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雨越下越大, 暴雨洗刷着整個A市,黑雲在寂靜的夜晚掀起一層層驚濤駭浪。
陸硯瑾整個人已經被淋透了,他跪在主樓前, 低着頭一言不發。
面前的傭人為賀蔓撐着傘,她手中拿着戒棍, 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陸硯瑾依舊沒說話, 雨水順着他的下巴滴落下來, 地面上立馬濺起一層水花。
賀蔓繼續問道:“家裏那只狗, 也是因為她要養的是嗎?”
陸硯瑾垂着眸子,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是我自己想養。”
“你撒謊。”賀蔓冷嗤一聲,“你明明最怕狗,怎麽會想要主動去養狗,明明就是她——”
陸硯瑾猛然擡起頭打斷她:“我為什麽怕狗,你心裏不清楚嗎?”
雷聲轟鳴, 雨滴大顆大顆的砸在他的肩膀上。
那雙漆黑的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眼底的銳利像是能将她生生看穿一般。
陸硯瑾怕狗,其實還是小時候賀蔓讓他留下的心理陰影。
當初陸硯瑾犯了錯被關到小黑屋, 賀蔓本是找了幾只訓練好的惡犬準備吓唬吓唬他, 結果沒想到進了小黑屋後幾只惡犬就失了控, 惡狠狠的朝着陸硯瑾撲去。
年僅十歲的陸硯瑾被重度咬傷住了院, 從那之後對狗也産生了心裏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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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的事, 賀蔓從未想過他居然還記得。
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深邃, 看的賀蔓有些心裏發毛。
她咬了咬牙,掄起棍子用盡力氣朝着陸硯瑾脊背上打去。
“如果知道你會變成這樣,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轉到這個學校,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聽話的孩子, 從小到大都沒違抗過我半句話,怎麽偏偏到了這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認不認錯,認不認錯。”
陸硯瑾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任憑她發瘋似的宣洩着。
一直到賀蔓快沒了力氣,陸硯瑾才低聲開口道。
“還有半個月我就成年了,我要搬出去住。”
“什麽?”賀蔓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生日明明是六月份,你——”
陸硯瑾有些不耐的打斷她。
“那是哥哥的生日,我早就知道。”
他只是不想拆穿罷了。
他的名字,他的生日,他學過的樂器住過的屋子,除了為他套上無窮無盡的枷鎖外,賀蔓給他的,全都是來自另一個孩子。
讓她引以為傲的孩子死了,陸硯瑾從生下來開始就成了徹徹底底的替代品。
這麽多年來他拼盡全力也沒能占據哥哥在她心裏一絲一毫的地位。
賀蔓從來都不會愛他。
淩晨四點鐘,陸家別墅依舊燈火通明。
一位年齡稍長些的傭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端着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遞給正在房間看雨的賀蔓。
“太太,這麽大的雨,要不讓少爺先進來吧,再這樣下去明天真的要生病了。”
賀蔓接過熱茶,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
“關他思過兩天,什麽時候認錯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陸家別墅後院有一個不足十平米的房子,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密不透風的,看不見一絲光芒的鐵門,所有的家具也只有一張只能蜷縮躺下的單人床和一個老舊的馬桶。
比犯人還像犯人的地方,是專門為陸硯瑾準備的。
已經有些年頭沒被關進來了,小時候陸硯瑾最怕賀蔓将他關到這種地方。
可現在,他竟覺得有些慶幸,至少不用天天待在那棟讓他快要喘不過氣的房子裏。
期末考試那天,陸硯瑾和薄霧很是湊巧的被分到一個考場。
考場裏的人來來往往,薄霧那個位置始終空着,一直到考試鈴響起,他都沒等到她的身影。
出了考場之後,陸硯瑾才從旁人口中得知,薄霧和淩珊珊正在巷口和一群男孩子打架。
等他趕到現場的時候,一個染着紅毛的男人正緊緊攥着薄霧的手腕。
陸硯瑾幾乎是下意識沖過去,他一把拎起男人的衣領,掄起拳頭,猛地朝面前的男人砸去。
薄霧愣了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她以前想都沒敢想,陸硯瑾平時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漂亮小神仙一樣,打起架來居然這麽厲害。
巷子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最後也不知誰喊了一句主任來了,圍觀群衆連帶着面前幾個染着五顏六色頭發的男人都狼狽逃竄了。
陸硯瑾也沒管被扔到一旁的書包,他一把拉住薄霧手腕。
“我帶你去醫院。”
“小傷而已,沒事的。”
薄霧從口袋掏出一瓶碘伏,還一副得意的模樣翹了翹嘴角。
“而且我就知道會受傷,所以我自己帶了。”
陸硯瑾視線落在碘伏上,兩秒後,他擡起眼睛看着薄霧。
他好像生氣了。
還挺明顯的。
薄霧心虛的撇撇嘴:“他們欺負女孩子,我和珊珊拔刀相助。”
“拔刀相助之前不看看自己的實力?”
“我實力挺強的,我練過散打呢,剛剛那群男的其實在我和珊珊面前完全沒占上風,有一個被我踢到命根子,還差點踢殘了呢。”
陸硯瑾:“……”
知道自己這招行不通之後,薄霧又開始換了另一種戰略。
她低下頭,指尖輕撓了一下陸硯瑾的手背。
“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下巴都受傷了,很疼的,你不幫幫我嗎?”
