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抱一抱
第14章 抱一抱
李雨升其實沒太聽出來扶應說得是好話還是壞話,但是看扶應的表情完全是個反派的樣子,心想剛見到這貨的時候明明是個不茍言笑的冷臉帥哥,怎麽才幾個小時就人設崩塌成這麽一塌糊塗的樣子了。
扶應笑了幾聲,沒打算正面回應李雨升,簡單介紹了一下衛生間和廚房的位置,駱欤非乖巧讨喜地替李雨升和鹿明燭拿來了換洗的衣服和睡衣浴巾之類的物品,李雨升道謝接過,看了一眼駱欤非依舊被口罩蓋着的臉。
——非常奇怪、非常非常奇怪,就算回到了家裏,駱欤非也還是戴着口罩與手套,就好像完全不怕熱不怕悶一樣。
不過李雨升到底沒有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跟在笑眯眯比手畫腳的駱欤非身後,去到了二樓較為中間的一個房間裏,鹿明燭一直沉默着走在他的身後,和駱欤非點頭招呼之後,徑自推門走進李雨升隔壁的那間屋子。
進到浴室裏準備洗漱時,因為這兩天亂七八糟的遭遇,李雨升甚至有些不敢閉上眼睛,膽戰心驚地掃量着浴室的房頂以及各個角落,生怕什麽時候又突然冒出來個“髒東西”。
他極為快速随意地沖了個比戰鬥澡速度還快的澡,囫囵把自己身體擦了,一想到自己身上還跟着那個死去多時的小女孩,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全身的雞皮疙瘩密密麻麻浮了起來,好似周遭的溫度都下降了許多,蒸騰出來的水霧不再是熱氣,而是冷冰冰的寒煙。
李雨升心裏罵着,動作迅速地将浴袍披了,快步走出房間,去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上吹風。
不知樓上還是樓下隐約傳來些對話的人聲,聽着應該是扶應與駱欤非,李雨升點起一支煙來,過着肺深吸數口,将吊着的心壓下去幾分,愣被自己吓得冰涼的身體也回暖了一些,終于有些心思打量一下周邊的風景。
扶應與駱欤非買了這棟別墅,多半也是當暫時落腳的據點,外圍的院子一點都沒收拾,荒得看不過眼,倘若李雨升那對酷愛種菜的爹和最喜養花的媽過來看見了,都得搖着頭連連嘆惋可惜。
想到父母,李雨升稍微怔忪片刻,他将煙咬在齒間,從浴衣口袋裏掏出手機來,劃動着看了看近期父親給自己的回複,撥通了電話。
——“喂,兒啊,你爹洗腳呢,有什麽事兒嗎?”
李雨升沒等候太久,電話裏沙沙啞啞地傳來一個中年女聲,還帶着幾分喜悅與亢奮的語氣,讓李雨升登時把什麽鬼不鬼、怕不怕的都忘記了,往陽臺的欄杆上一靠,混沒注意自己笑了出來,答道:“沒事兒啊媽,問問你最近咋樣?”
——“好啊,可好了,家裏什麽都好,你什麽都不用惦記。自個兒注意着點就行,可千萬別生病了……”
李母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啰嗦起來,左不過是為人父母都好叮囑的那些家長裏短。李雨升“嗯、嗯”地應聲聽着,直到那邊窸窸窣窣了幾聲,換了父親來接電話。
李雨升聽着聽筒那邊傳來腳步聲,等到父親走到一個十分安靜的環境裏,才開口問道:“不是說好住院的嗎?錢都打過去了,咋又回家來了?”
——“孩兒啊,不單是錢的事兒啊,唉……”
李雨升的話語裏帶着些埋怨的口氣,李父重重地嘆了口氣,靜默了幾秒鐘,低聲道:“你媽不愛住醫院裏,你也知道……這病也不好瞞着她了……”
夜風不知何時呼嘯而起,席卷着街巷發出刺耳的聲音,令人煩躁又憋悶,李雨升随着父親的音量壓低了自己的嗓子,二人交流了些關于李母的病情和家裏的情況,李父在那頭咳嗽了好幾聲,李雨升不由道:“你那煙就戒了吧!”
——“本來也沒好在你媽面前抽了。好了,家裏的事你不用擔心,再和你媽說兩句不?”
“不說了。”李雨升應着,稍微盤算了一下,“我這兒有點事兒絆住了,過些日子再回去看你們。”
那頭李父推诿了幾句挂斷電話,李雨升将手機收起來,靠着欄杆打算将煙吸完了就回屋子裏,卻聽見身後不遠處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向他靠近過來,在李雨升斜後方停下。
不知怎地,明明那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李雨升就是能很明确地知道,是鹿明燭過來了。
李雨升也不知道鹿明燭是不是來找自己、就算是來找自己這麽沉默地站着崗又是打算幹什麽,他将手裏的煙吸完了,也不回頭,問道:“你是來看那個小鬼兒現沒現行的?”
