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034章
對于紀無虞的胡扯,陸嘉一還是決定用辯證的眼光去看待。
也許紀無虞的身世是真的很坎坷,不然也不會跟爸爸關系那麽差,但要說身無分文沒有地方可住顯然又不太可能。
陸嘉一早起的時候紀無虞還在睡。
兩條長腿耷拉在沙發外,脖頸處幾乎要折成直角,頭深深陷在被子裏,看上去十足的落魄像。
詭異的是沙發旁邊放着紀無虞的行李箱,明明昨天紀無虞只帶了一只鉛筆來。
直到早飯做好,沙發上的人才醒,腰酸背痛的紀無虞對自己的行為也産生了不解。
短暫的困惑後,紀無虞被陸嘉一的早餐吸引,他問:“有我的嗎?”
“有。”陸嘉一把牛奶和雞蛋放在餐桌上,跟紀無虞說,“你今天別忘了去求你爸。”
雖然這樣趕客人走有些不太禮貌,但是看到紀無虞睡那個扭曲的睡姿,陸嘉一深刻的意識到這兒不是紀無虞待的地方。
自己要平等也好,要尊重也好,如果需要紀無虞這個樣子,那好像也沒有什麽意義。
就像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優秀,但那個孩子就是個普通孩子,拼盡了全力也就是個普通人,父母就要剝奪這個孩子享受其他樂趣的權利嗎。
“我住這裏挺好的,沙發也很軟,剛好合适。”紀無虞揉着僵硬的脖子說。
“你到底要幹嘛呀?”陸嘉一終于忍不住,“你鬼扯一些話要住進我家,又不說要幹什麽,讓我去你家也不說為什麽,我們現在已經結束債務關系了,你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總要考慮一下別人怎麽想吧?”
這天是周末,紀無虞本來還有一些其他的方案和策略。
并沒有想到陸嘉一會在這個時候挑起紛争,自己睡了一個晚上的沙發,醒來還要受到這樣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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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無虞也是會感到委屈的人,他把雞蛋扔到盤子裏,很費解的說:“我想幹嘛你不知道嗎?就是讓你住我家,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到你這裏就這麽費事兒呢。你欠我錢跟不欠我錢,在住我家這件事上有什麽區別?”
“我都問過你了呀,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且我不會住你家的,你已經把我趕出來兩次了。”陸嘉一不會吵架,也不能吵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不再開口了。
紀無虞想,果然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小事。
因為自己不尊重陸嘉一,陸嘉一就要做出這些事情,讓自己伏低做小,以顯得陸嘉一掌握了兩個人關系的控制權。
他深吸一口氣,想自己可以再一次滿足陸嘉一這樣的虛榮。
于是對着已經離開餐桌的陸嘉一說:“第一次是我發錯了,你也知道的。第二次是我不對,我也道歉了,你不是都原諒了嗎?為什麽就不能像以前一樣,非要跟我撇清關系。”
陸嘉一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回頭道:“以前我們是債務關系,是包養關系,現在呢?”
留下紀無虞一個人呆在餐桌旁。
陸嘉一在這場鬥争中像一個武功高強的劍客,一眼就看到了紀無虞的破綻,輕蔑的指出,但并不打算指點,想讓紀無虞獨自參悟。
但是在這件事上,連正常的親情都沒有得到過的紀無虞,在沒有一個良好的模仿對象的情況下,怎麽可能自己參悟呢。
他所能看到的是杜茹夢和自己的姘頭,是冰冷的段彥松和更加冰冷李茂青,是欺騙與被騙,是利用與被利用。
從這些模仿對象的關系中參悟自己和陸嘉一是什麽關系,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而且這樣的過程也讓紀無虞痛苦,那些在電視中看到的美好關系怎麽就能那樣簡單,怎麽哄一哄就能和好如初。
可是陸嘉一卻這樣冷酷,紀無虞跟他講和好如初,他還要像語文老師一樣問紀無虞,和的是什麽初?這個初代表的是什麽關系?
