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柏意有一塊淡綠色的和田玉無事牌,玉石光滑瑩潤,是母親從寺廟中請回的吉物,他戴上之後,多年未曾取下。
無事牌助他多次死裏逃生,化險為夷,但或許是因為柏意不算虔誠,所以牌子并不是每次都能起效。
劇組發生爆炸那一天,菩薩面前的香剛剛燒完,一點香灰顫巍巍挂在未燃盡的香柱上,柏意的手機嗡嗡作響,他随意将香灰揮掉,打開信息。
一片狼藉的現場,血肉模糊的導演大腿,柏意嘆了一口氣,撥通和王昱的語音通話。
“安排導演住院,賠償到位,盡快招聘新導演,召開記者會——”柏意停頓了一下,“揪出柏松。”
一個沒有爆破要求的文藝片劇組發生爆炸,任誰看來都會覺得蹊跷,柏意不信他的好叔叔柏松沒有參與其中。
他不僅要把柏松從暗處揪出來,更要柏松将其所作所為一點不剩的全部償還。
王昱心領神會,柏意的意思是,無論真正的黑手是誰,幕後的主使必須是也只能是柏松,他在電話裏拍拍胸脯保證:“收到,老板。”
影片要參與某個電影節評比,柏意不允許停工時間過長,可鮮少有導演願意來拍文藝片,王昱焦頭爛額之時,收到了一份簡歷,電影學院畢業的科班學生,證件照上的男人表情疏離而冷淡。
王昱詢問柏意要不要面試一下,柏意疑惑道:“奇怪,難道我很懂嗎?你看着辦吧,盡快開工,記者會我跟他一起去就可以了”。王昱撓撓頭,其實他也不懂電影,只是這個男人看起來挺符合他對文藝片導演的刻板印象,那不如讓他來試試。
柏意作為第一投資方,和導演的第一次見面,竟然真的一直拖到記者會那天。
臺下的閃光燈樂此不疲地閃爍,柏意有些不耐,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将目光專注于面前的座位簽。
純黑色卡紙上寫着燙金的兩個字“安陸”,柏意的目光又從這個名字轉到座位簽後交疊的手指上,這位導演似乎身體不大好,膚色蒼白,指甲上沒有一個月牙。
安陸的聲音有些啞,似乎是前一晚沒睡好,強打着精神來接受采訪:“每位導演的風格不同,我不能保證百分百與之契合,但中途進組不代表我對故事的把控能力就有所降低,我會在尊重上一位導演成果的同時,加入我自己對故事的理解,也希望大家可以對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滿意。”
或許是因為安陸睫毛很長,看上去有些溫柔和腼腆,記者們對安陸都很寬容,沒有問什麽尖銳的問題,針對劇情聊了兩句之後,便将矛頭對準了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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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員情況、爆炸原因、更多內幕...盡管柏意已經做足了應付這些問題的準備,但真正面對一個接着一個的話筒時,他還是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煩躁。
柏意很少露出“笑”這個表情,今天出發前,王昱特地提醒他,面對記者要禮貌微笑,于是現在的他便笑得很難看,也很僵硬,回答的話幾乎是從唇角擠出來一樣:“這次爆炸除了導演之外沒有造成其他人員傷亡,賠償和損失都由我們公司承擔,所以調查結果也不會公開,比起這件事,我還是希望各位能多關注這個電影,期待安導演的成果。”
記者們識時務地結束了采訪,在柏意陰恻恻的注視下離開了會場。
王昱唯唯諾諾地站在發言臺邊緣,接過柏意遞過來的西裝外套,低聲道歉,說沒想到記者不按稿子提問,柏意咬牙切齒,表示電影上線後決不在今天出席的媒體平臺上宣傳。
“那不太好吧,老板,我擔心沒人看。”王昱忍了忍,還是反駁了一下。
換來柏意一個眼刀。
劇組的新導演迎接會議也如期舉行,成功結束,安陸本人具有一種四平八穩的氣質,劇組其他人感到略微的安心。
會議完畢之後,柏意在桌子上撿起一個厚厚的本子,封皮上寫着小小的一個名字,字跡工整,他翻了幾頁,意識到這大概是安陸用來拍攝的手書。
安陸的分鏡畫得很精致,需要手寫的标注總是在落筆後有一個小小的延長,柏意翻看時覺得很有趣,厚厚的一本,像是連環畫。
但一路尋找本子返回這裏的安陸有些不悅,他的本子是活頁,且塑料圈有些松動,此刻被柏意拿在手中,時刻面臨着散架的風險。
“柏總,分鏡看完了可以還給我嗎。”安陸走近,向柏意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看上去很圓潤也很光滑,柏意愣了一下,把本子放了上去。
安陸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又說:“柏總,下次撿到我的分鏡本,可以第一時間聯系我嗎?”
