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只魚
二十四只魚
“我不想在現在這般狼狽的情況下, 同你說那件事，瑜瑜……”淩子澹垂下眼簾，聲音又小又輕。
“不, 我不覺得你狼狽, 也不會有人覺得你狼狽的，子澹。你方才庇佑了所有海中的生靈, 包括我。”晏之瑜輕輕搖了搖頭，認真地望着淩子澹道。她的眼眸如清澈的泉水般純淨，讓人幾近要溺死在其中。
“我……”
他的心早就亂了。
他一向清傲, 從不會在旁人面前自貶。可如今，遇上她, 他總是不自覺地自輕。面對她, 他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好。
他想永遠以最好的姿态出現在她的面前。
“子澹, 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
少女極為溫柔地用雙手捧起人魚微垂的頭, 讓他的眼正對上她的。少女的動作細致而小心，她那如凝脂白玉般的指尖輕柔地落在人魚蒼白的臉上, 像是在對待一件絕世的無價之寶。
面對少女的動作, 人魚顯然有些慌亂。他遲疑地擡起自己骨節分明的手，而後小心地将其落在了少女溫熱的素手上。他并沒有将少女的手扯開, 反而虛虛地包裹住它，讓它再無離開的餘地。
此時此刻, 淩子澹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眼底的情緒。他眸中愛意洶湧, 灼得晏之瑜下意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 卻被淩子澹的手牢牢鎖在了原地，不得動彈。
“瑜瑜,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久好久以前，有一條小人魚。有一天小人魚不聽家人勸阻偷偷上岸, 卻遇見了一個被欺負的小女孩。小人魚看不下去，便出手救下了那個小女孩。後來，他們經常約着見面玩耍，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聽到這裏，晏之瑜就意識到淩子澹說的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她并沒有打斷淩子澹的話，也沒有執意将自己的手抽離出來，而是站在原地靜靜聽着淩子澹繼續往下說。
“再後來，小人魚偷偷閉關準備化形，想真真切切地走上岸去，給小女孩一個驚喜。沒想到等他出關後，小女孩卻消失了，再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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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八年後，他們再次相遇了，這次是小女孩救了小人魚。小人魚誘哄了小女孩，将她帶回了大海。但小人魚貪心又卑劣，他并不滿足于此。小人魚意識到自己愛上了小女孩，他想讓女孩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但是，小人魚又很膽怯。小人魚有屬于自己的責任與重擔，他不能離開大海。他若以情字擅自留下女孩，不就是将她永遠囚在海中嗎？這對她不公平，她本該是屬于陸地的。小人魚很害怕，若小女孩知曉了他的想法，會不會因此而與他一刀兩斷，甚至恨上他呢……”
“瑜瑜，你說，小人魚該怎麽做呢？”淩子澹此時的臉色比方才還要白幾分，他喉嚨發幹，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顫抖着聲線問出了最後這句話。
晏之瑜稍稍用了些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這一次淩子澹并沒有阻攔，而是合了合眼，徒然地垂下了他的雙手。
然而，晏之瑜并沒有如他想象的一般轉身離去，而且微微踮起腳尖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她的指尖穿過他的發間，顯得格外缱绻。
“小人魚為什麽不去問問小女孩的想法？說不定小女孩願意為小人魚留在大海裏呢？”晏之瑜替淩子澹理好有些淩亂的長發，朝他輕眨了下眼，狀若不經意應道。
她澄澈的眸中含着濃濃的笑意，白軟的臉頰也浮現兩個小小的酒窩。
