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紀德在扣下扳機之前, 腦子裏便因為他的異能力浮現出了未來的畫面。
對面那個銀發少年歪頭躲開子彈,并以極快的速度上前,用軍人特有的束縛技巧将他壓制在地上, 根本無法掙脫。
“沒關系。”
少年身體側傾,神色平靜地俯視着雙臂被架起的男人:“我正是為了滿足你們的願望而來。”
……
紀德立即放棄了開槍這個想法。
滿足嗎, 對方還不配。
他想要直接沖上前與對面的少年搏鬥, 但左手剛出拳, 手臂便被一種不像普通少年能擁有的力氣攥住, 拽到身後猛地一個過肩摔——
紀德果斷動用自己全身的肌肉和實戰技巧,用常人根本難以達到的高度,在空中多停滞了2秒的同時, 擡腳踹向少年的頸總動脈。
白發少年連眼球都沒有移動, 輕松用另一只手擋住攻擊, 同時抓着他的手臂和小腿将他再次壓制到地上。
紀德猛然回神。
他決定換一種角度攻擊, 這次握着槍試圖繞到少年身後進行開槍。
男人先是向右做出一個假動作, 随即飛快向左方繞去, 奈何,那個處變不驚的白發少年像是提前預料到了一樣, 單手撐着地面向左翻了一個跟頭躲開子彈。
同時,他在紀德趕到之前便來到紀德想去的位置, 用絕對的力量制服了他。
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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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德再次回過神,額頭流出了一絲冷汗。
然而, 那顆沉寂許久都沒有波瀾的心髒卻産生了一絲悸動。
作為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士兵,身經百戰的紀德擁有無數種應對敵人的方法。
一次、兩次、三次……上百次、上千次, 他不斷嘗試着殺死對面的少年, 用盡一切自己能想到的辦法、一切自己能做到的辦法,全部都以失敗告終。
在無限交錯的畫面中, 那個身手矯健的少年有時候展現出超高的軍方戰鬥技巧,有時候使出百發百中的槍法,偶爾的情況下甚至用爆發力極強的力量将地面砸出一個難以修複的大坑。
更有一次,他直接招手示意身邊所有的手下一同上前,但是全部被皮膚蒼白的清冷少年逐個擊破。
要知道,他的異能力只能預知5-6秒之間的未來。
這證明對方在短短6秒之內便能輕松解決掉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士兵。
絕對的戰士,壓倒性的力量。
熟練的軍士技巧證明着對方是軍人中的頂尖者,是比「鐘塔侍從」還要強大的存在。
贏不了,紀德認清了這個現實。
他已經從最開始的懷疑,中途經歷了成百上千的戰鬥畫面的反抗,到後面已經不再以殺死少年為目标,而是單純試探起對方的能力,判斷着這個少年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自己的命運只能由這個少年掌控。
紀德曾經為了國家,為了大義,帶領手下參與過數不清的戰争,立下過足以挂滿胸膛的軍功和獎章。
然而,在被國家抛棄的那一刻,這些軍章如同垃圾場裏的廢料一樣充滿了腐朽和諷刺,他們開始流浪,在這個世界上開始漫無目的的游蕩。
不……也許是有目标的。
他們渴望着戰場,渴望着能夠證明自己還是軍人的戰場。
失去了活着意義的他們,希望能找到讓他們回想起自己究竟是誰、回想起為什麽要戰鬥,把他們從彷徨中解放出來的敵人。
一無所有的他們,變成了不斷尋找着與自己相匹敵的敵人的幽靈。
這個少年是夠格的。
紀德垂下了頭顱,積累了無盡疲憊的身體在這一刻放松下來,坦然地選擇接受自己的敗北。
對方是一名無比強大的敵人,在場……不,這個世界恐怕都很少有人能打敗對方。
他等待着這個少年把自己從地獄中解放出來。
伴随着紀德認輸的聲音,銀長發男人身後的士兵也愣住了,他們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任由槍支“啪嗒”幾聲掉在地上。
【……】
【啊???】
【喵喵貓?發生了什麽?】
【那個,阿流剛才動了嗎?還是說我們流寶速度太快了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就把紀德幹趴下了?】
【家人們,別忘了紀德有預知5秒多未來的能力】
【我靠,紀德不會是已經在腦內和見流打完八百回合,發現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吧】
【太強了,跪.gif】
神渡見流眨了眨紫色的眸子。
為了保險起見,他蹲下身看向對面的男人,認真地問道:“你希望我做什麽?”
