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此處山脈不高，卻綿延縱橫。
滾滾的濃煙從遠處飄起，又在灰蒙蒙的天際和山脈之間舒卷起伏。
目之所至，寸草不生。黑中泛灰的火山岩一望無垠，金紅色的熔岩溫度極高，厚厚一層焦黑的火山灰覆蓋在濃稠的岩漿之上，蛇行一般沿着嶙峋山脊的間隙緩緩流動。
江月白毫無懼色，淡定地往掠過無數蜿蜒而過的岩漿，直往冒着滾滾黑煙的岩漿池方向沖去。
殷夏被她攏在手心，眼前一片黑暗。随後先是感覺到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急劇加速，卻又猛然剎住。
他尚在雲裏霧裏，江月白身上的淡藍色防禦罩子已以極快的頻率閃爍起明明滅滅的微光，她心中一凜，這是罩子即将崩裂的前兆。
江月白牽出一絲本源靈力融入光罩之中，給顏色接近透明的防護罩進行了二次加固，而後随她心念一動，又化出一只新的冰藍色罩子，将手中的小葉子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才将他輕柔抛出。
這片邊緣焦黑的樹葉裹在一層圓圓的透明罩子裏，像是被固定在一汪澄澈的湖水裏，由于被抛到空中，他先是被托着緩緩上升了些，随後悠悠自空中降落。
落地的瞬間，他便飛快從一片小葉子化為一個面貌普通的男子。
被沈卿緣封印了容貌的殷夏，以江月白的修為境界還不夠透過他臉上的封印，看到他的真實面貌。
殷夏雙腳落在硬邦邦的岩石上，身形陡然變高讓他不适應地踉跄了兩步。
這次，兩人才真正到達了岩漿池的邊上。
稍微定神後，他向四周望去，卻見天地間寸草不生，到處都是迸裂的灼熱岩漿，金紅色的岩漿與漆黑的火山岩交映成濃墨重彩的黑紅金三色，既壯觀又荒涼。
此處酷熱無比，尋常事物落在此地的瞬間，便會被燒成一捧焦土，再不見蹤影。
環顧一圈，這裏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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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夏艱難地呼吸着灼熱的空氣，注意到随自己一同變大的防禦罩，忍不住上手摸了兩下。
冰藍色的質地，觸感也有些冰冰涼涼的，沒有想象中那麽的堅硬，反而有些彈軟，就算撞到上面也不會很痛。不過罩子外殼卻并非如此柔軟，反而帶着金屬般冰冷光澤，倒是比他預想的還要有趣。
距離岩漿池所在太近，此次防禦罩上的冰藍色靈氣也比他上回所見更為濃厚，想來是為了适應此處過于高溫的環境。
戳完罩子，他心滿意足地縮回手。正準備将自己的神識放出去探查一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野蠻地擊退了回來。
殷夏揉着眉心，喃喃道：“我的神識好像被什麽壓制住了，探不出去。”
頭頂上灰雲聚集成堆，烏壓壓的一片，遮天蔽日。
江月白懸空而立，面色有些嚴肅：“此處有妖獸氣息。元嬰期妖獸精神力強橫，你別随意放出神識，小心受傷。”
殷夏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收回神識，悄悄瞄了一眼江月白。
江月白踏風而行，不退反進，并确認道：“此處的元嬰妖獸釋放威壓，是為了恐吓所有想要侵入它領地的修士。”
殷夏清了清嗓子，疑惑探頭道：“他的……領地？”
江月白：“就是這片岩漿池。它長期生活在這，又鮮少有大妖與它搶占地盤，就占着這塊池子自立為王了。”
她将背在身後的古琴攬在懷中，琴身光滑，寒氣肆意流瀉而出，随着她的撫摸發出興奮的嗡鳴。
江月白伸手在琴上輕撥幾聲，流水一般的清音霎那間離弦而去，化作鋒利的碧色音刃，瞬間劃開看似平靜的岩漿池面。泛着氣泡的血色池面開始動蕩，不多時，無往不利的音刃卻好似碰到了一堵堅硬的事物。