紀無虞渾身冰冷,覺得自己被陸嘉一欺騙了。
從陸嘉一第一次進入到他的人生裏,一切都開始亂了。
随時準備下地獄的紀無虞開始貪戀人間,迷戀煙花,當被人間的煩惱纏身時,始作俑者陸嘉一卻要抽身。
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人。
陸嘉一過了一個小時才回來,臉蛋凍的通紅,紀無虞仍然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他拿出一個信封放在餐桌上,“你今天可以去住酒店,就當是我借你的。”
紀無虞打開,裏面是五萬塊錢。
摳門兒鬼陸嘉一用了很大的勇氣,在銀行櫃員的不耐煩中分三次把原定的兩萬變成現在的五萬。
紀無虞卻覺得心酸,原來陸嘉一想要五萬塊錢就把紀無虞打發了,在玩弄感情的陸嘉一眼裏自己就值五萬塊。
“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紀無虞皺着眉頭問。
陸嘉一耐心的解釋:“我沒有不想看見你,就是覺得你住在這裏不合适,這些錢夠你住幾天酒店的,你跟你爸好好說說,說不定很快就可以住進自己的房子裏。”
“然後呢,我回到自己的房子裏,你會來嗎?”
“我說過了,我不會去的,你不要再講這個事情了。”
紀無虞絕望的說:“陸嘉一你怎麽能這樣呢?你要是生氣,也給我發滾行嗎?你不住我家,我住你家還不行嗎?你不能真的要趕我出去。我跟你說話難聽,我道歉了,我以後不說了不行嗎?你不能抓住這一件事不放,一直這樣吧。”
說完他揉了揉鼻子,那個動作看起來相當不帥氣。
陸嘉一也有一點不忍心,心情很低落。
算了算了,紀無虞就是在感情裏的普通人,就是搞不清楚這些關系,但是至少他說要改了,不能因為這樣就把紀無虞判死刑了吧。
于是,陸嘉一說:“算了……”
紀無虞睜大眼睛,陸嘉一要矯情,要虛榮,要紀無虞認錯,這都可以。
但是陸嘉一要講算了,要來真的,這怎麽可以。紀無虞大聲打斷他,“怎麽能算了?陸嘉一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你不能這樣!你怎麽能現在說算了,我真的就做錯了很多嗎?怕失去親人的陸嘉一傷心所以付錢騙來住我家,回家都光着腳因為害怕陸嘉一會被吵醒,吃到無糖的甜點會想陸嘉一也應該嘗到這樣的甜,難道這些都抵不上我犯的錯嗎?你怎麽就看不到我做了什麽好事,只抓住我做了什麽壞事呢。”
紀無虞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我也沒有要求你做什麽,只想跟你住在一起而已。就是想和你一起看電視,聽你在家裏絮絮叨叨,就是很晚的時候也想回家,因為家裏有人。這些難道都很過分嗎?為什麽要說算了,你怎麽能招惹了我又要跑,還要仗着我不能把你怎麽樣,拿着我給你的武器來戳我的心。我的心都要被你戳爛了。”
陸嘉一簡直要喘不過來氣了,眼睛也看不清紀無虞了。
他坐在沙發上緩了緩,面對這樣話多的紀無虞,這樣像是告白的紀無虞,不知道要回應些什麽。
自诩光明磊落的陸嘉一在面對紀無虞這樣的告白時,也會覺得自己的回應不夠拿得出手。
紀無虞看他不作聲,好像還在等自己說一些關鍵問題,于是穩了穩聲音說:“我不知道你想要的什麽關系,我就是想在一起,難道這世界上就沒有一種關系叫在一起的關系嗎?難道就沒有和別人不一樣的關系嗎?陸嘉一,沒有嗎?”
有吧,陸嘉一想。
可能有吧,這世界上有一種關系叫在一起的關系。這就是紀無虞定義的關系,是紀無虞第一次感受到真摯的情感之後為之命名的關系。
好吧好吧,就這樣的關系吧。陸嘉一在追求平等的過程中因為用力過猛,看上去好像壓了紀無虞一頭,現在又變得不平等了。
“可是沙發太硬了,我早上看到你睡的很不舒服。”陸嘉一說。
“那我也可以睡你的床,我想你的床足夠睡兩個人。”紀無虞說。
“你不要癞蛤蟆跳茅坑!”
陸嘉一站起來,把餐桌上的錢收起來,計劃下午去把錢存上。
冬日的暖陽照在屋頂的積雪上,融化的冰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聚成淺淺的水流,流向江河湖海,順理成章,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