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0
Chapter40
陸影安輕車熟路地拎着行李來到甄億葉樓下。
此時外面的天空綿雲密布,微風擺着尾巴推着雲朵,不一會兒就有兩三片陰影從陸影安身後掠過。四樓的陽臺上開着窗,兩三株吊蘭從防盜窗伸出細枝,一搖一晃像是少女晃動的腳踝。
視線再往裏,就是整齊挂在橫杆上的衣服,漪漪的小襪子被風吹的一跳一跳的,彈動着後面甄億葉的睡衣也一擺一擺。
陸影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耳朵又熱起來,她覺得癢,擡手去撓一撓,抱怨太陽太毒。
陸影安在甄億葉家住了三天。
期間陸程明給她打了好多電話,打不通就給她發消息,讓她盡快回家去。
陸影安才不理,巋然不動在甄億葉床上躺着,悠然自得等着自家女朋友下班。
漪漪中午在幼兒園吃,所以只要晚上去接一下,在甄億葉下班之前趕回家就可以——這是陸影安和漪漪的小秘密,每天放學之後去商場瘋玩,或者由陸影安開車帶着漪漪滿城亂逛。
當然,前提是不會被甄億葉給發現。
不然倆人得一起倒黴。
另一邊,陸程明當然不會容許自己女兒回國之後不着家,有一次幹脆在商場堵人。
陸影安死活不就範,抱着漪漪據理力争,說這還有個孩子,你們吓到她怎麽辦?
漪漪也跟個小人精似的,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但其實她根本不會大哭,哭得別提一個別扭,扯着嗓子幹嚎。
不過無所謂,過程怎樣并不重要,總之最後,是成功逼退了一衆手足無措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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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影安大喜,一陣旋風似的裹着漪漪,刮去游樂場玩到了太陽落山。等甄億葉趕來的時候,看着從小型海盜船上下來的娘倆,臉比鍋底還黑。
“……”陸影安臉上的笑容僵了,笑不動了。
漪漪泥鳅似的鑽進甄億葉懷裏,一邊叫媽媽一邊伸出小手抱着她的脖子。
陸影安:“……叛徒!”
最終,在甄億葉的“拷問”下,漪漪把這段時間倆人勾結的事情吐了個幹淨,每次吃的冰激淩是什麽口味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聽得陸影安欲哭無淚,最終果不其然被趕去客廳睡。
陸影安:“哇靠,億葉,你怎麽光把我趕出來?漪漪也去了啊!你好歹把她丢出來陪陪我吧!”
甄億葉才不開門,坐在床上,板着臉看着站在地上的漪漪,殺雞儆猴朝門外道:“不聽話就要受罰,你在外面好好待着吧!”
陸影安請求無果,趴在門上哀嚎嗚咽。
漪漪小心翼翼瞧一瞧緊閉的門板,委委屈屈撅撅小嘴,爬上床抱着被子躺下不敢動。
今晚的夜過得格外長,漪漪已經在床邊睡熟了,甄億葉睜開眼睛,摸起手機來看了一眼。
快十點了。
她放下手機,小心翼翼套上鞋,蹑手蹑腳湊到門邊,貼上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不成睡着了?
方才關門的時候沒給她留被子,這麽睡感冒了可怎麽辦……
甄億葉在操心和賭氣中糾結了一會兒,心情仿佛主人狠心把狗子趕出門,但在家裏又輾轉反側生怕自家狗子被拐跑了一樣複雜。
她嘆口氣,最後還是去衣櫃裏翻了一床薄被出來。
房門的年歲有點老了,一開門吱呦直響。
甄億葉皺皺臉,立馬就想關門大吉,結果還沒等她偃旗息鼓,門縫裏忽然擠進來一根手指。
陸影安先是伸進一根手指來晃了晃,見自己手指頭還好端端待在手上,便膽大了些,一根一根手指往裏塞,最後四根手指一起扒着門板,一點點留着勁推門。
甄億葉由着人推了大概五公分,然後伸腳抵住。
陸影安動作一頓,不敢動了。
兩秒之後,委屈巴巴重新把門關上。
甄億葉覺得好笑,怎麽還真跟個狗子似的。
她咧嘴笑下,然後迅速恢複冷臉,一把把門拉開。
陸影安吓了一跳,眨眨眼,讨好地笑,“還沒睡啊……”
“你不也沒睡?”
“沙發硌得慌……”陸影安垂着頭撓撓脖子,目光從她手裏的被子上掠過,又補充道:“而且你連床被子都不給我,冷得很。”
“現在十月份,多冷?”甄億葉把被子丢到床上,“你少在這找借口。”
“哪有借口……”陸影安又開始玩賴,推開門擠進去,一把攬住人的胳膊抱着不撒手,“你這找了被子,不是給我的嗎?”
她皮膚上很涼,甄億葉心中微動,也樂意給人個臺階下,道:“那你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陸影安在這種事情上才不會計較,她說是就是,自己錯了也沒什麽的。她抱着甄億葉親一口,随後一轉身就爬上了床,還理直氣壯,拍拍枕頭示意甄億葉快來睡覺。
甄億葉:“……”
好吧好吧,小懲大誡,能教育了孩子就是好的。
陸影安興沖沖地等着她在床上重新躺下,隔着漪漪直勾勾看着她。
甄億葉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要被燙出兩個窟窿,不自在道:“你怎麽一直看我?”
