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根發芽3
第39章 生根發芽3
密集的紅線像是血液似的從她的指縫墜落到了地上。
善子坐在床上剛起來的時候, 還是非常久違地看到自己身上出現了這麽多的紅線。
不過說是多,其實也就是善子自己的标準罷了。
她的手上突然多出了十幾根紅線,甚至連之前那條有些半透明紅線這會兒都已經變成了實心線, 因為一口氣新增太多(善子标準), 除了構造紅線和先天還能憑借繩結之類的分辨一下, 同類型的紅線全都混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清楚哪根是哪根。
善子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心口和那位大人的紅線又變粗了一圈。
已經什麽都不記得的貓眼老板娘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拿起了窗邊自己在半醒不醒的時候留下的筆記——她已經不禁好奇了起來。
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筆記一天比一天奇怪,今天的筆記并不是囑咐善子去做什麽事情。
而是一份非常匆忙寫下的名單。
稱得上夢境裏情況的整理的只有一句話:[喝了那位大人的酒。]
*
一看就自己當時是搶着時間盡量寫下了更多內容,所以這份名單裏面的內容多半都是非常簡短的人物描述。
擡頭當然是善子夢境的起點, 也是她已經耳熟的觀衆——
[砂糖醬:白發藍眼的男高, 六眼, 術式是放出紅藍球,記得對他說太甜了。]
這會兒二號和她已經開始将今天要販售、提前發好的面包團塞進了烤箱裏,因為現實中要做預先調查的地方很多, 所以二號最近基本上完成晨間準備就會出門。
Advertisement
這會兒高大的黑發男人幫她把提前發好的面團放在烤盤上,塞進了烤箱。
已經對着她用磁鐵吸在後廚白板上的筆記評頭論足了起來:“一聽上去就是個讨人厭的家夥。”他歪着腦袋,“怎麽, 這是又要搜索的名單?”
“很失禮噢,二號。”因為手上戴着手套還沾着手粉,善子已經習慣性地給了二號小腿一腳。
短發男人直接打着呵欠把身體折成大于號躲開了。
但善子也并不執着, 她只是對着自己身上的紅線看了一眼:“應該不是……”她的語氣有點猶豫,“我感覺今天會見到很多人。”
吊兒郎當的店員歪着腦袋诶了一聲:“不需要保镖?”
“應該沒有危險。”善子搖搖頭。
然後搬着東西的大型犬才切了一聲,一邊移動一邊伸着脖子眯起眼睛繼續讀着紙片上的‘謎語’。
[拜金女郎:大姐姐?信息存疑;
與星同墜:劉海很怪, 特級,fan club;
[滑子菇:似乎是受害者;]
“受害者是什麽意思?”二號眯起眼睛, 跟個大型犬一樣打了個呵欠。
善子一邊煮着咖啡,一邊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
[七海先生:相性很好, 用刀,金發37分。]
“看上去都是些怪人,啧、術師吧。”二號哈了一聲,兩人這會兒已經弄完了後廚的準備,能夠離開櫃臺的店員将椅子一個個都放下來了之後才開始在後廚弄早餐。
“二號應該有我們也是怪人的自覺吧?”善子也抱着要轉移到櫥櫃裏的小蛋糕托盤,路過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因為靠近最後截止點,所以顯得格外潦草的筆記,“但這麽說……其實我也不記得。”
“啊!”二號倒是已經搞清楚了,一般來說屬于腦袋放空的那個家夥這會兒反而靈光了起來,他直接扯下紙片,像是賽|馬票一樣在手裏扇了扇,“這個,是小抄吧?”
無表情的貓貓眼老板娘歪着腦袋沒反應過來:“小抄?”