聞言，淩子澹暗淡的眼中閃過錯愕與隐約可見的歡喜，而後又很快隐去，他怔默片刻後對晏之瑜正色道：“瑜瑜，這個問題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他怕她會後悔。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得而複失。
“三日後，我就讓小人魚去問問小女孩的心意，好不好？”淩子澹的手指死死抵着手心，輕聲言道。他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而隐隐顫抖着，面上卻已然恢複了往日裏的清冷，叫人看不出分毫不對。
“好，子澹。我相信小女孩會等到小人魚的，對嗎？”
“會的。”
…………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晏之瑜從修煉狀态中退出後，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令她沒想到的是，雲華正捧着一個精致的托盤站在外頭等着。
“這是什麽？”晏之瑜好奇地眨了眨眼，湊上前去，溫聲問道。
“這是由鲛绡制成的法衣，”雲華含笑答道，“陛下特意吩咐送來讓晏姑娘你換上。”
聞言，晏之瑜略顯驚訝地接過托盤。只見那件法衣整體呈淺藍色，在光線下閃爍着如點點星辰般的銀光。在淺藍的基調上，又以白色作為點綴，如同海面上翻滾的浪花，靈動而純淨。
“我……”晏之瑜欲言又止，正準備拒絕。
“晏姑娘，這是陛下的一點心意，你就換上看看吧。 ”雲華像是看出t了晏之瑜的想法，出聲打斷了她，輕笑着言道，“雲華也想看看姑娘穿上這件法衣是何等模樣呢！”
看着雲華期待的眼神，晏之瑜再也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無奈之下，晏之瑜只得和雲華一同又進了卧房。随後，晏之瑜在雲華巧手的幫助下換上了那件法衣，并任由她為自己梳妝打理。
一切都打理完畢後，鏡中映出了晏之瑜那張嬌美非常的面龐。她那一頭黑亮的長發被雲華挽成了同心髻，只餘下幾縷青絲垂于她的頰間，更顯得她柔美動人。她白皙的肌膚如凝脂般細膩，隐隐透出淡淡的光澤，與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輕柔飄逸的水藍色長裙相得益彰。
“好美……”望着眼前明眸皓齒的嬌俏少女，一旁雲華也微微愣神，而後情不自禁地贊嘆道。
“多謝。”晏之瑜聽到這話輕輕一笑，被誇得有些羞澀的她臉頰微微泛紅，一邊應着一邊再次推開了房門。
“吱呀——”
在院中靜靜等待已久的淩子澹聞聲回頭望去，一眼便看見了盛裝打扮過的晏之瑜。
光線均勻灑落在院子裏，将一切染上色彩，而其中最耀眼的，便是緩步走出屋門的晏之瑜。
淩子澹心跳漏了半拍，在晏之瑜快步走到他面前後才回過神來，溫聲道：“這裙子很襯你。”
“謝謝子澹，今日你為何突然送我法衣？”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如何？”淩子澹避而不答，抛出了另一個問題。
晏之瑜也不深究，反而應下了淩子澹的邀請：“好呀。”
“跟我來。”淩子澹并沒有朝着聽瀾閣外走去，而是帶着晏之瑜來到了聽瀾閣的一處偏房。
晏之瑜見狀面露不解，卻也沒有多問，而是亦步亦趨得跟在淩子澹的身後。
在淩子澹的目光示意下，晏之瑜推門而入，只見房內的地面上映刻着一個圖紋複雜的陣法。這個圓形陣法由無數線條構成，破綜複雜又井然有序，其中央放着數十顆上品靈石，散發着瑩瑩光芒。
“這是？”晏之瑜終是忍不住問道。
“我印刻的一個傳送法陣。”淩子澹試探性地拉住晏之瑜的手腕，接着道，“閉眼，意守丹田。”
晏之瑜下意識地聽從了淩子澹所說的話，而後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好在有淩子澹始終握着她的手腕，她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
緊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後，一切劇烈的晃動也都停了下來。
“可以睜眼了，瑜瑜。”淩子澹的聲音在晏之瑜耳畔響起，讓晏之瑜耳根都覺得癢癢的。
晏之瑜依言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而後便直接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這裏…這裏居然是她和母親，在濱臨北冥海的林家村時，所租住的院子！
反應過來後，晏之瑜将自己的目光從眼前的院落重又挪到了淩子澹的身上，面露驚疑之色。
