可以确定, 失去神渡見流之後,PortMafia已經沒有自己想要東西了。
太宰治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充滿血腥與暴力的地方找到填滿孤獨的曙光, 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通過人性發現什麽值得自己駐足和學習的意義。
他确實找到了。
但這不是黑手黨的環境帶給自己的, 而是源自某個特定的人。
如果太宰治在其他的地方遇到對方, 結果不會有差異。
對于他來說,正義和黑暗這兩種環境其實區別不大,哪一邊的人性太宰治都能非常輕松地看透。
既然如此, 不如去對方所期待的地方……贖罪。
有些東西只有失去才會明白。
而想要的東西, 在到手之前一定會失去。
這樣如同悖論一樣的道理……太宰治甘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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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進行任何反駁。
繼續在這個腐朽氧化的世界上活着。
——這是對他的懲罰。
***
神渡見流的葬禮上, 出席人數比預計的人數還要多。
對方曾在PortMafia幫助過數不清的人, 無論是武器庫的手下們, 還是黑蜥蜴、游走在邊緣的普通底層, 組織內部大大小小部門的成員都前來放了一束花。
就連森鷗外本人也出席了。
這種時候,對方在PortMafia裏積攢的好人緣清晰直觀地體現了出來。
中原中也在葬禮的當天直接從歐洲趕回了橫濱, 他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太宰治——
狠狠照着他的臉來了一拳。
“為什麽放跑了那個襲擊武器庫的叛徒?”
根據後續調查,PortMafia的武器庫是被一個叫小島春樹的叛徒襲擊的。
對方極其狡猾, 前後襲擊了3號、4號、6號和9號武器庫,制造适當的混亂, 最後在5號武器庫使用手段成功逃脫。
……使用手段???
去他媽的使用手段。
中原中也無比清楚,哪怕是手腕再強悍的人都不可能在太宰治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森鷗外明顯也産生了懷疑。
因為這件事, 他暫停了太宰治這段時間的活動, 給對方放了好幾天的假,美名其曰好好休息。
事實上可能是一種警告。
絕對有什麽隐情。
帶着禮帽的赭紅發少年死死揪住了太宰治的領子, 後槽牙像要嚼碎一般狠狠咬在一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有什麽隐情哦。”
太宰治一語就道出了中原中也心中所想。
他的表情如同死亡一般灰寂,零碎的黑色碎發遮擋住了鳶色的眸子:“事實就是你看到的。”
“見流因我而死。”
“我失算了。”
“哈?!?”
“人已經死了,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你TM……”
中原中也再次攥緊了拳頭,朝着他的臉砸去。
然而,拳頭最終只落在了黑發少年耳邊的牆壁上。
巨大的氣流吹散了兩人的頭發,灰暗的牆壁猛地向後凹陷進去一個破碎的大坑。
太宰治此時的表情,即使是自诩與對方搭檔許久、非常了解這個混蛋的中原中也也從未見過。
這種……猶如敗犬的神色。
他們兩個逐漸陷入了沉默。
誰都沒再說話。
***
太宰治着手準備叛逃的倒數第二天,PortMafia受到了Mimic的襲擊。
因為被森鷗外放了假期,他沒摻和到這次的事件當中。
然而,敵方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找到了織田作之助,執着地要求他給予那些人贖罪的方法。
太宰治覺得非常奇怪。
Mimic的首領為什麽點名要找織田作?
托這件事的福,森首領給了織田作銀之手谕,親自派對方去調查Mimic的事件。
當天夜晚,他和織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在Lunpin酒吧最後一次聚酒,彼此聊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第二天打算叛逃港口Mafia,詢問織田作要不要撇下Mimic的爛攤子和他一起。
比如,坂口安吾是異能特務科的三重卧底。
按照安吾的說法,Mimic是一群游走在世間的幽靈,活着只是為了尋找戰場,這個所謂的贖罪的辦法恐怕是讓織田作殺了他們。
織田作當然不會答應。
幾周前,Mimic早就偷渡到了橫濱。
他們理所當然地找上兩年前特意前往歐洲出差、潛入他們組織成為卧底的坂口安吾,要求他做PortMafia的內應。
當然,坂口安吾不可能真的做內應。
他被發現卧底的身份只是時間問題。
這件事是危機的同時也是機會,坂口安吾本來想利用卧底身份的暴露挑起兩方鬥争,借此逃脫Mimic和港口黑手黨,重新回歸到異能特務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Mimic的人竟然沒有綁架他。
他們的行動照常,好似根本沒發現這件事。
這意味着安吾想逃脫随時可以逃脫。
他甚至懷疑Mimic發現了自己異能特務科的真正身份,想在自己和官方會合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将他們一網打盡。
為此,坂口安吾故意試探了幾次紀德。
試探的結果表明……
他似乎真的想多了。
所以用不到設計什麽人或者事件,坂口安吾只是在徹底離開PortMafia的前夕來到Lupin酒吧,向兩位友人訴說了這件事。
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自己可能無法活着離開Lupin的準備。
即便如此,他也想最後來一次這裏。
“等等,太宰……”
心情異常沉重的坂口安吾在聽到友人的某句話後,差點把口中的酒噴了。
“你剛才說你明天要幹什麽???”
