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也沒見過
第0013章 我也沒見過
對于紀無虞免一贈一的要求,陸嘉一盡管覺得有些過分,最後還是出于不願意流失客戶的原因答應了。
陸嘉一工作的紋身店,最近因為老板在網上進行了推廣,突然間新增了很多客戶,店裏的設備和耗材都開始更新換代。
繼上次特價處理後庫存紋身貼仍剩下不少,這次幹脆免費送給員工。
就算這樣阿文和曼曼也不感興趣,反倒是陸嘉一抱着箱子在座位上挑的認真。
事實上,每次的紋身貼都是陸嘉一拿的最多,因為六寶直播時會需要到這些東西來搭配衣服。
這次不僅要給六寶拿,自己也要挑一些,昨天陸嘉一在書裏新學了一招——利用紋身增加自身魅力。
他按書上的标準挑了幾張簡單一些的圖案。結賬時,前臺曼曼問:“這幾張跟其他的不一樣哦,你兄弟要嘗試多種風格了嗎?”
陸嘉一微微紅了臉,“沒有,是給另外一個兄弟挑的。”
曼曼點點頭,“好吧,真羨慕你有這麽多好兄弟。”
晚上吃完飯回到房間,陸嘉一折騰了一會兒,成功的把一支紅梅貼在了腳踝上方,不歪不斜剛剛好。
這個位置也剛剛好,卷起褲腳紀無虞就能看到。
臨睡前,陸嘉一對着腳踝拍了一張照片,滿意的發給了客戶。
希望客戶能感受到他作為服務者的用心,不要動不動就壓價,動不動就讓贈送。
身弱志堅的陸嘉一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鑽研提高紀無虞的頻率,早日消費完預存。
可是,這樣生生不息的精神并沒有感動到紀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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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四十收到照片的紀無虞抓耳撓腮,再一次斷定陸嘉一詭計多端。
在對陸嘉一關機前二十分鐘發來這種照片的險惡用心憤憤不平中,時間到了九點,紀無虞心如死灰的給自己來了一發。
然後冷冰冰的給陸嘉一發消息:預約明天。
盡管陸嘉一多方鑽研,還是驚恐的的發現自己所學到的所有理論都沒有通過實踐的檢驗,紀無虞的頻率沒有提高,反而時間延長了。
在連接幾次之後,陸嘉一忍不住開始犯嘀咕,“為什麽時間這麽久呢,明明之前幾分鐘就可以。”
耳朵好使的紀無虞若無其事的說:“誰知道呢,也許是你技術沒有學到家,需要多練習多反思多總結。”
說完,他還要聳一下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好在這些疑惑或者整個關于紀無虞的事情也只占據陸嘉一很小的一部分生活。
除此之外的其他時間裏,陸嘉一面對着自己的生和爺爺的死,被時間追逐着不能停下腳步。
紋身店因為客戶增多,主要負責出畫稿的陸嘉一工作量也日益增大,那個月破天荒發到了四千元的工資。
晚上陸嘉一執意不讓爺爺做飯,要去飯店搓一頓。
陸老頭穿上陸嘉一剛買的布鞋和襯衣,左摸摸右摸摸,去衛生間刮了刮了胡子,又照了照鏡子,站在寫着“5”的自制挂歷前看了看,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對着陸嘉一的房間叫:“走吧。”
他們在附近找了家餐館,對着菜單研究了十幾分鐘才勉強點了幾道兩個人都能吃的菜。
“這魚火候過了,不過味道不錯。”陸老頭對着一盤清蒸魚評價。
陸嘉一嘗了一口,附議,“沒您做的好吃。”
“那是,我做魚,整個布廠營誰不知道。你小時候饞的喲,都不等人挑刺,一年級那回被魚刺卡住,還記得不?可要把我吓死了,好在又咳出來了。後來我可長記性了,不能老做魚。”陸老頭邊說邊夾了一筷子魚,把刺挑了,再夾到陸嘉一盤子裏去。
“我說後來您怎麽不愛做魚了,釣回來就送給鄰居,一年吃那麽幾回,您是懲罰我呢嗎。”陸嘉一又用筷子挑了一塊,邊吃邊說。
“我要不懲罰你,老天爺就該懲罰了。我好不容易給你養活這麽大,要是吃個魚給弄沒了,我怎麽跟你爸交代?你當時咳的臉都紫了,我就想,完了完了,心髒要壞了。嘿!誰知道你不僅咳出來魚刺,沒多大會兒臉色也緩過來了。”陸老頭沉寂在回憶中,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大的雙眼蒙着燈光的明亮。
“那次,我就知道。我們小七雖然身體不好,但命大,能長命百歲。”
陸嘉一低着頭嗯了一聲,等湧上鼻頭的酸楚褪下去說:“我肯定努力。您別說了,快吃呀。”
陸老頭象征性的吃了兩口,縱然不想影響陸嘉一吃飯,但日益虛弱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往下拖。
他對自己的死亡沒有懼怕,只有不舍,不舍得這個生病的孩子一個人活在世上,也正是這種憐憫支撐着他戰勝這些年的苦難,并在厄運中教會陸嘉一樂觀。
積攢在陸老頭心中輾轉多日的交代也不過是最簡單的囑托,但因為是來自一個臨死之人,聽起來令人心碎。
“我得說呢。以後不管多大,吃魚前都要先挑刺,不能心急。出門一定帶熱水,不要嘴饞,看人家吃涼的自己也吃。甜的油的也都要控制,不然心髒受不了。要堅持早上遛彎兒,千萬不能懶。春捂秋凍,千萬不要亂穿衣服,弄感冒了可就麻煩了。也別學那些壞毛病,熬夜呀打游戲呀,抽煙喝酒那都是一時開心,回來身體難受了可沒人替你。碰見難受的事兒呢,不要放在心上,好事兒壞事兒都會過去的……”
陸嘉一心頭堵着一團苦痛,又不能連帶着讓爺爺也難受,只不明顯的哽咽,“知道,我都知道。”
“爺爺知道你會做好的,你從小就沒有讓我失望過。”陸老頭拍了拍陸嘉一放搭在桌子上的手,繼續說:“不要哭,爺爺不說了,吃飯。”
可是陸嘉一已經吃不下去了,強打着精神講了一些店裏發生的趣事,哄的陸老頭也開心了一點,爺孫倆又聊了一會兒才打包起身回家。
陸老頭預感自己已經到了時間,于是在路上又忍不住交代:“咱家的房子雖然舊,但也能賣個幾十萬,上回相親人沒看上咱,咱也不強求。等我走了,房子你想賣就賣了,但是錢一定得存着,不能亂花,這錢是給你救命用的,什麽事兒都比不上這個重要,記住沒?”
