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那雙漆黑的眼底帶了幾分獸性, 陸硯瑾胸口的紐扣不知什麽時候被蹭開了,白皙的胸脯隐隐漏了出來。
他的視線描摹過她的臉頰,呼吸頻率顯得有些急促。
在這樣寂靜狹小的空間裏, 暧昧又詭異。
失算了。
這種地方陸硯瑾要真想做什麽,她喊破嗓子也沒人能來救她。
而且這荒郊野嶺的, 連個監控都沒有, 就算他想殺人剖屍, 警察都不一定能找到兇手。
薄霧向來能屈能伸的。
她松開拿着速寫本的手, 讨好的笑了笑。
“不看了,不看了。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啊陸總。”
“薄霧,我是個取向正常的男人,在這種地方撩撥我,你是真覺得我不會動你?”
陸硯瑾眯了眯眼睛, 漆黑的眼底透出幾分嘲諷。
“還是欺負我不敢碰你?”
“怎麽會呢。”薄霧皮笑肉不笑, 趕緊順毛,“我這人你也知道的, 說話沒腦子的。以後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 我肯定不說這種話, 人多了我再說。”
陸硯瑾:“……”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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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散開後, 天還沒完全黑透, 隐隐能從天際中看到彩虹的跡象。
薄霧視線落向窗外, 輕聲開口。
“聽說雨過天晴後,看到彩虹會實現願望,要許個願嗎?”
陸硯瑾閉着眼睛, 像是喃喃自語一般。
“你以前就說過這句話。”
薄霧愣了一下:“什麽時候?”
她果然不記得了。
這些話她跟太多人說過,怎麽會記得。
有些話有些場面, 他拼了命的想要記住,這麽多年一點一滴都不舍得忘。
薄霧卻早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真是個沒良心的。
“算了。”
陸硯瑾悶聲說,“是我記錯了。”
薄霧哦了一聲,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現在和上學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有好多好多願望想要實現。
她想要脫離變質的原生家庭,想要花不完的錢,想要功成名就,想要說走就走的旅行,想要找到一個愛她如愛生命一般的人。
可現在,話都到嘴邊了她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那就許願。
讓她今晚能睡個好覺吧。
不知是上天眷顧她,讓她願望靈驗了,還是白天累了一整天的緣故。
即使在車裏,薄霧這晚也睡了個好覺。
她夢到他們上學的時候了。
那天是和今天一模一樣的雨天,躲雨的屋檐下只有她和陸硯瑾兩個人。
*
九年前,A市。
自從上次在教室問過陸硯瑾題之後,薄霧回家後多少還學了點。
陸硯瑾那天都講的這麽仔細了,她還是一頭霧水,半句話都沒聽懂。
再這樣下去,陸硯瑾萬一以為她腦子笨的像豬一樣,不肯教她了怎麽辦。
于是,接連好幾天晚上,薄霧都回家冥思苦學,還專門花錢雇了個家教老師。
等她把手上那幾道題弄懂了之後,第二天一大早才抱着已經會了的習題去找陸硯瑾。
一個周末沒見,薄霧就像突然開了竅一樣,陸硯瑾只是稍稍點撥了幾句,她就能找到精髓所在。
前排的男生看不下去了,轉着筆靠過來。
“你真不會假不會啊,上次腦子還跟漿糊一樣,這次怎麽就突然冰雪聰明了?”
薄霧輕嗤一聲:“我有天賦不行?”
再說了,管得着嗎你?
我tm撩陸硯瑾又不撩你。
說着,她視線飄向陸硯瑾,語氣輕柔了幾分。
“而且這也是陸硯瑾同學教得好,又耐心又有技巧,我也不是誰都能教會的,多虧碰上個好老師。”
對陸硯瑾一頓猛誇之後,她故意将習題塞到了他平時會帶回家的書中間。
等到晚上回家之後,薄霧就成功加上了陸硯瑾的微信。
陸家別墅內。
滂沱大雨洗刷着這棟別墅,傭人們死氣沉沉,皆是站在門外聽着賀蔓歇斯底裏的摔碟砸碗。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爸爸會在今晚回來,我讓你留住他,留住他,你為什麽就是不聽,這麽一件小小的事,你怎麽就是做不到,陸硯瑾,你怎麽會這麽沒用,我養你這麽多年,還不如養一條狗。”
雨太大了,烏雲沉甸甸的壓在半空,四周霧霭沉沉,天空像是被黑夜撕開一個大洞,雨水傾盆而注。
氣氛顯得沉悶又壓抑。
陸硯瑾跪在院子中央,他的頭發和校服已經徹底濕透了,雨水毫不留情打在他寬直的肩膀上,大雨順着他高挺的鼻梁一滴滴滑下。
他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像是早已習慣了一般。
沒過多久,屋內歇斯底裏的叫罵逐漸停了下來,只剩下一些輕微的抽泣聲。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一年才回來這麽幾天,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養了多少老婆兒子,你要是不抓緊機會在你爸爸面前表現表現,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麽辦啊。”
賀蔓紅着眼眶來到陸硯瑾面前,她也沒打傘,淋着雨蹲了下來。
“小瑾,媽媽不是故意想罰你的,媽媽只有你了你明白嗎?外面雨太大了,你快進去換身衣服吧,以後再看見你爸爸,即使是跪下來,你也要攔住他,明白嗎?”