“小女孩消失後，小人魚便找到了這裏，并将此院落盤了下來。”淩子澹輕聲為晏之瑜解釋道。
淩子澹拉住晏之瑜手腕的手并沒有在離開傳送陣後放下，而是順勢牽引着她往屋內走去。
“坐着等我兩刻鐘，好嗎？”
“好。”晏之瑜滿眼懷念地看向周圍熟悉的陳設，柔聲應道。
淩子澹轉身離開，晏之瑜則坐在木椅上望着眼前她曾無數次走過的院落。陽光透過枝桠的間隙灑下斑駁的光影，一切都是那麽溫馨而熟悉。
好一會，淩子澹才再次出現，手中還端着精致的碗筷。他小心而笨拙地将碗放在了晏之瑜的面前，并将手中玉筷遞給了她。
晏之瑜這才發現碗中盛放的竟是熱騰騰的面條。眼前的面條顯然是剛煮好便端出來的，其上蒸氣缭繞，宛若雲霧環繞在碗沿。面條沉浸在鮮香的湯水之中，湯面上還漂浮着細碎的蔥花，看上去很是美味。
“生辰快樂，瑜瑜。”
“這是我做的長壽面。”淩子澹輕聲說道，聲音裏帶着些微的不自信，“聽說你們成年之日是要在家裏吃長壽面的，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不怎麽樣，希望你能喜歡。”
晏之瑜愣住了，她輕輕擡起頭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他，在看到淩子澹那張清俊的面容後，她只感到一陣暖意襲上心頭。
這些日子的讀檔令她對時間的流逝變得不敏感起來，連她自己都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沒想到，淩子澹不僅記得，還特意帶她來到這裏，親手給她煮長壽面。
她都不敢想，堂堂海皇穿着一襲織金白袍，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地煮長壽面到底是什麽模樣。
“你…你還記得我的生日？連我都快忘了這件事了。”
“當然。”淩子澹回答得理所當然，他就這樣望着她，唇邊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光溫柔，仿佛眼中再也盛不下任何人一般，“嘗嘗看吧，瑜瑜。”
聞言，晏之瑜拿起淩子澹方才遞給她的玉制筷子，細細夾起一束面條，而後送入口中。當面條觸碰到她舌尖的那一刻，晏之瑜的眼中閃過一抹滿足。
“好吃！特別特別好吃！”晏之瑜對着淩子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如春日朝陽般無聲而溫暖，她的眼睛都随之彎成了月牙，仿佛所有的陰霾都能被其驅散。
“喜歡就好。”他回應道，碗中漫溢出的霧氣掩住了他眼底的絲絲柔光，唇邊淡淡的笑意仿佛蘊着月華的溫潤。
“喜歡的！”
喜歡…我…嗎……
晏之瑜吃完最後一口長壽面後，淩子澹沒有等待她有所動作，便主動走上前去收拾清洗好碗筷，并動作利落地将碗盤放置回原處。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就像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小夫妻一般。
一切收拾完畢後，淩子澹轉身對晏之瑜伸出手：“走吧，我們再去個地方。”
晏之瑜含笑點頭，搭上了淩子澹的手。兩人就這樣并肩走出院門，又一次來到了初見的那塊礁石前。那塊礁石早已經被歲月和海浪雕琢侵蝕成了不規則形态， 在這裏只有海浪的拍打是永恒不變的。
“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麽小小一只。”淩子澹望着遠方波光粼粼的海面，用手比了一個高度說道，“那時候的我怕是怎麽也想不到會和你經歷這麽多。”
晏之瑜坐在礁石上，擡頭望向天際，然後又轉頭看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時候我也沒想到，那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魚哥哥竟會在八年後為我做長壽面。”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連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周圍只剩下海風輕拂、水波蕩漾以及彼此間心跳發出的聲音。
淩子澹銀色的長發被迎面而來的海風吹拂開來，他于是将自己的銀發随意攏起，而後半跪在了坐于礁石之上的晏之瑜面前。
他眸光微動，聲音低啞道：“現在，小人魚想問問小女孩的心意了，小女孩願意聽嗎？”
