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怒症
第0002章 路怒症
因為遇到神經病,陸嘉一和爺爺以及街坊們被打亂計劃,半夜回到家,一向睡眠時間固定的陸嘉一難免早上起晚了。
陸老頭正在走廊上晾床單。透過窗戶看見陸嘉一已經洗漱好,坐在小餐桌前吃早餐。
陸老頭走進去開始數落,“你說你晚上非要跟着我幹什麽?魚沒釣到,三兒還弄壞了一根魚竿,下回人肯定不跟我一起釣了。”
陸嘉一剝開雞蛋,“等我發工資了再給三爺爺買一根。您也別都賴我呀。要不是您大晚上不休息,非得通宵釣魚,我能跟去嗎?您身體什麽樣,不跟去我能睡着嗎。”
“我就身體這樣才要幹想幹的事兒呢。”陸老頭走到電視機旁,那邊挂着一本自制日歷,大宣紙上用毛筆寫着數字,陸老頭把61那張撕掉,露出60。卷吧卷吧扔到垃圾桶裏,“別亂花錢,等我走了,那些魚竿都留給三兒。”
陸嘉一吃不下了,日歷眼瞅着從90撕到60,從難以置信到現在默默接受爺爺癌症晚期的事實。
每天早上日歷撕掉一張,陸嘉一的心跳都要用一個小時才能恢複正常。
還有60天就沒有爺爺了,還有50天就沒有爺爺了……還有一天就沒有爺爺了,沒有爺爺了,這就是陸嘉一要适應的過程。
陸嘉一無奈的說:“您能別搗鼓那日歷了嗎?誰會整天盼着自己死,給自己倒計時呢。”
“這不是才能珍惜時間,趕在走之前把想幹的事兒幹了嘛。”陸老頭看孫子急了,趕緊換上一副語氣,寬慰起陸嘉一,“人都是要死的嘛,你也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要是能再成個家,我走時就更沒有遺憾了。”
“那咱們把房子賣了。您去動手術,再活個二十年,能趕上曾孫子上大學。再活二十五年,趕上曾孫子成家。您要是争氣,再活個三十年,趕上曾曾孫子出生,那才叫沒有遺憾,現在說這些算什麽。”陸嘉一把雞蛋掰成小塊放在盤子裏,小口小口的嚼。
“就你嘴貧,房子不能賣!”陸老頭眼睛一瞪,轉身回房間拿自己的就診卡,催促陸嘉一,“吃快點,十點的號兒,一會兒趕不上趟兒了。”
周末人多車也多,陸嘉一跟爺爺緊趕慢趕,十點整堪堪到診室。
從陸老頭确診,一直都挂這位任醫生的號,陸家人本來就有點自來熟,每周一次的就診,現在跟任醫生已經相當熟悉。
“那你這次還是只拿藥,不做檢查?”任醫生三十出頭,人長的儒雅,聲音也輕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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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陸嘉一在一旁搶着說。
“您別聽他的,都這樣了,還檢查什麽,您就給我正常拿藥,這次加上止疼的就行。”陸老頭拉住陸嘉一的衣服下擺說。
陸嘉一抓住陸老頭的手,“您能不能不這麽倔?咱就住院動手術,再活幾十年不行嗎?”
“我就不該讓你陪我來。這病手術成功率癌症裏邊兒第一低,存活期第一低,我都這把歲數了,費那個錢幹啥。你說是不是任醫生?”陸老頭瞄了一眼任卓,希望能得到對方的認同。
任卓被扯進爺孫倆的争執中,只好讓陸嘉一先出去。
一邊開藥一邊跟陸老頭說,“您這要是光吃藥,真堅持不了多久。其實現在動了手術,都用國産的,報銷完也花不了多少錢,實在費用不夠現在也有很多辦法籌集,放棄治療肯定不可取。存活時間雖然不長,但好歹還是有希望的。您還不如好好檢查檢查,能做手術就給做了 。”
“也沒放棄,這不吃着藥呢嗎。”陸老頭笑笑說,“再說,錢也能籌得來。我就是覺得不劃算,我查了,最好的狀況再活個兩三年年,啥也幹不了,您就看我孫子那瘦的猴兒崽子的樣,剛有點兒人模樣,這不給孩子增加負擔嗎?再說了,我不想遭那些罪,躺床上,屎尿飯都得人來伺候,哪比得上現在潇潇灑灑的走。”
任醫生被陸老頭逗笑了,“您倒豁達,心态也很重要,現在開始疼了嗎?”