而黑發男人已經笑着在拇指上沾了一點水,趁着善子手裏抱着東西,就把紙片往她的額頭上一按:“因為你想把他們認出來。”
他沒什麽正形地欣賞了兩秒黑發老板娘雙手不得閑,既不敢甩頭也不敢亂動怕把盤子弄丢的木頭人模樣,然後才把托盤從善子手裏接了過去。
“——都說了你根本離不開我。”
倒是善子好不容易把紙條從頭頂上摘了下來,她定定地瞧了一眼那邊咧嘴露出鯊魚笑的二號,眨了眨眼,才直覺性地伸手,攤開了手掌。
二號猶豫了片刻。
他像是嘆氣似的哈了一聲:“吵死了。”無幹勁又爬上了這家夥的灰藍色眼睛。
“我都沒有說話。”善子低聲抱怨。
黑發男人直接給善子的掌心來了一拳,以他的身體素質來說,這應該稱得上非常輕柔:“吵鬧的是你的腦袋、”
“就算我會有別的同伴,我和二號的關系也不會出現變化。”而善子已經截住了二號的話。
灰藍色眼睛裏滿是你說什麽都對的敷衍:“嗯嗯嗯,本來就是被你支配的人生了……”
“二號明明是天與咒縛,其實想掙脫的話也是可以掙脫的。”
“哈。”
“是家人噢,因為比我年長,所以是比我年紀更大的侄子或是不懂事的哥哥那樣的關系,不過二號喜歡的話……嗯,你是我的附屬品。”
短發男人不說話了,只是微微彎下了腰,低頭看着善子。
所以貓貓眼老板娘順着氣氛就摸了摸了他的腦袋。
她行雲流水地幹完這一套,已經自然地無視後者僵硬的表現,自顧自回到了紙片上的最後一個選項……
[五條先生:最強,輕浮,命運很多的紅球。]
她并沒有在這裏寫上自己已經知道的普通人客人,也是觀衆的情報——所以,這果然是即将來到店裏的客人們的名單嗎?
會來的會是誰呢?
*
這個問題回答得比預料要快上不少。
因為三號還沒上班,善子存在感低得過分——這會兒店裏一個人也沒有。
而明明只是剛剛把CLOSE的标識換成了OPEN不久,就已經有術師進了店裏。
這麽早是正好住在附近嗎?還是卡着開業時間過來的?
不過來人比想象中要更容易辨認一些,因為一看就懂了。
門剛打開的時候,善子根本看不見對方的臉,能看見的只有腰以下,一手插兜的胳膊和修長的雙腿——但看那個精壯修長的體格,一看就知道是個成年男性。
貓貓眼老板娘低頭瞟了一眼小抄,已經劃掉了女性和未成年。
就在她低頭瞟了一眼小抄的功夫,那個客人就已經推開店門,站在入口附近就沒再靠近一步了。
而比來人更早跨進店門的,是對方身上攜帶的那些數量非常龐大的因緣,像是要将整個世界的命運都攜帶在身上似的,對方似乎是微微歪了歪頭繞過消防挂牌,從室外進來的客人是個身上攜帶者巨量因緣的高大紅球人。
……要不是知道這些紅線是什麽,她都要以為那是什麽奇怪咒靈的都市傳說了。
紅色的高大身影心口此刻正和自己連接着一條命運的紅線。
……是和自己有因緣的人。
善子連忙低頭看向了小抄,她又去掉了被害者;單人前來,去掉粉絲俱樂部;剩下就只有七海先生和五條先生……紅球。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所以……是小抄裏描述的五條先生?
剛确認完了這一點,她就已經有些負擔地移開了視線,只是看着紅色棒棒糖身邊的空氣——這并不僅僅是因為他身上糾纏着的、數量衆多的‘命運’,更多的還有對方的視線。
是善子先打破的沉默。
“歡迎光臨,請問是需要點什麽、”因為不想顯得太過突兀或是自來熟,畢竟也有很小的可能性對方只是路過
的平凡、人緣很好的術師——她是以常态問題開始入手的。
能看見的只有他手肘下方,将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裏的姿勢:“我不是為了買東西來的。”
“……找人?”
“嗯,第一次見面的人。”
“那麽。”貓眼老板娘先是有些猶豫是否要對應該算是第一次見面,姑且算得上同伴的人采用這種口氣,但她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您是來殺我的嗎?”
“嗚哇,真是嚴厲的指控诶!真傷心,我可是來見網友的。”高大、看不清楚面目的陌生男人的語氣倒是十足輕浮,明明才跟她第一次見面,卻已經用上了再熟稔不過的語氣。
而善子已經偏着頭,以微微移開視線的方式回複了:“……眼神。”她倒是已經大半确定了對方的身份。
“嗯~?”
“好像是在确認我是不是個危險一樣。”善子回答,“五條先生。”
那個家夥卻只是語義不明地诶了一聲:“是很危險噢,對我來說。”
哪個方面?
*
紅色的高大身影連絲毫動搖都沒有:“醒來的話不是不記得夢裏的見聞嗎?能稍微辨認……”五條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在你眼裏這就是我的意圖嗎?”聲線有些粘滞,高大客人的話音聽上去并不嚴肅,話說到結尾的時候,還微微帶着一種微笑似的上揚。
紅球、輕浮——完全對上了。
此刻的他聽上去非常友善——貓貓眼老板娘卻下意識打了個寒顫:“能記住的只有直播系統的事情和大家的ID,特征方面因為涉及到預言……我有留下筆記,大概記錄了一下大家的特征吧。”穿得太少了?