說着,她擡起手,正準備輕撫陸硯瑾的臉頰,被他偏頭躲了一下。
賀蔓立馬怔住了。
“他不想回來誰能攔得住。”
陸硯瑾聲音有些暗啞,臉上卻不帶一絲情緒。
“有意義嗎?”
這句話像是觸犯到了賀蔓的雷點,她站起身,眼淚奪眶而出。
“這還不是因為你,死的怎麽就不是你啊,為什麽是你活下來啊,要是他活下來我怎麽會落得這種地步。”
是啊。
怎麽就偏偏是他活下來了。
陸硯瑾自己也替賀蔓覺得可惜。
要不是他親哥哥在十幾年前的綁架案裏意外喪生,陸硯瑾怎麽會來到這個世上,賀蔓又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聽家裏的傭人講。
他哥哥實在是太優秀了,無論是才藝學習商業頭腦,幾乎都能達到頂尖的地步,放眼A市所有豪門世家,幾代人都幾乎沒人可以匹敵。
陸父極其看重這個兒子,連帶着賀蔓在家裏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可好景不長,因為陸家的招搖,賀蔓夫婦在那場綁架案裏永遠失去了這個孩子。
那段時間,陸家上下幾乎快要瘋魔,賀蔓更是一度精神崩潰。
半年之後,她像是忽然醒悟過來一般,硬是逼着陸父重新和她懷上孩子。
陸硯瑾也在那時候來到了這個世上。
他繼承了他哥哥的一切,穿過的衣服,睡過的小床,用過的玩具。
包括名字。
陸硯瑾完完全全成為了另一個孩子的替代品。
或許是陸父覺得她太過瘋魔,連帶着對陸硯瑾也厭惡起來。
不僅很少回家了,甚至為了不看見陸硯瑾,将他小小年齡就孤身送往國外。
一直到他即将成年,陸父都從未正眼看過他一眼。
一頓哭鬧過後,賀蔓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了。
陸硯瑾将她扶回房間,蹲下身幫她褪去高跟鞋。
“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再叫我。”
“小瑾。”賀蔓忽然開口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些話,并不是我本意。”
“嗯。”陸硯瑾淡聲說,“我知道。”
他将鞋子放好,正準備離開,順手放在床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薄霧:【我的習題好像落在你那了,你有時間嗎?我能不能去找你取一趟。】
賀蔓明顯也看到了他那條消息,她正要伸手就拿,手機就被陸硯瑾反扣上了。
賀蔓似乎沒想到陸硯瑾會這麽反抗她。
她的眼神又開始變得警惕:“陸硯瑾,你在跟誰聊天?”
“同學。”
陸硯瑾将手機放進口袋,順手帶上了門。
夏天的雨來也快去也快。
薄霧出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她特地穿了身白裙子,紮了兩條漂亮的蠍尾鞭,手上還拿了一株山茶花。
陸硯瑾不是就喜歡這種清純幹淨的類型嗎。
那她就裝給他看。
薄霧一向對自己的顏值有絕對的自信。
站到兩人約定好的位置後,薄霧也沒玩手機,低着頭百無聊賴的踩着臺階。
沒過多久,一道漆黑的影子朝着她靠近,和她腳下的影子慢慢重合在一起了。
薄霧擡起頭,雙手背在身後,笑的眉眼彎彎。
“還好沒有打擾到你,我以為你會很忙呢。”
“沒t有。”陸硯瑾說,“你的習題,看看是這個嗎。”
“謝謝。”
薄霧将習題接了過來,順手将手中的山茶遞過去。
“路上一個老奶奶送給我的,她說讓我給我男朋友,我又沒有男性朋友,就送給你了,就當是感謝你大老遠過來給我送習題。”
這大雨天的,路上哪來的什麽老奶奶。
這山茶花還是中午她在小區門口摘的,就等着晚上送給陸硯瑾呢。
她也沒指望陸硯瑾能信,滿口跑火車罷了。
準備好的詞至少得說完。
陸硯瑾臉上果然帶着幾分狐疑,他猶豫兩秒,将山茶接了過去。
“謝謝。”
“不用啦。”
兩人站在廢舊的屋檐下,等薄霧确認完自己的習題之後,陸硯瑾就打算離開了,并沒有打算跟她聊下去的意思。
“那你早些回去,我先走了。”
“等等。”
薄霧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她正準備找些借口讓他多留下一會,天空很給面子的在這時候下起了小雨。
薄霧心裏暗喜。
哪有這麽湊巧的事,這可是她專門看好天氣預報算好時間的。
幸好這次天氣預報準時。
“下雨了,估計一會就要下大了。”
薄霧擡起頭看着天空,将一只手伸出屋檐外,漂亮的蠍尾鞭在腦袋後面一晃一晃的。
“可惜我們都沒拿傘。”
陸硯瑾視線淡淡的落向屋檐下,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沒事,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別啊,現在太晚了,司機過來多不安全。”
薄霧連忙按住他,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開口道。
“我們等一會吧,雨又不是很大,一會應該就停了。”
他們站着的屋檐很是擁擠,兩人幾乎緊緊貼在一起。
薄霧一個将近一米七的人,站在陸硯瑾身旁,肩膀也能挨到陸硯瑾上臂中間的位置。
雨聲淅淅瀝瀝,濃霧暈染整座城市,雨滴順着門前的枝葉滑下,滴答滴答的落在屋檐前。
薄霧擡頭看着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開始沒話找話起來。
“可惜現在太晚了看不到彩虹,不然還能許願。”
陸硯瑾眉骨微挑:“許願?”