“我說我要叛逃PortMafia哦。”
“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怎麽會,準備已經全部做好了——”
太宰治微笑着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坂口安吾。
與輕松的口吻不同,少年那只籠罩在黑暗裏的鳶色眸子深沉幽邃,好似永遠也見不到光亮,令人下意識感到毛骨悚然。
“我是認真的。”
坂口安吾:“……”
“那樣的話,要不要來異能特務……”
“安吾,你似乎誤會了什麽。”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對方:“我叛逃是我這邊的事情。”
“你是異能特務科卧底的這件事,不會真的以為我不介意吧?”
“太宰……”
織田作之助皺起眉,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如果Mimic發現了你的身份呢?”
頭發蓬松微卷的黑發少年垂下眸,不依不撓地盯着面前的酒杯:“事實上他們沒發現你的身份,這是最讓我奇怪的地方。”
“如果他們真的發現了,必然會處置你。”
“我目前處于休息狀态,森先生派織田作來處理Mimic,那麽你們到時候必定會發生碰撞。”
“安吾,你能保證不利用織田作從而達到回歸軍警的目的嗎?”
空氣因為太宰輕軟的話安靜了幾秒鐘。
坂口安吾沒有說話。
“我現在已經不想看到任何試探了啊……”
“但是這些都是假設。”
織田作之助平穩的聲音再次響起,終止了酒吧內突然凝固的氛圍。
他的語氣猶如微風拂過的平靜湖水,不自覺便能蕩起一片淡淡的漣漪。
“太宰,現在什麽都沒發生。”
“我們三個還好好的坐在這裏。”
太宰治:“……”
“是嗎。說的也是呢,織田作。”
“這些不過是我的臆想。”
“有時候偶爾會覺得,你和見流君真像啊。”
他輕輕搖晃着手中的杯底,靜靜地盯着漂浮在上面的冰球。
然而,太宰治無比清楚,他們是性格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
“神渡君……”
坂口安吾默默收回了視線,語氣比剛才還要沉默。
“我之前還對他說過,如果咱們有一天真的分道揚镳,他能留下也是好的。”
“誰能想到……”
“安吾。”
“見流也是異能特務科的卧底吧。”
“!!?”
坂口安吾猛地擡頭看向太宰治:“你、你知道?!”
他是怎麽清楚的??!
“這麽說的話,小島、不……江口春樹那個事件……”
“噢——安吾連那個家夥也清楚嗎。”
太宰治側眸看向滿臉詫異的黑發青年,口吻平靜地說道:“他現在如何?”
“……縮在異能特務科裏,誰也不見。”
“那家夥擁有寶貴的發明異能力,是政府重點保護對象,所以今後恐怕沒有第二次出來活動的可能性了。”
“至于我為什麽清楚……”
坂口安吾的語氣重新變得沉重下來:“我是神渡君潛伏在港口黑手黨時期的負責人。”
“他的行動受我的監督和保障。”
狹小的酒吧裏再次進入了沉靜的狀态。
“安吾,你走吧。”
太宰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雖然我在今天依舊是港口Mafia的幹部。”
“但是我不會對你異能特務科的身份進行追究。”
“你走吧。”
坂口安吾:“……”
“我知道了。”
他沒有為自己進行過多的辯解,異常沉默地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太宰,織田作……”
“如果以後遇到了什麽麻煩,可以随時來找我。”
“保重。”
三個人在Lupin分道揚镳。
但是,他們今後一定還有見面的可能性。
***
雖然不想承認,但接下來的發展确實如坂口安吾所說,Mimic的首領紀德采取了一些列措施。
他們不接受織田作之助的口頭拒絕和邀請他們加入光明世界的說服,甚至屠殺了織田作收養的5個孩子,只為了讓他去洋館赴約。
“織田作,你先不要沖動。”
太宰治聽聞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趕到了咖喱店:“這件事有很大的蹊跷。”
因為疑點重重。
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是那些孩子們死亡的現場,大片的斷肢殘骸,零碎到拼湊不出完整的身體。
最明确的只有穿着衣服分散在地上的四肢……而且所有人都被砍掉了頭顱。
其次是Mimic的行蹤。
他們的确像幽靈一樣飄忽不定,但是每次出現偏偏都能精準地找到織田作,對PortMafia內部的環境了解得不止一星半點。
就好像有人提前告訴過他們一樣。
是安吾嗎?