“我一定會幫助你們。”
“殺了我們。”
紀德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他無法做到與對方抗衡,也無法預測到彼此的未來,只有這一條選擇。
“好。”
神渡見流從懷裏掏出手槍,他站起身,沒什麽表情地将手槍指向了對方的腦袋。
[系統:啊啊啊啊啊等一下!]
[系統:宿主,給我等一下啊喂!!!]
突如其來的機械音打斷了白發少年的動作。
察覺到叫住自己的聲音源自于那個幾天沒見的直播間管理者,神渡見流俊秀的眉毛略微蹙了起來。
“什麽事。”
[系統:好久不見了主播,當然也并不算好久不見……你應該知道我時不時就會來你的直播間“人工”管理一下彈幕。]
[系統:雖然我們一般不幹涉主播的行為,但是我很遺憾地告訴你——]
[系統:Mimic現在不能死。]
“?”
[系統:每一個世界都由固定好的程序構成,尤其是這種漫畫類的時空,整體是由一個個固定的“事件”組成的。]
[系統:在不久後的未來,港口黑手黨會派織田作之助出面解決Mimic,對方将因為這件事死亡,并在臨死前說動太宰治走向光明的那一方,致使對方叛逃黑手黨。]
[系統:這是原著中非常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系統:你可以改變中間的一些細節,但不能改動這種代表性的轉折,不然整個世界會崩塌的。]
“太宰先生走向光明後,他的絕望消失了嗎?”
[系統:你最先關注的竟然是這個嗎……沒有,雖然成長了,但還是在尋死。]
神渡見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
“織田先生必須被Mimic殺死嗎。”
[系統:也不算……世界的法則只看結果不看過程,不然咱們也沒法混進來直播了。]
[系統:織田作可以不死,但太宰治必須因為Mimic這個事件叛逃黑手黨,從而加入武裝偵探社,這是影響世界運轉的關鍵點。]
[系統:畢竟太宰治需要在武裝偵探社成為主角的引導者……除了織田作之助這個事件,沒有其餘的事件可以說動他主動離開港黑。]
“我明白了。”
神渡見流放下了手中的槍支。
解決掉Mimic的辦法有很多種,因為正在直播,他才選擇了最直觀效果最快的行動。
但傳播希望自然不止滿足對方的心願這一種,還包括通過談心等一系列方式扭轉他們的想法,這是比較迂回的行動。
強大而漠然的氣勢在這一瞬間消失,原本正在閉眼等待的紀德愣了愣,他重新睜開了猩紅色的眸子。
随後——
他聽到對面的少年聲音清淡地說道:“我們先聊聊吧。”
“聊聊?”
“這不需要,我們只想追求痛快的一場死亡……死于敵人之手,這就是我們的歸宿。”
“你從這場戰鬥中找到了什麽?”
神渡見流沒什麽表情地重新蹲下身,平靜的口吻仿佛感染着一種魔力:“軍人的榮耀,為了祖國的本心。”
“你真的得到了嗎?”
紀德:“……”
不大的廢棄工廠突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靜。
“你找到的只是暫時讓自己疲憊的心靈得到安息,單純執拗于‘戰場’‘敵人’這些詞彙之後的固執産物。”
“軍人的血液驅使着你們,但你們早已不是軍人。”
“因為你們現在不是在為國家戰鬥,而是在為自己戰鬥,目标改變的那一刻,就證明你們無法實現自己的初衷。”
“哪怕換一個強大的敵人來也一樣,你們不會得到任何榮譽。”
紀德:“……”
銀灰長發的男人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沒有說話。
因為少年所說的是事實,他們正是了解這一點,所以才變成了彷徨在戰場上的行屍走肉。
Mimic已經不再是軍人,但是曾經作為軍人的他們受到過洗腦式的教育,捍衛國家、不放棄生命,看到同伴死亡也要振作的活着,履行這些變成了Mimic的人生信條。
以至于他們現在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怪物。
他們在流浪的途中接手過許多肮髒的雇傭兵任務,越陷越深,越來越堕落,最後只剩下“尋求證明自己的戰場”這一個目标。
有不少下屬實在受不了從而選擇自殺,這不符合軍人的教條,但沒有人去阻止對方,也根本沒理由阻止。
紀德只能帶領着他們這群“幽靈”繼續游蕩。
至少在最後,他想帶領大家找到一個合格的送葬人,讓部下們在這無盡的痛苦中得到安息。
“你不願意殺死我們嗎,少年。”
留着銀灰色長發的男人擡起頭,暗紅的眸子裏裝載着死寂蕭肅的麻木。
他們只是想讓自己的靈魂得到解放,如今連求死都做不到了嗎。
“先為自己贖罪吧。”
“你說什麽?”