鹿明燭初時沒答話,過了片刻才回:“不是。”
“那來幹嘛,吹吹風?”李雨升側過身,掃了鹿明燭一眼,又叼出一支煙來,将整個煙盒向着鹿明燭的方向遞了遞:“來一支?”
鹿明燭搖了下頭,李雨升徑自将自己的煙點着了,問他:“別和我說你煙酒不沾啊?”
鹿明燭又搖搖頭,似乎猶豫了一下,對李雨升說了一聲“等我一下”,而後折返回自己的房間,不多時走出來,手裏攥着個什麽。
他走到李雨升面前,比剛剛更近了一點,但還是有幾分距離,向着李雨升伸出手,将那好像很寶貝似的還用布包着的小小包裹打開了。
李雨升低頭看着,先是看鹿明燭的臉,接着強迫自己去看鹿明燭的動作。
包裹裏是一個看上去頗有些年月的煙鬥,保養得倒是很好,外表油亮幹淨,槽子裏還有些煙絲,有的煙渣子掉落出來攤在手絹上,似有若無的煙草味就這麽發散開了一些。
“這是你的?你還玩這個?看不出……”李雨升伸手想接過鹿明燭手上的煙鬥來仔細瞧瞧,聽得鹿明燭小聲說:“這是……別人送給我的。”
鹿明燭吞字吞的太明顯,李雨升的動作停了,微微眯起眼來看着他,挑白了問道:“我上輩子給你的?”
鹿明燭默認了,李雨升不知怎地心裏不舒服起來,将手收了回去,靠回陽臺邊,沉默着吸自己的煙。
白色的霧才飄出嘴唇便被風吹散,留不下一點形狀,只有最為淺淡的味道反複刺激胸臆與鼻腔。李雨升将煙頭按滅在牆壁上,非常缺乏公德心地随手一丢,重新看向鹿明燭。
煙鬥已經被鹿明燭收起來了,他就那麽站在原地,竟然有些施施然的悠閑樣子,讓原本就躁郁的李雨升更添幾分不爽。
“哎,我問問你,都說我上輩子是被你榨幹了死的、所以你眼下非得又要跟着我又要離着我八丈遠,跟你說句話你就當聽不見一樣,是你只要站在我旁邊、只要搭理了我,我就會折壽不成?”
“不會……”
“站在我旁邊沒事?”
鹿明燭搖搖頭,李雨升向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不料李雨升竟然追了一步,鹿明燭稍微低了些頭,沒有再後退,任由李雨升站到了自己面前來。
“要是你碰到我呢?有沒有事兒啊?”李雨升伸出手去,松松地攥住了鹿明燭的手。
鹿明燭全身過電般一抖,到底沒有掙紮。李雨升的指腹搭在他脈搏低微的手腕處,慢慢地收緊了,将鹿明燭又向自己近前扯了一分。
“別……”鹿明燭踉跄着往前倒了半步,終于擡起手來擋了李雨升一下,卻被李雨升将另一只手也扣下,帶着轉了個身,擠在了陽臺矮牆的拐角裏。
“你在我家裏弄那些‘髒東西’的時候,我隐約記着好像還抱了你來着。”李雨升将鹿明燭的手腕壓在欄邊,他比鹿明燭高出不少,不得不彎下身,下巴幾乎抵到鹿明燭的肩膀,側頭問道:“所以呢,抱着你也沒事兒?”
鹿明燭不置可否,将臉轉去另外一邊,李雨升在極近的位置看他這幅多少有些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一聲,逼問:“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不能做到哪一步?我知道上床是不行,別的呢?”
“……精元、渡氣都不行。”鹿明燭小聲答了李雨升,似是耳語一般,李雨升咂摸了咂摸,直白道:“不能上床、不能親嘴兒,拉個手抱一抱都無所謂,是嗎?”
鹿明燭含糊地“嗯”了兩聲,李雨升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睛,放開鎖壓着的鹿明燭的手腕,慢慢地、輕輕地将眼前的人抱在了懷裏。
抛開什麽“前世因果”不談,這還是李雨升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同鹿明燭接觸,鹿明燭肩膀的骨頭硌在李雨升的鎖骨上,肌肉也緊繃着發硬,身體像塊沁着涼氣與潮氣的玉石,這麽近的距離,李雨升都聽不見他的呼吸或是心跳的聲音。
但是很奇怪、非常奇怪的,碰到鹿明燭——抱到了鹿明燭的這一瞬間,李雨升原本那些憋悶、煩躁的感覺,忽而全部變為了另外一種百爪撓心。
——就像有一萬只大螞蟻爬上了身體、鑽進了血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