她從認識陸硯瑾到現在,怎麽說都有将近一年了。
薄霧最了解他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陸硯瑾嘆了口氣,接過碘伏,讓薄霧坐到臺階上,自己蹲在她面前。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要麽報警要麽要用旁人在的情況下,別這麽沖動了,行嗎?”
薄霧哦了一聲,她托起腮,故作輕松的看着陸硯瑾為她擦拭傷口。
“就是可惜了,以後不能和你做同桌了。”
沉默兩秒後,陸硯瑾才輕聲開口。
“我交了白卷。”
薄霧猛地愣住了。
“什麽?嘶。”
陸硯瑾微微蹙了蹙眉:“別亂動。”
“你瘋了,這門考數學,你肯定能拿滿分,你不要拿自己的前程看玩笑啊陸硯瑾。”
看着她這幅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陸硯瑾有些想笑。
“一次期末考試而已,怎麽就前程了。”
“可這次要分班的呀,你想想以後你們班裏坐的都是我這種不務正業的人,學習氛圍那麽差,你們學霸肯定待不下去的。”
陸硯瑾沒再接話,為她擦拭好傷口之後,才輕聲道。
“不會的。”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的很t快。
陸硯瑾總分不多不少正好比薄霧高了十分。
這次期末考試不算難,理科是陸硯瑾完全能穩穩拿滿分的地步。
薄霧瞄了一眼陸硯瑾的卷子,明明有些題她都一眼能看出答案,陸硯瑾偏偏選了個錯的,大題還大幅度的選擇空白。
薄霧的成績基本都是他一題一題教出來的,陸硯瑾很清楚她的底在哪。
這厮已經恐怖到會控分的地步了嗎?
半個月後,陸硯瑾從陸家別墅搬出來了。
房子是薄霧和他一起找的,離薄霧家不遠,就兩條街道的距離。
他們還一起去買了家具,一起去為薄小樣裝飾了它的寵物小別墅,一起買了許多薄霧喜歡的零食。
高考前的一段時間,薄霧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開始瘋狂學習,陸硯瑾也在拼勁全力幫她補習。
考完試後,表白戀愛同居,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
他們約定好了要考同一個城市的學校,要去一個離A市遠一點的城市,要帶着薄小樣,要在學校附近租一個漂亮的房子,以後賺了錢把它買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趨勢發展,直到報志願的前幾天,薄霧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郵件。
她打開郵件,裏面穿插着幾張薄氏資金的漲跌圖。
薄霧不懂商業,可她至少看得懂這幾張直線下跌的趨勢,而那個瘋狂打擊薄氏珠寶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陸家。
對于陸家來說,想讓薄氏破産,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最後一張郵件,是陸硯瑾放棄陸家所有股權和繼承權的簽署證明。
毫無疑問,這封郵件是陸父發來的,除了他沒有人有權利可以拿到這些。
他在一言不發的威脅自己做選擇。
當天晚上,薄霧輾轉反側一晚上沒睡着。
她并不在意薄氏破産後她的生活質量會不會下降,也不關心倪成安會淪落到什麽地步。
可薄氏珠寶是母親留下的産業。
于是,在薄氏和陸硯瑾之間,薄霧選擇了前者。
第二天下午,薄霧第一次下廚做了兩碗面。
等陸硯瑾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面正好熱氣騰騰的端到了桌子上。
陸硯瑾有些意外:“你會做飯?”
“不會,試試嘛。”
薄霧托腮坐在桌子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要不要嘗嘗。”
陸硯瑾笑了一下,攬住薄霧的腰,将她撈到自己懷裏。
“看着色相一般。大概要添點調料。”
“什麽調——”
她話還沒說完,一雙唇瓣突然堵上了她的嘴巴,他熱烈的吻着她,身上那股淺淡的木質香在兩人身側萦繞徘徊。
暧昧的氣氛一點就燃,薄霧也貪戀的回應着他的親吻。
鼻尖好酸,胸口也悶的厲害,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她真的好喜歡陸硯瑾吻她的感覺,她喜歡他看她的眼睛,她喜歡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質香。
可他怎麽偏偏要姓陸。
大概是水放多了的原因,這碗面做的無滋無味的,可陸硯瑾還是連湯都不剩的吃完了。
薄霧坐在對面,一直看他吃完了最後一口面,她才輕聲開口道。
“陸硯瑾,我們分開吧。”
陸硯瑾指尖頓住,有些茫然的擡起頭。
“我膩了,不要你了。”薄霧說,“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
當年薄霧那話說的确實夠狠。
陸硯瑾每每想起都覺得心髒沉悶到快不能呼吸了。
她沒留下任何理由。
只有一句膩了。
讓陸硯瑾無數個日日夜夜都在猜測她厭煩自己的理由。
“我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了。”
薄霧如釋重負般靠在椅背上,她抱着雙臂,挑眉望着她。
“那天在同學會上,你舍友告訴我你有暗戀的人,那個人我認識嗎?”
“還有。”薄霧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你都有喜歡的人了,為什麽還要娶我,為什麽還要趁我醉酒問我,為什麽那天還要說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