她擡手撥弦，又是铮铮幾聲強音離弦而出，連續的高強度攻擊将池面炸出一朵朵血紅浪花。
忽然聽到水下蕩開震耳欲聾的妖獸鳴音，只見一只赤紅的的異形錦鯉輕擺魚尾，伴着岩漿化作的血幕緩緩升。長長的血幕在空中延展彙聚，最終在半空中化為一個紅寶石般的巨型氣泡，将那只赤紅鯉魚妖環抱其中。
濃稠岩漿順着光滑的魚鱗，滴滴答答地落入他周身赤紅色的氣泡中，整只氣泡中彌漫着雲霧般厚厚的水汽。
殷夏看了看他與江月白身上的冰藍色防護罩，又對比了下錦鯉妖身上裹着的那層紅寶石氣泡，滿臉的難以置信。
“它身上的防禦罩，看起來比我們身上的還要硬！”
“那不是防禦罩，是用來儲水的。”她偏了偏腦袋，掃了殷夏一眼，“你見過哪只魚能離水而活的？”
雖然江月白神色清冷，面上古井無波，但殷夏确定在剛才的一瞬間，她笑了一下。
大概笑他沒見過世面又先入為主，有了身上的防禦罩後，看到任何圓形的罩子都覺得是防禦罩了。
停頓片刻後，她又道：“為了攻擊高空的敵人，這種妖物演化出了暫時離水存活的天賦神通。”
她素手輕揚，無數弦音從她指上飛出，節奏比方才快了一倍不止，殺氣橫溢的音符在離弦之時，瞬間變為寒光熠熠的鋒利飛刃，齊齊對準了那只紅光閃爍的氣泡。
氣泡看着唬人，但确實如江月白所說，只能幫助鯉魚妖飛離岩漿，并無多少防禦力，飛刃所到之處，皆被斬至粉碎。
那只鯉魚妖喉間傳來咕嚕幾聲，全身泛紅，它扁扁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便認定了方向，朝着江月白所在的位置一腦袋撞過去。
殷夏避開一人一妖争鬥時濺起的岩漿，找了處遠遠的位置觀戰。
他伸手在袖中摸了半天，終于從袖中找到了一本連封面都掉了的不知名古籍，嘩啦啦地翻到書的後半部分，點了點其中一處的文字上。
“我找到了，狀似鯉魚的妖獸，性情暴躁，能乘禦氣泡離水并攻擊，喜食金盞蓮朝露……弱點在，在它的頭部！”
江月白聞言微微颔首，随即并指一揮，快速調轉了飛刃的攻擊方向。
此妖以金盞蓮的朝露為生，必定生活在金盞蓮附近。
也就是說，這附近至少有一株金盞蓮。
她讓殷夏管好自己，別被戰局波及，然後“唰啦”一聲，從琴身中拔出一把長劍。
長劍出鞘的瞬間，劍身反射出來的雪亮寒芒劃破天際，也在鯉魚妖的閃亮鱗片上倒映出一道剪影。
鯉魚妖雖然個頭很大，動作卻不靈活。面對直逼而來的雪亮劍鋒，張開巨口，露出鋸齒狀的森森獠牙，意圖将劍身一口咬斷。
江月白握住劍柄的手轉握為提，由橫到豎摁着劍柄，從交錯的利齒之間狠狠插入，将修長劍身猛地摁進鯉魚妖的腦袋裏。
然後雙手交握，往劍中注入靈氣。
洶湧的靈氣從劍柄彙入至整個劍身，狂風大作，劍身上爆發出耀眼的光芒，瞬間暴漲數十丈長。
劍是以傾斜的角度插進腦袋裏的，又從另一側脫身而出。鯉魚妖不甘喪命于此，頂着腦袋上的大洞，拼命甩尾扭動身體，企圖逃脫。
但江月白剁起妖怪如同砍瓜切菜，毫不留情。
她纖細而鋒利的長劍從破開之處貫穿整只魚頭，轉瞬間便從另一邊急射而出，震顫着紮進岩石之中。耀眼的寒光閃過一瞬，随後巨大的魚頭滾落在地，腥臭的血液噴灑得滿地都是。
此地烈日炎炎，流金铄石。魚類特有的腥臭味被擴大了無數倍。
殷夏掩着鼻子，還未來得及上前，視線中忽然劃過一道水泡特有的斑斓弧光。
他大喊一聲：“小心。”
随後像兔子一樣跑得沒影了。
江月白一直留意着殷夏這邊的動向，反應迅速，一個旋身便從岩石上拔出已恢複至正常長度的寶劍，反手紮入弧光所在的位置。
那處立即發出銳器擦碰金屬的铿锵聲、以及紮入皮肉的沉悶聲響。
江月白轉身，看見一物轟然掉入岩漿，浮萍一般無處不在的火山灰簇擁着這具屍體，不到片刻又緩緩從池底浮了上來，
她掠至半空，用劍尖将此其挑起。
這是另外一只體型較小的鯉魚妖，可惜本事比上一只妖怪差遠了，在自己的一劍之下就已殒命。
而後像是意識到什麽，她身形一閃，銀光錯落間，手中長劍亮的晃眼，落下的片片刀鋒像是于半空下了一場綿綿的白色春雪。