“你好看!”陸影安臉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眉眼間有股剛談戀愛的年輕人專有的毛躁與興奮,趴在枕頭上支着下巴看她。
甄億葉心頭一跳,身體有些發熱,“睡吧。”
“別嘛。”陸影安一撐身子跪坐起來,輕輕把漪漪往床邊挪一挪。
甄億葉:“你小心她睡着了掉床。”
“沒事,我把枕頭放那邊擋着。”她安排好這些,折回來竄到甄億葉身邊,跟她并排着枕同一塊枕頭。
兩道不同頻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兩個人身上淡淡的暗香混在一起加熱翻湧。陸影安心髒狂跳,甄億葉潔白的皮膚在月光下如同玉璧一般珍美,讓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孩心馳神往。
她們的呼吸逐漸同頻,甄億葉禁不住她熱辣的目光,把頭抵在她鎖骨處。
“明天上午有手術……”
“好……”陸影安嗓子發幹,咽了口唾沫,在她頭發上親一親,雙臂環抱着她,“睡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段時間景時節一直住在家裏,平日裏就是陪着陸程明喝喝茶下下棋,不然就是在花園裏澆花蕩秋千。
雖然陸家的家政園丁什麽的并不認可他的身份,但這裏的日子無疑比在景家時要好過太多。
陸程明給他買了新的手機,準他自由在陸家進出,又給了他一張卡,讓他自由支配。
景時節拿到這些東西,手都是抖的,既感激涕零,又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害怕,害怕這些東西只會是未來更多折磨的報酬。
所以當陸程明說,過段時間送他離開的時候,景時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哀求他可不可以不把自己送走,留在陸家當個傭人也是可以的。
陸程明坐在茶桌後面,沒說讓他起來,但也沒給他擺臉色,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同意你家把你送過來嗎?”
景時節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他不敢欺騙他。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自己任何的謊言,都一定躲不過陸程明的眼睛。
他小心抹了把眼淚的,“是為了利益……”
“當然,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陸程明慢悠悠喝茶,“你既然說是利益,那麽你就來說給我聽聽,是什麽樣的利益,才值得我費這麽大勁把你從景家挖過來。”
景時節發着抖,愣了幾秒。
而後他忽然猛地打了個寒顫,連忙否認,“我沒有那個意思!您對我那麽好,我不會做什麽對不起您的事情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雖然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人物,但自幼就長在這個圈子裏,景時節對有些東西也是略知一二。
不同的企業集團之間,總是避免不了明争暗搶、龍争虎鬥,但他景時節用自己和媽媽的姓名保證,自己絕非是景家派來的商業間諜!
陸程明知道他是想歪了,笑得有點無奈,輕輕嘆氣,“你先起來。”
景時節不敢動,“陸董……”
陸程明知道自己不說明白,以這孩子的脾性是絕對不會安心。他看他看,起身去書桌的抽屜裏拿了什麽東西回來。
那是一張機票,可以去往英國利物浦。
景時節不明所以,“這是……”
陸程明在落地窗前駐足,輕風微微掀動他花白的頭發,讓他的影子在地上看起來生動許多。
“其實你跟我以前的時候就見過。”他注視着天上的雲朵,悵然道:“那時候你還不大,上初二,在你學校附近的路口,穿着大很多的校服,肩上背着一只灰色的包。”
景時節歪歪頭,卻并不記得這件事了。
陸程明就笑,“我就說你那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他輕輕嘆氣,再次給了個提示,“我當時就站在你身邊,手裏牽着一只淺黃色的小狗,但是我忽然恍了個神,松了繩子,它就猛地跑了出去……”
話已至此,景時節總算想了起來。
當時那只小狗跑出去的時候,景時節剛剛從幾個小混.混手底下挨過一頓,嘴角還一片烏青,校服褲子也磨破了一個洞,隐隐約約遮住他膝蓋上方怖人的青紫,疼得他根本站都站不直。
當時路上車流并不很稀疏,陸程明目光追随着前妻留下的這只小狗,內心被排山倒海的悲傷和焦急所填滿。
就當他以為那只小狗馬上就要被車撞死的時候,身旁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撲了上去。
少年很瘦弱,身子卻靈活,抱着他的小狗一個滾翻,從飛滾的車輪下救下一條性命,也救下一個老人深深的懷念。
陸程明失而複得,抱着小狗跟學生道謝,把自己身上僅有的錢都給了他,又問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嘴角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挨人欺負了?
學生搖搖頭,只說是自己犯了錯被家長打了,沒事,別的什麽都不說,低頭摸了摸小狗,拍拍身上的塵土離開了。
陸程明雖有心幫助,但那孩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對面車站。
遠遠看去,少年坐在車尾的角落,透過綠色怪獸的透明玻璃眼睛茫然而委頓地打量着路上的世界。
陸程明自認不是什麽善人,想着日後,找到這家學校捐點款也就罷了。
但當他低頭,看到小狗項圈裏塞着的錢幣時,陸程明改了主意,讓人把這個學生的資料給查出來,并且暗自叮囑多多照顧他。
所以景時節雖然不受家裏待見,但打工掙生活費的時候,卻并沒有受多少委屈。
直到一年前那只小狗老死,陸程明不禁又回想起景時節,尋思着把他從景家那個人間煉獄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