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胡鬧
CH.12 胡鬧
只一灣之隔,波濤卻賦予城鎮不同面貌。海倫號啓航的馬恩港是藏匿海盜的閉塞海港,而這裏,則開闊向海,隸屬于獅鷺公國的附屬領地巴倫。
位于薔薇公國與獅鷺公國交界處,相接克利海擁有衆多島嶼。其中地理位置最為優越的海港,就是被稱為“巴倫的冠冕”的——瓦哈裏。
作為自古繁榮的中立港口,世界各地的商人都彙聚于此。
悠揚的號子從港口傳到城內,來往的纖夫、商賈、旅人順着大路行至城門口,說明登記來意後小吏爽快地蓋下通行證。勒馬喧聲,吆喝與城門口此起彼伏的蓋鐵章節奏紛繁地撞在一處。
見美人清清冷冷,不為所動地靜坐着,法萊就越想招惹,索性撩開簾子繪聲繪色地當起了導游。
“看見那些蓋章的人了嗎?他們被稱為發財叩,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專門幹這行的。進城發財,進不來就只能當苦工……”
這裏的房子五顏六色,和各色小攤一起混成一片豔麗的海洋。
“紅色的房子是生兒子了,藍色的房頂是祈求出海順利……”
商販們順着主街一路擺至市中心,就連富人聚居之地也并無圍欄遮擋,自有高大的狼狗與保镖吓退心懷歹意之徒。在這民風彪悍闖入民宅被主人家當街殺死并不犯法。男人悠揚的口哨惹來忠心狗狗的狂吠。
“啧啧,巴倫獵犬,本地最好的犬種馴化後雜交,普通小偷的腳腕它一口就能咬斷……”
孩子們舉着瓦哈裏盛産一種魚骨制成小刀劍在街頭玩鬧打仗,游魚一樣穿梭在馬車間,領頭的孩子王興高采烈地舉着雪白的一柄小匕首,引來同伴們的追逐。誰知被男人一伸手,從窗口處奪走笑眯眯地遞到美人面前。
“喏,送你。”
聽到馬車後方追來小孩哥拍着車廂叫罵,莉莉抽了抽嘴角,正欲說些什麽。
“小兔崽子,還敢敲老子的車。”
法萊嫌棄地一咂嘴,推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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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不是有事要做嗎……莉莉沉默半晌,忍不住從車廂中探出去。男人真的下場去逗小孩了:陽光将他深棕色的卷發照得潤澤,就連沉郁的眉眼也雀躍着閃閃發光,狂妄無比地插着腰,給孩子們訓話。
“財不外露懂不懂!再說你這也炫得太差勁了……”
訓完從旁邊小販處買了包糖果往天上一撒,引得越來越多的孩子們小雞啄米似的在地上撿,洋洋得意地惹出了一場交通堵塞,而始作俑者給倒黴小孩哥強塞了柄自己的寶石佩刀,站在混亂中欠揍地笑出一口白牙,招人的英俊讓女商人們興奮地議論。遙遙地,他瞥見了什麽,利落抽身,三兩下蹿回馬車上,摁住欲開的車門。
英俊多情的狂徒掩住欲下車的清冷玫瑰,他笑着俯身,同她說悄悄話。
“親愛的,別給他們看見!”
夕陽無限好,絢麗地籠罩着這一瞬。
一個垂眼,一個仰頭。
泠泠目光在幽綠含情的注視中怔忡片刻,冰雪一剎消融,春風清朗,她揚起下颌。
“怎麽,只許你炫?”
這下輪到另一人怔忡,相視片刻,默契地移開視線。
而恰好此刻故地重游,恰好他撒潑的樣子不算讨厭……真是……她每每遇到愛玩鬧的人都束手無策。
法萊捧腹失笑,上前勾住少女的肩,幽綠的眼眸中亮起興奮的銳利,帶了點邪氣的勾人。
炫,狠狠地炫!根本沒在怕的!
