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第2章 重逢
從派出所出來,外面停着成排的特警車和救護車,燈光如晝。
迷離又刺眼的路燈,恍若一場夢境,朦朦胧胧間,讓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紀華清停下腳步,看着路邊的路燈,久久沒有動步。她看着陌生的世界,除了恐慌,就是不安、孤獨。
前面的顧以檸停了下來,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語氣玩味:“你不會連路燈也不認識?”
“這個路燈的光、更亮了。”紀華清腦袋裏一片空白,路燈像是一面鏡子,照到了她的心裏。
十五年的時間,飛一般的速度,讓她感覺自己身在異世,找不到一個親人了。
顧以檸回身走了兩步,伸手拉過她的行李箱,老舊的行李箱看上去很新,但款式已經落後了。
“紀老師,你也會害怕呀。”顧以擰眼神微斂,嘴角一彎,露出個淺淺的笑,瞧着很真誠。
紀華清打量面前的學生,一七零的淨身高,又穿着高跟鞋,與她說話的時候,微微低着頭。
紀華清尴尬地低着頭,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派出所前的廣場,再也沒有交流。
穿過警戒線,路旁一輛賓利尾燈閃爍,顧以檸招手,車子發出嗡鳴聲,紀華清看着車,再看看顧以檸。
紀華清的目光從顧以檸的發頂看至腳踝,修長的腿形在紅裙的襯托下,筆直白皙,燈光下,平靜無波的眼神裏看不出情緒。
顧以檸似乎混的不錯,不再是以前那個沒有父母的孤女。
車子從前面掉了個頭,直接開過來了,車窗搖下,是一個年輕的女孩,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
女孩從車上走下來,禮貌地接過行禮箱,走的時候頓了一步,似乎很久沒見過這麽老式的行禮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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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姐,回哪裏?”
顧以檸看向紀華清:“老師,你回家嗎?不過,你家裏沒有人了。”
“你知道我家在哪裏?”紀華清愣住了,她突然想起來,這裏是杭城,不是景城。
顧以檸是土生土長的景城人,她怎麽會在杭城,剛剛太緊張沒想明白,顧以檸應該在景城才對。
眼前的顧以檸冰冷冷的,與記憶中活潑好動的少女判若兩人。
顧以檸算不上淑女,喜歡打籃球,高二的時候總是和一群男子去上網吧,翻牆都不是難事。可是眼前的人,站在面前,精致的妝容下神色冷冷的不說,高冷的氣場更是讓人難以親近。
紀華清低頭,很不适宜眼前的人,亦或者說是她不認識面前的學生了。
不過她是第一個被撈出來的,又很慶幸這個城市裏,還有人認識自己。
顧以檸認真地看着她,紅唇微動,想說什麽,又沒有說,最後,只說了一句:“你帶我去過你家,09年的新年,我們在一張床上度過的。”
說完,顧以檸伸手打開車門,優雅地請她進去。
小太陽成了高嶺之花,紀華清心中五味雜陳。她慢慢地想起來了,顧以檸沒有父母照顧,那年她将她帶回了家裏,一起過新年。
紀華清僵硬地坐上車子,車門關上,車裏的溫度很低,進去後就會感覺冰冰涼涼的。
車窗關上,逼仄的空間讓人很不适應。紀華清轉頭看向車外,空閑下來就會想起‘昨日’的事情。
醉醺醺的顧以檸抱着她,小臉嫣紅,眼睛像極了天空中的璀璨的星辰。
“紀老師,我畢業了,我喜歡你不會耽誤課業了。”
“紀老師,給我一個機會,我想與你并肩站在一起。”
“紀老師,你在我心裏是最美麗的女人,我、喜歡你。”
醉鬼的話鑽進耳朵裏,如同一根羽毛在耳膜裏輕掃,她覺得不安,餘光撇向顧以檸。
顧以檸手中捧着手機,屏幕的亮光照得她的皮膚很白,指尖在屏幕上點來點去,五指手指修長白淨,顯得很好看。
紀華清終于找到了話題:“這是什麽?”
顧以檸失神了一瞬間,随後轉頭,對上紀華清的視線,灰暗的眼睛忽而明亮,她抿唇笑了笑:“手機。”
紀華清低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紀老師,你該換個手機了。”顧以檸微微一笑,笑得端莊優雅,低頭擦着自己汗濕的手指。
紀華清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僵硬地看向外面,天色漆黑,“還有店開門嗎”
“都快兩點了,應該都關門了,不過沒有關系,明天去買也來得及。”顧以檸垂着眼,問:“紀老師,你匆匆離開景城,是因為那年我喝多了,吓到你了?”
紀華清低着頭,目光不小心落在她的手腕上,白淨的手腕上有一道傷痕,很快,顧以檸翻轉手腕,手背對着她。
“那年……”紀華清頓住。
顧以檸靜靜等着,靠着車座,昏暗的車燈下,長長的卷發慵懶地散在肩膀上,眼神帶了幾分迷離,微微一笑,冰冷的面容上搖曳多情。
紀華清暗淡的眼眸裏浮現一絲絲波瀾,她說:“與你無關,我媽媽想我了,讓我回家。”
顧以檸明亮的眼睛灰敗下來,尴尬地笑了笑,繼續低頭翻動手機。
白色的肌膚,如同沐浴過牛奶,在車裏逼仄的環境下,她的慵懶冷豔美,像是一副畫。
紀華清低頭,顧以檸關了手機屏幕,深深地看着她:“老師,你在飛機上只過了三個小時嗎?”