一些騙小孩的把戲。
他向來不信。
更沒想過薄霧會相信這些。
“對啊,要不我們對着月亮許願吧。”
薄霧不甘心就這麽放過這個話題,于是随口編了一個出來。
“我奶奶說,要想願望成真,心誠則靈,不管環境有多惡劣,只要我們虔誠些,上帝是可以聽見的。”
說罷,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途中還掀開一只眼看了陸硯瑾一眼。
“你不試試嗎?”
他本想說,不用了,他不相信這些。
但看到薄霧期待的目光時,鬼使神差的,陸硯瑾還是閉上眼睛。
不過也僅僅只是閉上眼睛而已。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的話。
那他小時候每次被賀蔓罰跪在小黑屋的時候,被陸父強行送出國的時候,被一次次跟真正的陸硯瑾比較的時候,上帝為什麽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的出生就這麽罪大惡極?
“你許了什麽願望?”
薄霧眨眨眼睛看着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生來就透着幾分妩媚。
陸硯瑾随口說了一個:“世界和平吧。”
還真是個……讓人無法反駁的願望。
“那你不問問我嗎?”
“你呢?”
“我希望,你能過的随心所欲一些,做自己想做的事。”
薄霧說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語氣放得正經。
“我有時候覺得,你好像是裝在殼子裏的人,好像優秀的過于模板化了,總摸不透你的情緒變化和喜好。”
才怪呢。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早就把陸硯瑾摸透了。
一個看似矜貴清冷,什麽都不缺,其實最缺愛的孤傲少年,
所以,薄霧心裏很明白。
她只要假裝給他一點點愛,不需要多,那他就會心甘情願的跟着自己走了。
陸硯瑾沉默兩秒,選擇逃避了這個話題。
“雨暫時不會停了,我去買傘。”
薄霧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怕黑。”
“我很快就會回來。”
“陸硯瑾!”
薄霧一把拉住準備離開的陸硯瑾,她踮起腳尖,一雙勾人的媚眼在他眼底游走。
“我再問你一句話,我和倪雅,誰更好看?”
兩人離得極近,近到她能感覺到陸硯瑾的喉結在不斷翻滾,瞳孔的餘光裏還倒映着他那已經快要紅透了的耳根。
陸硯瑾實在不習慣這種距離,漆黑的眸盯着薄霧,他咬了咬牙正要開口。
薄霧像是忽然踩到了什麽,開始失聲尖叫。
“啊,蟲子,救命,怎麽會有蟲子!”
屋檐下的空間實在太小了,薄霧稍微掙紮着一跳腳,額頭直接抵到了陸硯瑾的嘴唇上。
氣氛忽然像死了一樣寂靜。
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誓,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薄霧也管不了什麽蟲子了,感覺自己臉燙的都快冒煙了,紅色素直接從臉頰蔓延到了脖子。
她背過身,雙手捂住臉頰。
救命。
這算什麽事啊。
她就算再撩撥陸硯瑾,那也只是嘴上功夫,薄霧連戀愛都沒談過,更是做不出讓異性吻她額頭這種事啊。
陸硯瑾也沒好到哪裏去,連打電話的聲音都有些結巴。
“王,王叔,接一下我吧,我,我沒那傘,外面雨大。”
*
薄霧記得,那天回去的時候,他倆都挺別扭的。
雖是都坐在後座,兩人之間的距離至少能坐下兩個人,二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一句話都沒說過。
薄霧下車的時候腳都快軟了,硬是扶着牆才上了樓。
這一覺睡得屬實不錯,讓她完完整整的做了個回憶夢。
薄霧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已經修好了。
豪車停在陰涼處,前玻璃的遮光簾被拉了下來,連車內空調的溫度都是剛剛好的。
陸硯瑾正靠在樹邊抽煙,他低着頭,百無聊賴的看着地上的那片葉子。
薄霧彈出腦袋喊了他一嗓子:“陸硯瑾。”
陸硯瑾視線落了過來,他掐滅煙頭,走到薄霧窗前。
“我想起來了。”
“什麽?”
“我是說過這句話。”薄霧笑得眉眼彎彎,“是讓你出來給我送習題那次,是不是?”
陸硯瑾沒接話,眉頭微微蹙了蹙。
不等他開口,一只柔軟的小手就沒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
“我忽然發現,陸總,你以前還是個純情少年啊。”
陸硯瑾瞬間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