先前自半空中落下一只鯉魚妖後，為了避免傷及池中可能存在的金盞蓮，她不再給任何妖物落入岩漿池的機會。
長劍揮出，斬落魚頭，踢開魚身；再斬、再踢、如此往複。
她揮刀随心所欲，卻在輾轉騰挪中招招斃命，頃刻之間就解決了五六條鯉魚妖。接下來的妖怪都沒有第一只赤紅的的異形錦鯉那般龐大的體型，實力也弱上不少。
看來那只赤紅錦鯉确實是此處鯉魚妖的領頭，基本上就是金盞蓮的伴生妖獸了。
漫天的腥臭血液如雨落下，在烏黑的岩石上腐蝕出滋滋的白煙，卻都被江月白的護體藍色光罩隔離在周身之外，竟無一只妖物能夠近得了她的身。
殷夏在漫天繞缭的白煙之中躬身潛行。
在江月白如閑庭信步，以手中利刃将池中妖怪殺的七七八八的時候，他也在專心致志地探查金盞蓮的蹤跡。
最大的赤紅錦鯉早已被江月白殺得屍體都涼透了，之後殺死的絕大部分鯉魚妖都被她随手抛在了池邊的火山岩上。
屍體上淅淅瀝瀝的血液流出并彙集，積存在在火山岩自然形成的坑槽中，直至溢出坑槽，順着火山岩的溝壑一路流淌并腐蝕，接連冒出大量刺激性的白煙。
岩漿池邊實在太熱了，各種顏色的煙霧交織混雜，不知産生了多少毒氣。
殷夏在池邊，感覺自己的眼睛被熏的又癢又疼，喉嚨也有些不太舒服。
他意識到這冰藍色的防禦罩只管防禦，不解毒的。
好在早在仙市采購的時候，各種解毒丸就提前備了不少。
他在儲物金镯中翻了又翻，終于在角落的格子中找到一只青瓷瓶，根據瓶身上的貼紙，瓶內應當是針對腐蝕性氣體中毒的特定解藥。
他趕忙拔開瓶塞，仰頭吞了兩三粒，又從腰間拽出只水壺猛灌了兩口水。
将水壺收回之時，他忽然看到岩漿池中有一塊奇怪的黑色石頭。它杵在邊緣的位置，個頭不大，只是中間裂開了一塊小口，隐約有老鼠般的灰色物體晃動了一瞬。
他擔心是別的妖獸，為防被偷襲，先是連忙給自己貼了兩張隐匿符，然後無聲無息地向那處靠近，入目卻不是他以為的鼠類妖獸，卻是一支再煙霧中搖頭晃腦的灰白色花苞。
它像是捉迷藏一樣躲在黝黑的火山石縫隙中，與火山石的顏色紋路幾乎融為一體。若非其随風搖擺了兩下露出端倪，殷夏根本就注意不到在石縫中還會生長儲一朵灰頭土臉的小花苞。
此花苞仍是緊緊閉合，靈氣也十分微弱，在修仙之人的眼中仿佛是隐形的，這一點與金盞蓮的隐匿特性也十分符合。
他攀着岩壁的雙手有些顫抖，急忙向江月白傳音：“我找到了一支花苞，根莖筆直無葉，花苞與蓮花的形态十分相似，很有可能就是是金盞蓮。”
遠處江月白已經結束了戰鬥，拭去劍上妖血之餘，她講手中長劍歸于劍鞘，然後往他的方向轉身并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降落在地勢稍高的一塊幹淨岩石上，月白色長裙在風中飒飒作響，只垂着眸子，偶爾動下指尖，将懷抱的古琴很輕地撥動兩聲。
每撥動一聲，随聲而出的飛刃便紮透一只鯉魚妖的腹部，剖出其中的內丹。
最後将剖出的內丹彙集于一處，用盒子裝了，幹脆利落地瞬移至殷夏身旁。
“這裏面有多少顆？”殷夏指了指她手中的木盒。
“大概十幾顆吧。”江月白無所謂地将盒子遞給他，示意他自己看。
殷夏從善如流地掀開盒蓋，裏面随意堆放着成色各異、或大或小的內丹，其中閃爍着水草一般的幽綠色光芒，越是大顆的珠子，光芒愈盛。
更重要的是，這滿盒子都是元嬰期的妖獸內丹啊。
他感慨萬千，積極地在腦中構想內丹的用途。
一番比較之後，他誠懇建議：“這是煉制水屬性法寶的絕佳材料，當然也可以去仙市的交易行賣掉，那邊價格合理，不容易被坑。元嬰期的內丹能賣上一大筆靈石。”
他雙手上舉，比了一個誇張的姿勢。
江月白淺淺勾了下唇角：“在哪發現那支花苞的，帶我去看一眼。”
殷夏一拍腦袋，拽着江月白的袖子，将她拉到岩漿池邊。
這邊是觀察那只黝黑火山石縫隙的絕好位置，也是在池邊觀察那朵花苞的最佳視角。
好像怕驚吓到那朵灰撲撲的花苞一般，他将江月白拉進一些，微微側臉，壓低聲音道：“你看，就是這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