不,對方當初為了故意露出破綻不會說太多,現如今甚至已經回歸了異能特務科。
先前他們沒有發現安吾身份的事也令人感到疑惑。
“……”
與大腦不斷運轉的黑發少年不同,織田作之助跪坐在血泊裏,沒有說話。
“織田作,還有一些比較奇怪的地方。”
太宰治試圖繼續說服對方:“我派去調查消息的手下已經傳回來消息了。”
“Mimic的行蹤不止停留在那所洋館。”
“有人曾在孤兒院、敬老院還有獻血的許多地方看到過他們的蹤影。”
就好像特意在做些非義務的勞動一樣。
做這些好事對他們來說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些孩子們的血跡他已經派人送去檢測機構了,沒有最直觀的頭顱,檢測DNA是最快的方法。
整個事件裏一定有什麽他沒察覺的東西。
太宰治不能再失去一個朋友了。
……
可惜,織田作之助等不了結果。
“沒有什麽奇怪的,太宰。”
滿是孩童殘骸的咖喱店二樓和消失不見的老板,如此沖擊性強烈的血腥場面,令那些純正的黑手黨見了也會下意識覺得不适和作嘔。
織田作之助已經被沖昏了頭腦。
他什麽都聽不進去,義無反顧地去了洋館。
“只有抵達那裏确認,我才能明白。”
***
太宰治知道自己一個人跟上去無濟于事。
所以他直接前往PortMafia本部,打算帶上相應的人手前去援助,盡管自己現在處于“休假期”。
然而,見過森鷗外後,太宰治一瞬間縷清了Mimic來到橫濱的原因,也明白了為什麽對方不讓他插手到這次的事件中,明白了紀德為什麽如此執着織田作。
太宰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所洋館。
他在過橋的時候差點撞到一個舉着紅雨傘的黑發青年。
那天的确是雨季,但沒有人在意微不足道的蒙蒙細雨。
太宰治側眸瞥了一眼那個黑發青年身上的偵探服和對方手中的紅色雨傘,毫不停留地加快腳步離開了。
唯有差點被撞到的那名黑發青年語氣不滿地嘟哝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了眼鏡。
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動作卻突然頓住了。
良久的沉默後,對方眯着翡翠般的綠色眸子,擡頭看向遮在自己頭頂的紅色雨傘。
“這樣啊。”
“已經不在了嗎。”
***
其實,太宰治還是有些不明白的細節。
就連森鷗外也無法給出答案。
這樣的疑惑持續到他邁入坐落着Mimic大本營的森林內部,太宰治終于确信了什麽。
地面上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敵人的屍骸。
如果織田作動了真格,Mimic不可能沒有傷亡,可是這裏的地面卻平坦幹淨。
只有些許殘留的鞋印證明織田作确實來過。
太宰治原本有些焦急的動作下意識慢了幾分。
他默不作聲地邁進洋館的大門,爬上空無一人的樓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二樓。
傍晚的餘輝透過破碎的窗戶灑進大廳,暖陽柔和了布滿灰塵的磚瓦,氣氛沒有想象中凝重——
織田作之助正在抱着孩子們哭泣。
“太宰。”
紅發青年轉回頭,臉上再也不複之前的絕望:“你是對的。”
“孩子們還活着。”
咖喱店的老板也沒有失蹤。
他們被一起綁到了這所洋館,什麽都沒來得及發生。
太宰治的步伐徹底緩慢下來,他把目光移向了身形已經退至窗邊的銀發男人。
“是誰指示你們這樣做的?”
“沒有人。”
“安吾的身份呢?”
“自然早就發覺了,我們沒動他而已。”
紀德已經給自己戴上了鬥篷,他側眸盯着不遠處抱在一起的五個小孩:“你們應該慶幸。”
“如果是以前的我們,恐怕真的會殺了孩子們,讓作之助親手了結我們。”
“然而,現在的我們想要逐步洗去自己身上的罪惡。”
“孩子們的替身是病院裏那些已經死亡的屍體,他們的家人我們也給予了補償。”
紀德閉上眼睛,雙手覆在胸前,如同對神明禱告一般向窗外仰去。
“一切都遵循神渡大人先前的意願。”
“現在,我們要去追尋他所說的光景了。”
……
空曠的洋館重新回歸沉寂,只剩下孩子們被吓壞的哭泣聲在空中回蕩。
太宰治一句話也無法繼續說出來。
他終于知道自己沒察覺到的東西是什麽了。
目送Mimic的首領破窗離開,黑發少年垂下眸,從自己的口袋裏翻出了一臺老式的翻蓋手機。
那臺手機似乎已經摔壞了,只有外表看起來保存完好。
打開翻蓋,屏幕“呲啦”閃爍了好幾下才亮起了微光。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窗戶因為紀德的肘擊而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渣飛濺而來,恰恰好好劃過了太宰治的眼側。
柔軟的白色繃帶在這一瞬間猛地散開——
少年毫無所覺地低着頭,靜靜看着手機上的屏保。
那是兩個年紀相仿的男生的合照。
最左邊的白發少年面容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屏幕上曾經摔碎的裂痕剛好遮住了對方的臉部。
破碎的屏幕仿佛象征着照片上兩個少年今後的關系,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太宰治就這樣安靜地用徹底露出來的雙眸看着,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總算保住了自己的朋友。
安吾沒被Mimic處理,織田作沒有一心赴死。
所有最壞的事情都沒發生。
因為自己曾經親手殺死的另一個朋友早就為他鋪好了路。
而太宰治直到現在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