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行》的拍攝順利進行,柏意幾乎每天都會帶上盒飯在晚餐時間到達,隔幾天會給元寶帶一個小蛋糕,最後趁大家不注意時塞給安陸一些小零食。
劇組前往下一個拍攝地那天,柏意沒有出現,安陸本想等一會再出發,但杜迪程問了一句:“人不是齊了嗎,劇組人應該都上車了。”
安陸裝作想起來的樣子坐上車,說:“原來人齊了。”
柏意在咖啡廳有些無聊,周陽帆比約好的時間遲到了兩個小時,他只能對着那份簡歷翻來覆去地看。
25歲,入行3年,代表作幾乎沒有,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只是在一些制作粗糙的劇裏客串女N號,比如男主角死去的白月光、後宮劇第二集就被打入冷宮的惡毒女配、仙俠劇裏被殺妻證道的炮灰以及等等。
如果是安陸,一定會評價:“很漂亮,更适合拍偶像劇。”
周陽帆帶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坐到了柏意對面,開門見山地說出第一句話:“做個交易,我想這些東西對你應該有用。”
“條件?”柏意翻看着資料,拿出并不十足的誠意,試探周陽帆的意圖。
然而周陽帆搖搖頭,語氣冷靜:“我不需要。”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柏意從周陽帆口中得知了她是如何滿懷憧憬從大學畢業進入劇組,如何在飯桌上被拒絕柏松的示好,如何被公司轉讓給柏松名下的公司,坐了三年冷板凳,同時還有忍受柏松不定時的短信或電話騷擾。她怎麽能不恨,曾經畢業大戲的女一號,專業考試的第一名,竟然只是因為拒絕了一個老男人,就要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太荒謬,太不甘心。
倒賣違禁品、出售機密、挪用公款……柏意幾乎忍不住自己的笑意,樁樁件件,都足夠柏松把牢底坐穿。
柏意轉動着咖啡杯,罕見的從心底對周揚帆升起一絲憐憫和敬佩,不難想象她大概是忍着惡心和柏松周旋許久才搞到這些資料。
他思考着安陸得知這種事情的反應,不拍戲時的導演是個老好人,想必會安慰幾句面前這個女人。
但安慰人這種事情對于柏意來說,太陌生也太無意義,他只是默默地将周陽帆面前的杯子倒滿水,問:“你找我肯定不是只為了訴苦吧。我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但是你可以大膽說說你的交易條件。”
周陽帆露出一個很苦的笑。讓柏意覺得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她說:“我想讓他死,但是這不可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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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意搖搖頭,将文件放進包裏,站起身來對周陽帆說:“也不是沒可能,等着吧,我的好消息。”
劇組的新拍攝地在離村子不遠的縣城裏,安陸聯系了一家小旅館,大家幾個人睡一個屋子,器材堆在一起,本來就不寬敞的屋子看起來又擁擠了許多。
一切安頓好後,柏意不請自來,安陸問他怎麽知道旅館位置的,柏意挑挑眉沒說話,安陸看了杜迪程一眼,杜迪程迅速低頭,仿佛發定位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柏意對旅館的條件不是很滿意,看到衛生間發黃的地板後,眉頭都快擰在一起,但是他和杜迪程兩個人一起在軟件上翻來翻去也找不到他覺得條件不錯的酒店,最後只好妥協。
男主角“李行”的戲份拍攝到了最重要的時候,他趁父親醉酒,從鄉村坐上送雞鴨的車子,在拖拉機的車後與惡臭和羽毛共同睡了一覺,最終在集市的吵嚷聲中醒來,遇見了從學校偷跑出來的女孩林魚。
兩人初遇時,安陸讓他們蹲在雜亂的衣服攤中間,暗灰色的背景中,只有大紅大綠的布料顏色濃烈,李行蹲下身子要撿起別人丢下的煙頭,躲藏在攤位下邊的林魚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視線。
短暫的愣怔後,林魚一把将李行扯到自己身邊,迫使他和自己蹲在一起,被花花綠綠的衣服遮擋住,細聲細氣地說:“你再看我,他們就發現啦!”
李行盯着林魚,從眼睛一直看到女孩胸前的校徽,少女的身體有這個年紀特有的豐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我不知道。”
具體不知道什麽,李行也說不明白,他只是太過窘迫,需要一個不太有用的解釋來緩解尴尬。
安陸很滿意這場戲,輕輕鼓着掌說一遍過,柏意雖然坐在一旁,但一直在處理郵件,聽到安陸的聲音後湊在顯示屏前問:“怎麽這麽高興?”
兩個人離得太近,安陸還是有些不習慣,便稍稍往後靠了靠,說:“他們兩個演得很好,一遍過了。”
飾演林魚的演員寧萌萌是個新人,得到這樣的誇獎,臉都因為開心變得紅撲撲的,細聲感謝導演,安陸點點頭,對于熱情他一向很難招架,所以簡單地鼓勵寧萌萌幾句後,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柏意看着寧萌萌離開去補妝,确定沒人要跟安陸搭話了,才又靠近安陸,絮絮叨叨地在安陸耳邊說:“安導,我那天跟一個人見面去了,她手裏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沒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其實我跟她見完面就趕緊開車過來了,但是那時候劇組已經走了……”
“我沒有生氣。”安陸及時打斷了柏意的碎碎念,其實他本來想說自己沒必要生氣,但又怕傷到柏意的心,于是話到嘴邊變成了沒有生氣。
柏意不說話了,看着安陸收拾東西,等待下一場拍攝。
安陸對誰都一樣,不親近也不疏遠,他有自己的一套社交法則,偏偏柏意臉皮厚,不講道理地一再突破安陸的社交舒适圈,硬生生把兩人之間地氛圍搞得暧昧。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都好奇地看向他們,安陸聽到有個小姑娘問杜迪程:“柏總在追導演嗎?”
杜迪程慌忙搖搖頭,露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別瞎說”的樣子。
安陸有些難以忍受,他很難适應被人關注的感覺,還好小元寶及時出現,問柏意:“柏叔叔,這次有沒有好吃的呀?”
柏意抱起元寶,從口袋裏拿出幾顆水果糖:“當然有呀。”
小姑娘拿着糖跑遠了,柏意趁別人不注意,又拿出幾顆糖,悄悄塞到安陸手心裏,安陸扭過頭來,有些詫異,柏意輕輕眨眼,小聲說:“薄荷味的,只有你有。”
糖果小小幾顆,很奇怪,塑料紙該是柔軟的,觸感卻有些硌手,安陸握着糖果的手心變得汗涔涔的,他看着柏意的眼睛,有些失神。
如果柏意的目的是當安陸的金主,安陸今晚便可以獻身報恩。如果柏意的目的是讓安陸陷入愛河,安陸也可以原諒夏日的季風炎熱中夾雜着濕潤。
說不心動是假的,安陸不得不承認,即使柏意在自己的心裏被打上了花心、幼稚以及許多不好的标簽,但那天劇組離開時,他也确實想着,等柏意到了再離開。
安陸看着柏意的眼睛想,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再不适應社交,安陸也學會了在發布會上游刃有餘,再不适應柏意,安陸也會不由自主地期待着柏意的探班。
但習慣是可以被理智修正的。
安陸搖搖頭,把糖又遞給柏意:“我不喜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