“飛機一切都正常。”紀華清嘆息。
“可我們過了十五年。”顧以檸輕笑,生不如死的十五年,多少個家庭家破人亡。
那一年,消息蓋過了全國高考,備受矚目的高考都顯得沒有那麽重要。
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女孩回頭,沖兩人一笑,“到了。”
說完,她看向紀華清,熱情地開口說:“紀老師,我也是景城一中的學生,我叫宋明瑤,我是2015年畢業的,您比照片上還好看,時間在您的臉上真是沒有留下痕跡。”
顧以檸被逗笑了,伸手拍她的腦袋,“哪裏那麽多話,自己回去,明天早上來接我。”
“好的,畢竟您沒有駕照,對了,紀老師,您有駕照嗎?”
紀華清有駕照嗎
有。
高考那一年,紀華清開車上下班,都會帶上顧以檸一起,那時,顧以檸每天都坐在她的副駕駛上。
顧以檸很霸道,不準任何人坐在她的副駕駛上,就算是同學校的老師也不行。
紀華清的副駕駛成了十八歲少女的專座。
顧以檸說:“有。”
“您有就行,我們顧姐一輩子開不了車,那年醉駕撞樹上了,駕駛證被吊銷了。紀老師,您應該從小教她,喝酒不能開車。”
“閉嘴。”顧以檸推開車門,飄逸的紅裙滑落座位,遮掩住雪白修長的雙腿。
紀華清渾身緊繃着,看着破舊的小區,賓利車與這個小區格格不入,尤其是顧以檸一身鮮亮,站在灰敗上鏽的鐵門前,添了一分破碎美。
看着熟悉又破舊的小區,紀華清沒有回家的快感,想起大廳裏痛哭的女孩,心口的孤獨揮之不去。
十五年過去了,她看着單元門,裏面黑漆漆的,近鄉情怯。
顧以檸看着她,欲言又止,在她走向樓梯的時候,她還是開口:“你父母五年前走了。”
紀華清頓住,用力吸了口氣,舌尖緊緊低着牙齒,渾身抖得厲害。顧以檸走向她,語氣溫柔:“我先帶你回去。”
顧以檸的語氣,像是安慰一個晚輩,讓紀華清熟悉又陌生。
“你怎麽會住在這裏,我弟弟呢?”紀華清意外,這是她的房子,顧以檸似乎比她還熟悉。
顧以檸帶路,“我來杭城的時候都會住這裏。你弟弟,我們沒有聯系,我會試着去聯系他。”
“你住這裏?”紀華清震驚,緊繃的情緒在聽到這句話後終于放松了一點。
顧以檸沒有回答,率先爬樓梯了。
紀華清迅速跟上去。
紀華清家住在二樓,顧以檸從包裏拿出鑰匙,直接打開門,順手打開燈,然後站在門口,像接待客人一樣招呼紀華清:“進去吧,裏面打掃得很幹淨。”
這是紀華清的家,但在顧以檸眼中,她成了客人。
紀華清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奇怪、陌生、熟悉。她站在門口,看着熟悉的地毯,似乎有些年頭了。但她記得,這個地毯是她買的。
看着熟悉得擺設,她的心裏翻騰不已,默默走了進去。
顧以檸提着行李箱,跟着走進去,輕輕地關上門。
紀華清站在屋裏,地板上一塵不染,打掃得很幹淨,玄關擺着兩雙拖鞋,由此可見,這個屋子裏住兩個人。
除了顧以檸,還住着一個人?
顧以檸結婚了嗎?
三十三歲了,這個年齡應該結婚了。
顧以檸将另外一雙拖鞋放在她的腳下,“換下來,舒服些,你還住你原來的房間。”
屋子裏的擺設沒有變,與十五年前一樣,老舊的電視與茶幾擦得很幹淨。
紀華清走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竟然與印象中一樣,她記得,顧以檸來住的時候,她們兩個就住在那張床上。
床上用品沒有變,只床頭櫃上多了一束紅玫瑰。
紀華清喜歡紅玫瑰。
顧以檸将她的行李箱放進來,掃了一眼床上,“我記得,我第一回 來的時候,也睡這張床。”
紀華清尴尬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想起那幾個晚上,她的心忽而又雀躍了。
她從屋子裏走出來,顧以檸倒了一杯檸檬水給她。
“謝謝。”兩人都很尴尬,半夜兩三點,小區裏其他住戶都關燈睡覺了,萬籁俱寂,只她二人醒着,尴尬地面對。
突然間,顧以檸的手機響了起來。
手機就擺在茶幾上,寬大的屏幕上‘女兒’兩個字很顯眼。
一瞬間,紀華清懵了下,顧以檸有女兒了?
顧以檸習以為常,眉眼間帶着微不可覺的疲憊,指尖滑過屏幕,電話接通了,那張不好接近的面容瞬息柔和下來。
她的微表情變化落入了紀華清的眼中,短暫的失神後,電話那頭傳來哭聲:“媽媽,我做噩夢了。”
媽媽?喊顧以擰媽媽,她真的結婚生孩子了。
昨日間那些醉話在紀華清耳邊飄來蕩去。
“紀老師,給我一個機會,我想與你并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