正要踏出車廂時已恢複平靜的莉莉問道。
“你真想好了?”
身份顯赫的貴族回到自家領地卻刻意選了不起眼的馬車入境。同他行了一路,一反常态地沒有聲張,顯然是并不想被人注意到。落地卻突然這麽大張旗鼓,不必遮掩了?
“這麽擔心我啊?”
“我是擔心你能不能活到一個月後。”
“放心,他們絕不會讓我死在這裏。”
男人使了個眼色給随從,随即笑容炫目地摟着少女的肩膀踏出車廂,口哨響徹雲霄,一揚手臂,雄鷹自天空俯沖而來兇猛地利爪扒住皮質的護臂。
“今天,我和勇于跟我私奔的姑娘成婚了,為了我們歡呼吧瓦哈裏的朋友們!”
“?”
莉莉震驚的目光已經阻止不了這個瘋子了,而随從們顯然很熟悉主人的神經質,率先歡呼鼓掌,于是聲浪傳染般擴散開來,聰敏的仆役買下了整條街的糖果零食肆意抛灑,嘴裏還嚷嚷着祝賀新婚。
于是夕陽日暮,嚴重的堵塞讓整條街發燙:吵架謾罵與歡呼聲在鮮花中亂飛,快樂的孩子們迎接突如其來的慶典。商販們欣喜于豪擲千金的客人和免費派送的“小禮物”。
暈乎乎的,莉莉在這個下午結了次婚。
熱情大方的瓦哈裏人在“堵車”中吵架鬥毆,卻又在喜事中一致地愛湊熱鬧,紛紛親吻擁抱新郎新娘,用鮮花祝福新人。“新郎”十分豪爽,任憑誰來都能搭上話,美麗的“新娘”被奔放的民俗感染,雙頰染上熱烈的紅,略帶羞澀地接受着陌生人的好意。
馬車到了天黑才到達主人家的別邸。一座四層樓高的鶴立雞群的橙色小樓,從天臺可以眺望到主大街走到盡頭是整座城市的中心。而這也完美符合法萊的新身份——首都來的海産富商。
度過了亂糟糟又熱鬧的一天,兩人在天臺的獨處難得靜谧。
“非得用這種方法僞造身份嗎?你就不怕被人戳穿?”
莉莉籠着濕漉漉的長發,不遠處那個男的正給他寶貝鷹喂肉。
“放心,比起我裝成其他人,那些老家夥估計更頭疼我是怎麽多出來你這個妻子的。”
獅鷺公國是少數實行一夫一妻制的國家,且只要雙方承認即登記結為夫妻,哪怕男女雙方都出軌也無法撼動正妻正夫在財産話語權方面的地位。并且規定若公民與奴隸成婚,子嗣将不具有繼承權。這樣清奇的律法源于他們有一位破格的開國皇帝,威廉一世以奴隸之子的出身登基,并且十分任性地迎娶了失去公民身份的前朝貴族為正妻。甚至為了妻子承擔了她的徭役。不過這段傳奇般的感情最終為民衆認可,但部分“純血貴族”們仍然覺得太荒唐且污染血統。
得知這段歷史原委後,莉莉沉默半晌後感嘆。
“不愧是你的祖國。”
這樣彪悍的國家才能培養出這瘋子一樣的王儲預備役。
法萊摸摸愛鷹的腦袋,調侃地道。
“那當然,所以如果你當穩“安珀”,我說不定能多很多樂子。”
這遇見老虎都要大膽拍人家屁股的家夥……大半個月了,他依然如約把自己留在身邊,連躲帶打地扛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殺。
法萊把鷹一放,大喇喇地躺到姑娘身邊。
“家族叛徒?逃婚甜心?離家出走?再透露點嘛,我最喜歡麻煩了!”