“我知道了,您別說了。再說我就不跟您一起走了。”陸嘉一聲音悶悶的說。
陸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我就這麽點事兒,交代完了就輕松了,你老不讓我說我憋的難受。現在好了,舒坦了。”
陸嘉一攙着陸老頭,錯錯身低頭讓眼淚掉在地上。
天已經完全黑了,兩人走到小區門口,陸老頭看向路旁那輛過于大的黑車,随口問:“這是誰呀,沒見咱小區有人開這車呀。”
陸嘉一也望過去,半月的瑩光下,透過開着的車窗,露出紀無虞的臉。
紀無虞下午回到喬頭別墅取東西,上樓的時候大廳響起高跟鞋的咔噠聲,紀無虞停下腳步眯起眼,是杜如夢回來了。
杜如夢顯然也看到了紀無虞,眼神往他身上掃了掃,繼續往前走,并沒有打算理紀無虞。
紀無虞向來對杜如夢也視而不見,何況這次拿完東西也不準備再回來。所以本來不會有先開口的道理。
但是,也許是因為不久前聽說杜如夢被新姘頭騙的傾家蕩産,想要奚落一下這位曾經的領養人,紀無虞反常的堵在杜如夢面前,“怎麽,聽說連段彥松給的錢也被一起騙走了?”
說完,紀無虞甚至更進一步想看清楚杜如夢的表情。
意外的,他發現杜如夢五十歲的臉上除了細小的皺紋什麽也沒有。
杜如夢站定了,露出潔白的一排牙,“大少爺專門回來看笑話了?段家給的錢是感謝我養你這麽多年,你以為是你的恩賜呢。”
“你養我?你可真會說。”紀無虞微垂眼睛盯着她,語帶嘲諷。
杜如夢并不生氣,她上下打量了紀無虞,用平常慣用的輕柔語調說:“說錯了嗎?沒有我你會有今天?段家能把你認回去,你以為光憑你是段彥松的種就行了?沒有優秀的談吐和出衆的學識,段家會對一個草包委以重任?”
她輕蔑的又一次強調,“你擁有的這些,都是我培養的,如果不是我創造這樣的條件,你現在不是個賊就是個拉皮條的。”
紀無虞早已領教過杜如夢的狠毒,今日又看到了她的無恥,他臉色發青,幾乎咬牙切齒,“難道你從來不為你的所作所為有一絲愧疚?”
杜如夢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困惑,“愧疚?為什麽愧疚?我有強迫或者欺騙誰嗎?我得到的一切都付出了相應的回報,感情,時間,甚至金錢。尤其是對你,我花了不只一點,你不應該忘記。”
她印着玫瑰圖案的蓬松裙擺被穿堂而過的風吹動,像要撲向微弱燈光的巨大飛蛾。
紀無虞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蛇蠍一樣的眼神,“現在這樣的下場還是太便宜你了。”
杜如夢蹙起眉,很快又恢複平靜,甚至比剛才更輕松了一些,“你不就是對你小時候的經歷耿耿于懷嗎?這算什麽呢,想得到自由誰能不付出點什麽呢。如果你覺得我有罪,可以去告我,我随時等着。”
說完她又靠近一些,“比起我,你不是更奇怪嗎?你已經回到自己家了,有正經身份,有光明前途。為什麽還會來這裏呢?”
紀無虞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了,聽見杜如夢這樣說,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像每次回到這裏的想法一樣,這是個肮髒之地,早該被毀掉,但也曾寄托了他最初對家庭的幻想。
“小魚,你就算被段家認回去,有個富豪爹,也掩蓋不了你就是個流浪狗的事實。”
杜如夢飄然穿過客廳,她跟自己的狗吵架,勝利是必然的。走到紀無虞身後時,她又說了一遍,“流浪狗!”
撿只流浪狗回家,給吃給喝,看門護院本來就是狗該做的。
一樓客廳被紀無虞砸了個稀巴爛,碎掉的吊燈引發了短路,客廳陷入一片昏暗,狼藉中的紀無虞就像站在地獄裏,茫然失措,一如多年前呱呱墜入人間。
紀無虞的車開出別墅,雕刻着羽狀圖案的黑色大門緩緩關上。
地獄關閉了入口,紀無虞該去哪裏呢紀無虞去了陸嘉一的小區,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停在路邊對自己行為感到迷茫的紀無虞,看到陸嘉一眼神驚慌,很快轉過頭,跟他爺爺大聲說:“不知道,我也沒見過。”
陸嘉一跟爺爺進了小區,上了樓,進了二樓最西戶,沒有再出來,也沒有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