“诶~我的是什麽?”
“被很多命運纏住,稍稍有些輕浮的人。”善子老實回答了。
對方語氣輕快,仍是站得遠遠的:“把‘五條先生’也裝進了會來的可能人員裏了啊,明明不是直播人員诶。”他的尾音像是心情的指針一樣微微下墜,也不知道這算是對善子筆記的評價,還是他像是海島天氣一樣變化無常的心情的表現。
“……有什麽不對嗎?”
那家夥卻已經輕輕笑了一聲:“不,只是覺得某種方向來說很正确。”
善子完全不懂這個男人的意圖,她失去了耐性,不再繞圈子:“所以,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她站在吧臺後面,“那種像是在确認我是否夠格、那種評判似的的眼神就算看不到臉也是能感覺到的,我以為術師的大家已經把我當成同伴了?”善子以背過身去倒咖啡的方式暫時避開了直接的視線交換。
早知道就讓二號留在店裏好了。
不錯。
從對方進來的那一刻,她就能感覺到了對方那種微妙的打量眼神,視線好像從臉開始緩慢移動,然後劃過臉側,确認了她的手上沒有武器,接着在肩膀停留了片刻,似乎是檢測咒力運行一樣掃過了身體,接着落在了背過身去的善子後頸。
簡直像是在确認她是否能反擊,而自己又是否能夠殺死她,又或者是,該怎麽動手能夠更加幹脆利落一點一樣。
總感覺有種想将她壓制的微妙意圖,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制服的危機感。
又像是猛獸在确認森林中的遭遇是否具有威脅性一樣。
善子求生雷達都要響起來了。
“同伴?啊……”他的語氣裏帶着點恍然,像是才想起來,“不是,我是自己來的。”
打頭陣?
啊、因為是最強,所以要先替同伴确定她的危險性嗎?
畢竟同伴裏還有砂糖醬那種未成年呢……
這麽倒是能夠說通了,善子那種被審視的不悅稍微下去了些許,她回過了頭:“雖然不知道您到底是在審視什麽,但是被評判是否夠格那樣的感覺還是……”
“我給你的是這種感覺嗎?”客人已經拖長了聲音,“被讨厭了呀。”
“因為看不見臉,您那種肢體語言的進攻性稍稍有些明顯……我對這種方面很敏感。”姿态毫無破綻,身上的氣息完全沒有一絲洩露,雖然語氣是笑眯眯的感覺,但是不管是仍保持着微妙安全距離的站位,還是那種講不清楚是故意還是巧合地将出入口堵住的姿态,“在咖啡店工作的話,會看很多人,哪些客人比較沒耐心一看就會發現了。”
“明明那麽遲鈍來着?”表态和意圖截然相反,讓人完全搞不懂的男人終于放開了守着大門的距離感,慢慢靠近了吧臺,“認為我是五條啊……”
善子的姿勢起先還有些僵硬:“嗯?您不是五條先生嗎?”但想到他那種替同伴戒備的行徑,倒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不,你沒有猜錯。”對方爽快地應承了。
然後貓眼老板娘才一手托着咖啡壺靠近,思考了片刻才又重新靠近了吧臺邊上:“雖然感覺您作為術師是有立場做那種事情的,不過……嗯,有些讨厭。”一開始還有些卡殼,但善子很快就流利地回答了下去,她将咖啡倒進了杯子。
對方并沒有直接作答,只是反問。
“因為被我警戒?”
“不。”因為看不見對方被命運遮蔽的臉,善子只能大概迎着目光的方向回看回去,過量的信息讓她有些頭疼,但總覺得這時候避開眼神好像不太好,“是那種被人小看的感覺……微妙地被判斷是否符合他者的想象、是不是夠格,雖然不知道原因……請不要用那種評估的目光看着我。”
他一開始沒有回答。
然後才像是解釋了一句:“……這不是我的意圖。”這會兒他的聲音倒是沒有在笑了。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吧?”貓眼老板娘老實作答。
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後對面高大的客人的姿态突然松懈了下來。
“哈。”那人的身影微微一頓,他只是意義不明地诶了一聲,“真是輸了。”
“嗯?”