分鏡本對于一個導演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柏意對此了解甚少,更無法理解安陸的急切,但柏意竟沒對安陸這樣的态度沒生氣,只是盯着安陸的手指看了幾秒。
甲床還是沒有什麽血色,柏意懷疑這個人可能是某個吸血鬼種族的後裔。
柏意突然說:“安導演似乎有些不講道理,随意亂丢的本子,還馬上要散架,我實在看不出來這玩意兒有多要緊。”
其實安陸不是丢三落四的人,但是他連夜接下劇組,從制定方案到做成演示課件開會展示,整個人忙下來都是昏昏沉沉的,離開會議室時像是只帶着游離的身體走了,不過畢竟東西是自己弄丢的,柏意說的也沒錯。
最重要的一點,柏意是自己的老板,安陸不能真的對他發火。
所以安陸最終只是沉默了一瞬,低聲說:“對不起。柏總還給我吧,”
柏意的本意是挑釁,卻沒想到對方竟道了個歉,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安陸或許是感到有些尴尬,便很快拿着本子離開。
年輕導演穿着的直筒牛仔褲被洗得有些掉色,柏意一邊懷疑自己開的薪水是不是有些低,讓自己的導演都買不起一條像樣的褲子,一邊好奇是不是只有腿又直又長的人穿這種褲子才比較好看。
安陸的脾氣溫吞,工作時卻很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感覺,劇組的拍攝進度很快趕上,唯一的難處在于男一號入戲總是很慢,安陸經常為此發火,備受爛演技折磨的攝影老師往往會偷偷伸出大拇指為安陸點贊。
拍攝進行到中期時,柏意按照公關部的要求,帶着一個小記者來探班,說是監督劇組的安全問題并且将常态化開展。
對此安陸倒是無所謂,只要不影響拍攝,柏意住在劇組都可以。或許是注意到安陸沒有助理,也或許是為了在鏡頭面前展示自己的工作态度,柏意湊上前來主動請纓,說自己今天事情少,可以留在劇組為導演幫忙。
安陸不是很喜歡柏意,所以拒絕得也直接,他戴上耳機,很明顯的冷淡:“不麻煩柏總了。”
但柏意一向擅長忽略自己不願意接受的意見,他直接搬個小板凳坐在安陸身邊,拿出電腦處理公司的事情,仿佛随時接受導演調遣。
正在進行的這場戲是電影高潮部分,男主角發現女主角拿到了國外學校的offer,質問女主角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她的打算。
女主角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倔強地不流下來,語氣堅定地說:“告訴你與否,都改變不了我出國的事實,我自己的選擇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
男主角此時的狀态應該是委屈的,委屈女主角對自己的隐瞞,更委屈女主角懷疑自己對她的支持,但演員明顯沒有入戲,說出來的臺詞一字一頓,缺少感情。
安陸皺眉喊了卡,語氣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帶着隐隐的怒氣,聽上去并不客氣:“第6遍了,先暫停吧,你過來,我最後再給你講一遍。”
男演員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他剛從學校畢業,靠着這張漂亮臉蛋和家中資本被選成男主角,上一位導演說這是個文藝片,他只需要站在那裏營造氛圍感就可以,怎麽換成安陸之後,一場戲能重拍800遍。
安陸看出男演員的不服,但他不在乎,看了一眼在旁邊渾不在意,一副看戲模樣的柏意後,他心頭莫名火起,說:“沒關系,全劇組的人都可以等你入戲,畢竟你能進組就說明你一定有比演戲更厲害的東西,柏總有錢,劇組不怕這種損失。”
柏意突然被點名,有些莫名其妙,他承認這個演員是帶資進組,但帶的又不是他的資,怎麽想這句陰陽都算是無妄之災——但不得不說,安陸冷臉發火的樣子很辣。
男演員木楞楞聽着安陸的講解,但安陸看得出來他其實還是沒聽懂,安陸嘆了一口氣,自己走到取景器前,無奈地說:“我來演,你來看。”
攝影老師比出一個“OK”的手勢,将鏡頭對準安陸,柏意也跟着其他人湊近取景器,清瘦的男人被各種參數構成的線條框在屏幕中間,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意,看上去委屈而孤單。
“在我這裏,你永遠自由。”這是男主角的臺詞,此刻由安陸演繹出來,帶着隐忍的顫抖,柏意的視線越過取景器看向安陸,玉墜子觸碰到的肌膚有些發涼。
男演員似懂非懂,但好賴也上過幾年表演課,分得清什麽是好,什麽是壞,這會兒也是發自內心地贊嘆道:“導演你真的好厲害。”
安陸對這種傻瓜但真誠的榆木腦袋束手無策,嘆了口氣,說:“照着演,會嗎?”
四周有人低聲笑了起來,安陸皺着眉坐回原位,看到身旁的柏意,眉頭皺得更深,柏意趕忙遞過來耳機,露出一個無辜中略帶讨好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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