“洗耳恭聽，我的人魚哥哥。”晏之瑜臉上笑意漸濃，她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晏之瑜，我心悅你，不是一時興起。”淩子澹深吸一口氣，聲音和海風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飄渺。
晏之瑜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淩子澹卻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如水波般清潤的聲音于下一刻再次響起。
“你聽我說完，瑜瑜。人魚一族一旦離海便會實力大減，為了對所有海族負責，我此生都不會再輕易離開北冥海。而你，瑜瑜，我的軟肋，我的心悅之人，若是同我在一起或許也再難……”
“那個院子是我贈你的生辰禮，你可以通過我印刻在聽瀾閣的傳送陣随時往返。我能陪你踏足這距北冥海極近的林家村，可也只能到這了。你要想清楚了，瑜瑜。”
“你願意回應我的心意嗎？”
“你不必有負擔，你若不願，我便仍将你看作妹妹，你仍可以在海中留到你不再畏懼白虎一族的那一天。”
“海會永遠庇佑你。”
“好啦，淩子澹，你別說了。”晏之瑜終于打斷了淩子澹的話，沒好氣地喊了他的全名。
見狀，淩子澹的臉上顯而易見地閃過慌亂，甚至帶上了一絲祈求，他啞着聲線道：“瑜瑜，我知我的心願太過卑劣，我不該妄圖将你永遠留在身邊，但…你至少不要厭棄我。”
晏之瑜從未在淩子澹臉上看到過這般明顯的t慌亂。
“淩子澹，你給我聽清楚了，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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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的，子澹。”晏之瑜緩和了聲音，垂眸注視着眼前這個在她面前萬般自輕的人魚，眼中滿是真摯。
“我也喜歡你。”
淩子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住了，他呆愣在原地，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消息。他的手臂下意識地擡了起來，懸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着，像是想觸碰什麽卻又不敢上前。
“你真是的！”晏之瑜看着淩子澹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主動湊上前去，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蜻蜓點水的一吻，卻燃起了燎原之火。
淩子澹站起身來，長臂一撈将還在沾沾自喜的晏之瑜擁入懷中。緊接着晏之瑜便感受到她的唇上落下了一道溫熱的觸感，還帶着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
他一手扶在她纖細的腰身上，一手抵住了她的後腦，讓她緊緊貼向自己。從唇角到唇珠，貼近、輾轉、描摹，暧昧而細碎的聲音盡數被他咽入腹中。
起初的吻還是溫柔又克制的，但随着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灼熱，他的吻也越來越深入。異樣的酥麻感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待她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唇齒已被他撬開，溫柔的輕吻逐漸轉變為唇舌間的交纏。
她的舌尖被他吮咬得微微發麻，腰也迅速酥軟下去，他觸碰過的地方好像都在着火，讓她無力承受。他的吻從一開始輕柔地試探到逐漸大膽，他的舌開始更深入地觸碰探索，長驅直入地汲取她的味道。
她只能摸索着用手抱住他的脖頸，以此控制住自己的綿軟的身體。她臉頰連着耳朵根一片全都漲紅的同時，還忍不住用舌頭笨拙地回應他。
“唔……”她像是承受不住似的發出細碎的呻/吟，卻招來了他更深入的糾纏。
直到她幾近要呼吸不過來之時，他才終于放過了她。他離開她的唇，身體卻沒有動，反而将她抵在礁石上，唇齒間溢出的吐息一下一下如有實體般落在她的鎖骨上。
“瑜瑜…瑜瑜……”
“我在的…子澹。”
“不可以再離開，瑜瑜……”
“我永遠都會在的，子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