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滬城13
滬城13
金翼和金願兩個人相差七歲,金願五官像左曉梅,身高随了金志軍,金翼長相中和了一些金志軍的基因,但個子卻不算,穿鞋差不多一米八,光腳就總要卯一點。
女孩子顯高,金願随便穿個鞋,兩個人站在一塊兒的時候,總有人說他們姐弟倆一般高。
蘇哲堯比路易林還要高個兩公分,與金翼對視時,因着身高優勢,天然有些盛氣淩人的感覺。
尤其他伸手去抓金翼的衣領,讓金願恍然見想起小時候他闖禍,金志軍一只手把他拎起來吓唬的場景。
“你說誰是狗男人?”蘇哲堯注視金翼的眼睛,其實只是用平穩的語氣問他,沒有軒然的情緒。
“這還不明顯麽,大晚上送女孩子回家,順便上樓喝杯茶,不是狗男人難道是好男人?”金翼瞄了眼淡定自若的金願,伸手去推開蘇哲堯的桎梏。
金翼熟客一般,從門外拉進來一個拉杆箱,“嘭”地一聲把門關上,走過短而空的客廳,停在一扇門前,看金願拿鑰匙開門。
這不是一間獨立的房子,目光所及的三間卧室,門外皆有鞋架擺着,金翼等着的這扇門單獨一個方面,正對着的那一面有兩間卧室。
是個合租房。
金願翻出包裏鑰匙開了門,讓蘇哲堯先進,自己在門口換了雙鞋,問蘇哲堯:“剛才你不讓阿良送你回去,跟着上來,預備要做什麽?”
“做得了什麽?我不玩兒多人運動。”他一眼掃盡房間裏陳設布局,不算多麽整潔幹淨,但沒有男人的痕跡。
蘇哲堯選擇在床邊的單人沙發坐下。
沙發靠上放着金願的睡衣,吊帶的帶子垂在他腿邊,他在等金願向他介紹旁邊直接坐到她床邊去的男人。
金願在聽到“多人運動”四個字的時候輕笑了一聲,背對着他們,沒人覺察出她眼底的一抹狡黠。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金願說。
“孤男寡女,那還能是什麽關系?”金翼以為金願這話是對他說的。
“他是我老板。”金願接金翼的話,順勢拿手指關節敲了敲他腦袋,問他:“我這兒就這麽大的地方,你晚上打地鋪?金貴的身軀能受得了嗎?”
“我沒所謂,倒是你別再半夜嫌我打呼嚕吵,把我掐醒。”
金願摸過床頭的遙控器開了空調,起身去關窗戶,人靠在衛生間門邊,沖金翼說:“一身的汗味兒,你先去沖個澡吧。”
金翼點點頭,給她個眼色:“這麽急着打發我,剛才挂我電話的時候和這男的沒親熱夠?”
“滾。”金願隔空踹他一腳。
兩人之間對話的親昵和随意,讓蘇哲堯心底湧上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像十四歲那年之後,他每一次看路東文和路易林父子情深的時候,胸口都會堵着一口氣一樣。
很難解釋那是不是一種嫉妒。
在那之前,蘇哲堯一直未曾探究過自己的父親是誰,不論是從外婆口中,還是從司機、阿姨們的閑聊中,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就像蘇穎桦說的那樣不值一提。
少年時期,蘇哲堯因為莊裕認識路易林,因為年齡相差幾歲,沒能一下子融入他們幾個人的圈子,但他記得路家那個叔叔。
從第一次見面,蘇哲堯就感覺到路東文對他莫名其妙的探究意味,對他并不像對莊裕或者雲霄那般和藹,總感覺有些冷漠和疏離。
“蘇老的外孫,确定不是孫子?”蘇哲堯記得路東文這樣問過來接他回家的司機,當時不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他大概早有察覺。
只是哪怕後來父子相認,蘇哲堯想象中的快樂也并沒有到來,他從來還是叫路東文路叔叔,也并沒有得到過他看路易林時那種有溫度的眼神。
哪怕是責備和數落,正大光明,都是自家人專屬的,是他羨慕不來的東西。
蘇家只有真心摻着假意的疼愛和器重,實則背後的提防和打壓,像是對待一個有血緣關系的仇人。
路家和蘇家,他都是外人。
那種突然之間被他們阖家歡樂刺痛的心情,和剛才他看着金願和和浴室裏那個男人互動,一模一樣的心情。