鬧騰了幾回無果的法萊索性躺倒在軟塌上翻了個身,伸手一勾攬着人的肩讓人躺在自己身邊。被諸多貴女贊譽為獅鷺之狼的漂亮碧眼現在亮得像狗,光是撲閃着吵鬧無比的好奇便湧來。低沉的嗓音誘惑地淌來。
“我不想威脅你……你要是願意多告訴我一點,絕對會有報酬的,怎麽樣?”
姑娘一甩頭,濕漉漉的發無情抽在男人臉上。
“……”
莉莉清冷的目光望向城市中心高聳的,巨大的圓拱形建築。黑夜裏,這橢圓的建築像猛獸拱起的背,沉默地匍匐着,等待伺機而動的機會。
…………
千裏之外,不存在于地圖上的曼坦南島卻難以享受良夜——因為他們無法逃離這個不會天亮,永遠被夜色籠罩的島嶼。
從有神志開始就沒和人類撕破過臉的人魚小姐,氣惱地盯着從水裏冒出個頭的男人。
“喂!你是不是人啊!”
怎麽不受怪物蠱惑啊……嘴都親爛了也沒能讓這男的能在水下呼吸,幻術用上了,勾引也都勾了,換別的人現在魂都給吃沒了……
亞當抹了把臉上的水,無辜地眨眨金色的長睫,順從道歉。
“抱歉我确實是人類……會不會是你們家的傳說有誤?”
畢竟“得到人魚的真愛之吻就能在水下永生”,這事聽起來就很扯淡。
“不可能!”
純血人魚本來就沒腦子記很多事,如果不是真的沒必要“傳”給下一代!
人魚小姐的手暧昧地摸上男人的脖子,亮晶晶的眼眸裏滿是懊惱。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活着出不去幹脆弄死算了……
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鱗片滑溜的危險小鱗片爪子。
“別着急。”
不能幹掉又帶不走……
人魚小姐原地癱倒,眼看要栽倒水中時被一雙手輕柔地托住。若是平常被觸碰,幻術早就開起來了。可在這樣一個沒有天敵的地方,不必魅惑、天天和不會有絲毫冒犯自己舉動的人精相處,她這條“偏體弱”的半人魚可太安逸了。
就連情緒也比往日“嚣張”明顯了不少。
漂浮在水上,波濤柔柔擁來,哪怕沒有他的手,她墜落于此也不會溺亡,這裏是人魚們的故鄉。就連水也溫馴平和。
男人低頭向她望來,湛藍的眼眸裏沒有絲毫不耐。
不像虛僞的貴族,不像唯唯諾諾的奴仆,不像漫野欲望的狂徒……他有着比史詩中書寫的那群神明更平和的禀賦。
她尖銳的指甲可以戳穿人類柔軟的皮膚,柔媚的聲音用于蠱惑生物,鱗片與骨骼更是無比适合在水中呼吸與戰鬥,只有人魚用自己狂躁的血方能點燃海洋的暗湧,墜入這片無比安寧的海。也只有人魚能離開這沒有黎明的墳墓。
她沒法再複刻那樣混亂的場面,失去理智的自己也許會真的背叛人類世界裏自己經營的一切,遲早被抓回安珀家當一輩子“自助餐”。但浩瀚大海是相通的,若能游到這領域的邊緣,說不定能找到一絲機會。
她冰涼的手貼上亞當溫熱的、英俊的臉龐。
可他是人類,脆弱得無法長期在水裏呼吸的人類。
而人魚是天生的獵手,沒有半點保護什麽的天賦。
呼吸忍不住重了,她靜谧無聲地嘆氣——這對人魚來說是可能被敵人發現的大動靜。
“除你之外,或許別人有辦法帶我出去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回過神來的人魚小姐死魚眼裏明晃晃的沒好氣。
“這除了你裏哪還有人……”
嗯?等等……
人确實是沒有,魚……說不定有。
一個打挺漂亮的尾巴煽動,把人推開,徑自躍入湖底。留得浮在水面的男人被撲騰了滿面水花,半晌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