“不是評判你啦~”輕浮的聲音已經跳了出來,但氣氛卻比剛才讓善子舒适了不少,“應該說是厘清楚自己想法有沒有改變嗎?還是說評判是否值得呢?有點高興你認出來了,但也有點對沒認出來有些不爽……想要親眼确認看看,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善子的黑色|貓眼裏冒出了問號,根本沒搞懂他的想法,她只是覺得這個男人比起小抄裏的輕浮,還應該加上一句難懂才對。
*
而紅線球裏已經伸出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姿态松懈地舉起了食指。
“哎呀~畢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嘛。”被命運纏繞的高大男人一邊這麽說一邊靠近了吧臺,“常态維持的生得領域,本來以為是網友接頭,結果現在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個陷阱一樣嘛!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說。”
貓眼老板娘倒是了然地啊了一聲:“您看得到啊。”明白了對方警戒的源頭,她終于松了口氣,“抱歉,這只是……”
“自保手段?”
善子點了點頭。
而只能看見半個身體的最強這才啊了一聲,他比預料中更好說話:“那這樣的話,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啊。”他将手比在嘴前,但因為善子看不到對方的臉,只能看到手沒入了紅線,“雖然看上去是那樣,我是個控制欲有些強的類型,好像讓你有些辛苦了,抱歉~”
“完全聽不出道歉的語氣呢,五條先生。”氣氛輕松了下來,于是善子也放下了警戒。
兩人這才算真正開始了‘和平’的對話。
“不過不用擔心,你用于遮蔽氣息的結界非常完美,我能看到只是因為眼力很好而已。”紅球人将自己高大的身影直接摔在了吧臺椅上,說起了正事,“
這是給我的?诶~請客?”
善子點點頭:“糖和牛奶在旁邊就能拿到——”您自己按照喜歡的方式加就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
“我可以叫你善子嗎?”
那個高大的男人這才終于做起了自我介紹,他以懶洋洋的姿勢将手朝着善子的生得領域的方向伸了過來,可能是因為‘看得到’吧,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停在生得領域外面一寸,沒有進來。
“我已經想好了,畢竟善子也不會記得夢裏的事情,而對我來說也是有段時間的事情……說實話,像是被記憶指揮着走的感覺多少會讓人有些不爽。就像是被老師命令着吃最喜歡吃的起司蛋糕一樣诶~”那家夥語氣輕快地說着善子聽不懂的話,“但是如果我用單方面以熟稔的方式對待你的話,善子也會很混亂吧。”
黑色長發的老板娘歪着腦袋,已經有想給這個自來熟又輕浮的客人收費的打算了:“現在已經很混亂了,五條先生。”完全搞不懂他在說什麽。
而且他不是并不是觀衆嗎?
有段時間是什麽意思?
“沒關系,我只是讓游戲對善子公平一點而已~”
“嗯?”
“就像是驚悚電影開始之前的警告,這樣如果心髒病發作的話就不是我的責任了嘛。”
“應該不會有心髒病發作的風險吧。”
“如果很不幸的話也許是會沒有的樣子。”
不幸?
“總之。”
善子能看見的只有從糾纏不清的命運之中伸來的手。
“感覺以這個狀态開始是個比較公平的模式——我是東京都立咒術高專一年級的擔當,五條悟,請多指教~善子。”
然後還沒等善子給出回應,他就像是想起了什麽:“啊,為了方便區分,叫我五條就好了~”這人的語氣歡快了起來。
“區分?”善子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男人的話,然後她才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您選擇喜歡的稱呼就好了。”
對方沒有把手收回去,所以貓眼老板娘在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将手搭上了他的——作為長年在一線工作的術師和咖啡店老板娘,兩人的手差別很大。
雖然白皙,但骨節分明、因為長期使用體術手掌皮膚有些粗粝的是男性術師。
而老板娘因為缺乏日曬是另一種白,纖細的手并沒有多少骨感,平時看着還好,一對比的話就多少顯得有點肉。
五條悟握住了她的手。
她觸碰到了比自己體溫高上不少的幹燥掌心。
微妙的感覺讓善子忍不住縮了縮手指。
那個被紅線纏住的男人突然發出了驚奇地感嘆:“嗚哇,善子的手比我小好多!”直接打破了那種有些讓人發麻的氣氛。
對于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性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貓貓眼老板娘感覺還是和他的‘家長’談好了。
但反而是正當她對對方不報任何期待的時候,那個家夥反而正經了起來。
“不過善子的領域裏現在還有一個外人倒在裏面。”他的聲音微妙地有些陰沉,“诶……是過來襲擊的詛咒師?”
而貓眼老板娘點了點頭:“等其他人來了再說吧,他們應該在後面?”
紅色棒棒糖突然僵硬了。
“嗯?”其他人不來嗎?
她連要交換的情報都計劃好了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