他現在也覺得自己是個外人,被生生排擠在一些東西以外。
“前男友?”待金翼開了他的行李箱,扯出兩件衣服滾去浴室,蘇哲堯已經在腦海中把這兩人可能的關系排除到只剩下“前男友”和“男閨蜜”兩個選項。
總之不是現任,否則對方不會這麽淡定。
前男友和男閨蜜,很難說這兩種關系哪一種更為親密,但無論是哪種,大半夜拖着行李箱來打攪一個女孩子,尤其在看到她身邊還有一位男士,非但不避嫌,還厚着臉皮要留下過夜,都是無比挑釁的行為。
長得太漂亮的女孩子,通常不太可能有純潔的異性朋友,想到這裏,蘇哲堯排除了男閨蜜的選項。
“怎麽猜出來的?”金願強忍住笑,回憶起他前面那句“多人運動”,實在沒有辦法不順着他的臺階逗逗他。
“他來過你這兒。”
“還是去年了。”
“現在來找你幹什麽?”
“想……我了?”
金願瞄了眼磨砂門,裏面暖調黃光微微透出,她心裏盤算着在滬城金翼可能找到的工作。
好點的餐廳服務員不行,金翼不會英語,而且聽不懂滬城話;司機、門童不行,他沒有駕照,科目三考試五次機會全部挂科,左小梅氣的沒再浪費錢給他報一次名;安保不行,他太瘦了唬不住人……
愁人。
蘇哲堯站起身來,靜看她兩秒,眼神莫名透着股寒意。
金願以為他要走,問他:“你喝酒了不能開車,要找人來接你一下麽?”
“這麽急着趕我?”他手伸進褲子側袋,摸出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兩步走到床邊坐下,剛剛好就坐在方才金翼坐過的位置。
“坐過來。”蘇哲堯修長的手指在身側點了點,叫她。
金願不知被什麽驅使,照做。
屁股剛挨上床單,被蘇哲堯一只手穩住一邊肩膀,“張嘴。”
“啊?”金願發出疑惑一聲,嘴巴剛好張開。
蘇哲堯擰開西瓜霜噴劑的蓋子,拿手指在她臉上可疑部位戳了戳,“是這裏面嗎?”
金願點點頭,由着蘇哲堯将瓶嘴伸進去,對着創面處擠壓瓶身,細沙質地的東西噴在她痛到麻木的創口處,苦味襲來,苦得她即可分泌些許口水,想一口咽掉這玩意。
“這東西比含片類的藥效果要好,就是有點苦。”他說的雲淡風輕。
金願逞強:“姑奶奶我什麽苦沒有吃過,良藥苦口,苦說明你噴的位置特別準。”
蘇哲堯對西瓜霜非常熟悉,小時候他挑食,全家人都慣着他,任由他只吃自己喜歡的菜和水果,綠色的蔬菜和動物內髒他一概不嘗,小升初那半年口腔潰瘍反反複複就沒好過。
起初他只當是天熱上火,可是到了冬天也是如此,西瓜霜噴劑都用了好幾瓶,到最後苦味都嘗不出了,看了醫生才知道是挑食導致的身體缺乏維生素B2。
蘇哲堯吃了幾個月的維生素片,又強迫自己接受了幾道蔬菜,後面症狀才有所緩解。
沒有人在意他是否挑食,大家都一味地順着他,膩着他,他知道那些肆意放縱的甜就是極具迷惑性的煙霧,最後都會變成西瓜霜兇猛刺激的苦,所以他越來越克制自己,避免自己迷失在那些虛無缥缈的誘惑裏面。
好在他已經相信金願不是那些誘惑的一部分。
床邊櫃上放着那盒他沒抽完的雪茄,完完好好還有三只,她沒有銷毀證據,如同她說的那樣,她只是用來收藏紀念。
“我可以抽一支嗎?”不等回答,蘇哲堯伸手去拿。
“當然,原本就是你的雪茄。”她起身去敲浴室門,問金翼:“你火機在哪?給我用一下。”
半分鐘後,門開出一條小縫,金翼濕漉漉的手裏捏着一枚銀色金屬質地的火機,遞給她。
金願把火機移交給蘇哲堯,後者接過火機的手遲疑一瞬,目光聚焦在蓋子邊沿刻着的那兩個字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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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堯輕笑一聲,“前男友挺癡情啊,到現在打火機上還刻着你的名字。”
金願再一次憋住笑,點頭,“怎麽,你覺得我沒有這個魅力麽?”