神渡見流站起身,沒什麽表情地瞥了一眼紀德身上的鬥篷。
血腥味極其濃重,上面痕跡斑斑,他只是一眼就能确定,上面沾染了無數的鮮血,絕對不止是從戰場上厮殺獲得的。
裏面摻雜着孩童的血跡。
“想要作為軍人死去,你們已經不夠格了。”
“去做一些善事。”神渡見流将手槍重新收到懷裏:“無論是以軍人的身份,還是以個人的身份都可以,為先前堕落的行為進行贖罪。”
“做完這些,你們就會明白一些很簡單的道理。”
“不是作為軍人,而是作為一個‘人’活着的意義。”
為這個世界傳播希望才是真正的大義。
“……”
空氣再次進去了短暫的死寂。
“啪嗒”一聲,這次是剛剛幾個狐疑的士兵們真正放下武器的聲音。
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對什麽都不關注,精神與肉身被枷鎖束縛住,再也無法産生多餘的情緒。
這是他們每一個人現在的內心。
然而,現在有一個首領也親口認輸,被他所承認的強大敵人突然冒出來,點出了他們的封心在內心深處的真心,指出了一條新的路——去贖罪。
“我們能做到嗎。”
紀德垂下眼簾,低沉的聲音仿佛飄滞在空中,久久也無法落地。
“可以。”
少年的聲音在這片沉寂中猶如湧入裂縫裏的甘泉,沾染着一種莫名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我明白了。”
紀德突然站起了身子,他略微俯下腰,束起的頭發随着頭發松散地垂在頸側,擡起手拉住鬥篷深深行了一禮。
“我們願意聽從您的所有指示。”
他的聲音帶着接受命運的肅穆,所有士兵在這一刻齊齊對站在面前的少年俯首稱臣。
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神渡見流,只能選擇等死的他們,現在擁有了對方給予的新的選擇——
人是為了洗去自己的罪惡而活。
如果這樣才能迎來他們想要的結局,得到真正的解脫,他們願意付諸行動去嘗試。
[系統:你……不愧是超高校級的希望啊,還使用了超高校級的嘴炮之類的才能嗎?]
神渡見流:“……”
那叫超高校級的辯論家。
[系統:反正Mimic1個月後才能上線,我預估了一個觀衆都能接受的最佳做法,你先按照我說的做吧。]
[系統:等事件過了,你可以随便處置他們,啊……但是要注意尺度。]
“嗯。”
神渡見流沒什麽表情地任由電子機械音在腦海裏發出刺耳的計算聲音,他再次看向紀德,重新開口道:“我有一個認識的人,想要介紹給你。”
“他可以給你一些更準确的提示。”
“認識的人?”紀德動作微愣。
“嗯,他擁有和你一樣的能力,叫織田作之助。”
紀德比剛才還要沉默。
因為他意識到面前的少年連自己的異能力都已經猜測到了。
系統的預估很簡單,紀德需要和原著一樣接近織田作之助,并佯裝殺了他收養的孩子,引導織田作去赴死。
屆時紀德再展開真相,與對方探讨活着的意義。
這樣一來,無論織田作之助死不死,森鷗外都把他當做了棄子。
察覺到這一點的太宰治就會明白,森鷗外不僅僅是為了異能許可證才這樣做,否則組織裏那麽多強大的人……哪怕是雙黑齊齊出手也能解決掉Mimic,但他為什麽偏偏選擇了織田作之助?
因為森鷗外在借着這件事趕走太宰治。
盡管中間有點細節上的差別,但系統利用高維世界的新科技推算了一遍結果,太宰治有99.8%的幾率叛逃。
紀德接受了神渡見流的指示。
只要是白發少年的指令,他們無條件選擇服從。
曾經為了國家而存活的他們,現在有了新的聖旨。
***
驅除Mimic如行屍走肉般的絕望,神渡見流在回去的途中,突然收到了一條以前從未收過的短信。
[要來Lupin喝酒嗎,見流君?]
是太宰治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