“還行,沒事兒幹瞎想的時候有點兒疼,偶爾的。”陸老頭說。
任醫生在單子上簽上字,蓋上章,“這病大部分越大後期越疼,您随時觀察着。先取藥吧,有事兒随時聯系我。”
“行。”陸老頭拿上單子,又問:“任醫生,上次您說我這情況一般也就仨月,我擱家倒計時呢,不會提前吧?”
“這可沒有那麽準,不過您這精神頭,我相信會更長湳諷。”
“哦。”陸老頭頓了頓,捏着單子說:“您不知道,我那孫子,命苦呢。我在家弄了個日歷,天天倒計時,真到了那一天,孩子不是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嘛。萬一岔劈了,提前走了,孩子可接受不了咋辦。”
這時大概任誰都無法不動容,任醫生把眼鏡取下來,寬慰他,“不會的,以我的經驗,不會的。”
陸嘉一在候診區的椅子上坐着出神,陸老頭走過去,逗他:“呦,誰家的小猴子,嘴上能挂個油瓶子。”
陸嘉一無奈做鬼臉,“老猴子家的呗。”
這是爺孫倆最愛玩的游戲。從小就沒有父母的陸嘉一,因為有這樣的爺爺,早早的學會了苦中作樂,很少怨天尤人。
取完藥從二樓下來時,陸嘉一注意到前面那個穿着淺色上衣的高大男人,耳朵上包着紗布。
雖然只有背影,但一種隐蔽的對于成熟高大男人身體的羨慕讓陸嘉一忍不住偷瞄。
一直到停車場,那男人上了一輛陸嘉一也不認識的十分大的車。
陸嘉一收回視線,挽着爺爺的胳膊穿過停車場,去南門等公交車。
“周五?”陸老頭看着手機裏的消息說。
“什麽周五?”陸嘉一湊過去。
“相親。”
這時公交車已經到站了。
“上層,上層有座位,別都擠到下面。”司機大叫。
這是雙層公交,陸嘉一攙着爺爺上了二層,在最前面找了倆座位坐下。
“您說什麽相親呢?”陸嘉一又湊過去問。
“給你嘛,你看,你成了家,我不就走的沒有遺憾啦。”陸老頭小聲說,把手機拿給陸嘉一看,像怕被人聽了去。
“我這什麽情況您不知道?相什麽親,你不要害人家姑娘。”陸嘉一急道。
“你別急呀!那姑娘也有點兒毛病。”陸老頭指了指腦門,“腦子不清楚的。但人家裏有錢,就想找個老實的,回來有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就行。我想着,你跟那姑娘成了,別的不說,起碼不用為錢發愁,回來也有人能照顧你……”
“人家裏那麽有錢,怎麽會看上我?再說了,您這是騙婚。”陸嘉一沒好氣的說。
“我騙什麽了,咱好歹也是有房子的,也不全圖她錢,主要不是圖有人回來照顧你嘛。再說,我孫子長這麽俊,誰能看不上。”陸老頭也急了。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趕緊給人推了吧,可別幹這種事兒了。”陸嘉一把水壺擰開遞給陸老頭。
“你現在是能照顧自己,回來病發了呢?我好不容故意把你養活這麽大,我前腳走你後腳就來,我圖什麽呢?說什麽騙婚?好話都讓你說了,我都跟人說了你的情況,身體不好嘛,人家說不介意,這算什麽騙。”陸老頭說着哽咽了,不接水壺。
爺孫倆誰都不理誰。
陸嘉一透過車窗看下面的車,一輛挨一輛,川流不息。到了紅燈就停下,等着行人一窩蜂的穿過去,等到綠燈就行駛,無論走到那條街都一樣,如此循環往複。
車轉彎的時候,陸嘉一又把水壺遞過去,“我去,我去行了吧!但是人家要是沒看上我,您可別生氣。”
陸老頭接過水壺,喝了兩口,“那你可要記得提前請假。要是看不上,就傻的太厲害了。咱也沒什麽可生氣的。”
陸嘉一不說話了。
這時公交車前方有些有堵,一輛黑色的大汽車在道路上左扭右扭試圖超車,周邊的車輛寸步不讓。
那車就開始按喇叭,引得其他車輛紛紛搖下車窗,對着那輛黑色汽車大聲咒罵,連坐在公交車裏的陸嘉一都聽到了,黑色汽車仍然不為所動,甚至從車窗中緩緩伸出了中指。
過了一會兒,擁堵疏散了,車輛都匆匆開走,陸嘉一看到那暴怒的黑色汽車全貌,和自己在醫院裏見到的那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