說着挑了挑眉,偏頭去看正拿毛巾擦着濕發開門出來的金翼。
“你天大的魅力,就是吳彥祖和金城武兩個人都來搶你,我覺得你也配得。”金翼無厘頭接這麽一句,站到空調底下直對着出風口吹涼風。
金願收起那瓶西瓜霜擱在床頭,罵他:“裏面有吹風機你不用,出來對着冷風吹,非要感冒發燒你才舒服了。”蘇哲堯不想再看這兩個人一來一回的鬥嘴,恰好這時莊裕識趣地打來電話,态度謙卑狗腿,說十分鐘後到,親自充當司機把他送回去。
莊裕這人好拿捏得很,只要黑色蕾絲的事情不讓蘇冉知道,他能屈能伸。
“你跟我出來一下,我随你上樓原本就是有個事情要和你單獨說的,現在你家裏看樣子也不方便了,我們回車裏說。”蘇哲堯拉着金願出來,火機在手指的滑弄下打開又合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反複幾聲,直到兩人回到車裏,這聲音才終于休止。
蘇哲堯拿盒子裏的雪茄剪去剪雪茄帽,反常地沒能一下子就剪掉,像斷頭臺上的劊子手第一次失手,有些無措。
金願幫他,剪好後的那支雪茄被蘇哲堯塞進她手裏,幫她調整好握雪茄的姿勢,給她把雪茄點上。
上流圈層,點煙是一種社交禮儀,從前都是各種人給他蘇哲堯點煙,沒想到今天輪到他當一回紳士。
“雪茄的第一口不要吸,你要吹出去。”這麽做是為了将雪茄中很多聚集在雪茄頭部的苦味物質吹到雪茄內部,蘇哲堯教她吹的動作,叮囑她抽雪茄盡量避免吸進肺裏。
金願覺得有趣,學着吸了兩口,在心裏将之比較起從前金翼教她抽的廉價煙草味道,并不能發現什麽明顯區別。
她不是煙民,對尼古丁的味道并不敏感。
但她是女人,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抽雪茄,和那晚吮吸蘇哲堯口中的雪茄味道,二者天差地別。
而就在下一秒,男人抽走她手中的雪茄,猛地吸了一口,煙氣在口腔內彌漫,他的眼睛被煙霧籠罩,覆上一層薄薄的侵略性,而後他的唇壓下來,帶她複習那晚濃墨重彩的一吻。
吻到手機鈴響了又滅,吻到莊裕站在車窗外熱冒了煙也不敢打攪,吻到蘇哲堯再一次懷疑這雪茄不單純……
吻到金願在口腔潰瘍的劇烈疼痛中意識覺醒,推開他。
吻到她裙子更皺,下車的腿都有些麻。
吻到她徑直往樓道走,上了幾級臺階又掉轉頭回來,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遞過去讓他掃,從頭到尾她都沒發現一旁候着的莊裕。
樓上那間卧室的燈始終亮着,蘇哲堯沒讓莊裕立刻把車開出去,靜靜地盯着樓道好一會兒,也不見二樓以上的感應燈亮起。
反倒是手機提示音響,那邊迅速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發來兩條文字消息。
【不是前男友,他是我弟。】
【金翼,我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