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湖光
湖光
面對洛文遠的疑問,寒曉并沒有反駁,他倒是一直可以,主要原因在他夫君那邊,又礙于洛風在這裏讓衆人不可直視的那種地位。
寒曉讪讪敷衍,并未多說。
洛文遠偏偏像是抓住什麽不得了的線索一般,不肯放過他。
“你是不是在下面待久了?怕他?”
“王爺我夫君……”他不舉,不過後面的話終究是沒敢說。
當諸位護軍穿過湖底來到中心集議的洞窟,就發現他們的二王爺,正和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高聲理論。
“這是我倆之間的事,你就不用多問了!”
“我關心兄長理所應當,你還是實言相告的好!”
“你倆長得不像天下有目共睹,別亂攀親戚。”
“難不成你不願意當我嫂子?那真是可惜了……”
話到此處,洛文遠臉上竟然有顯而易見的惋惜,眉宇間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憂傷。寒曉不明白,這人究竟在想什麽。
很多護軍都已經走近,他們也不好再說關于洛風的事,所以就悻悻止住話題。
寒曉環視一周,這裏盡是身高九尺的壯漢,一臉兇神惡煞,看上去就不像人類,
那些人一進來邊瞪眼看他,軍中人骁勇,性情直爽,不服氣和疑問,都明白展現在臉上。
洛文遠人如其名,旨在學識修養,雖然生得長身玉立,但他偏喜歡在魔氣橫行的地方,身着一襲白衣。
整個人顯得格格不入,所以在兵卒前沒有什麽威勢,他擡頭看着寒曉,只等着寒曉說些什麽。
寒曉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仍舊是擺出一副號令三軍的架勢。
“請爾等如實回答,當初是誰給洛谷檢驗的兵符?”
那些人的不服,顯然并不是只寫在臉上這麽簡單,為首的一人突然發難,語氣中沒有絲毫溫度:“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你問我們就要答嗎?”
“戴着面具算什麽男子漢?有本事露出真面目,咱們一對一較量。”
……
剛剛靜下來的洞窟又變得十分吵嚷,頗有種喧賓奪主的味道。
只是上首的洛文遠和韓曉都沒有被鸠占鵲巢的危機。
寒曉沒有他們反駁他們,依舊語氣平靜,溫聲道:“君上的命令,你們也要不聽嗎?”
那為首的軍士,最看不得這樣柔柔弱弱的攪屎棍在他們地盤上瞎指揮,開口說的話也就更加難聽。
“你他娘的少拿着雞毛撣子當令箭!你算是哪根蔥?上過戰場嗎?立過戰功嗎?守護過咱們的疆土嗎?”
寒曉突然覺得心下微動,這樣的場景總給他一種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覺。但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慌張。
他并沒有同對方那樣疾言厲色,而是輕輕的坐在了上手的石雕椅子上,這裏的雕塑頗具匠心,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他含笑伸出修長的手指,細細撫摸椅子扶手上那精巧絕倫的詭異花蕊,眼眸低垂一字一頓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聶豹!”
這次寒曉說話的語氣沒有再綿軟,就連他的眼神也像是戴上了一層無形的盔甲:
“聶豹将軍。現在君上想知道幕後的緣由,目的便是為了保護魔域疆土,你虛以委蛇,再三阻攔,究竟是何居心?”
聶将軍還是有些不服氣,但語氣已經有些結巴:“你…少在這裏強詞奪理!”
寒曉勾了勾唇,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對那人道: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查清真相,你不願意說,我只能勞駕洛風親自來。”
“你竟然敢直呼君上名姓,真是豈有此理!”
洛風是他們尊重的君主,在寒曉看來,魔界這麽多石窟,他的子民可能已經将洛風當做了一種精神信仰。
但越是這種時候,他就要越激怒這些人。若是好言相求,肯定就不會達到預期中的效果。
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為首的士兵雙拳緊握,随時都有打人的可能,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你不許再說君上,我直接将之前的事情告訴你!”
“你怎麽稱呼?”
“中護軍左林叢!先遣軍中有專門核驗軍令,校檢兵符的符節令,但那人早已失蹤多日,生死不明,我們都推測死在征戰途中。”
寒曉:“哼!洛風并沒有将兵符給過任何人,十九王爺洛谷出兵的事情他是後來才知道的,大規模出兵不可能只有符節令一人準允,若是沒有你們的命令,那些人怎麽會死在異域和藻壑!”
左林叢這時候的神情明顯有些猙獰,就好像一只被撓痛心肺的老虎,他終于忍不住了似的,雙眸園睜看向寒曉。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看你這麽為我們君上考慮,我便将實情告訴你。”
他後面還有一将領對此感到詫異,走向前來,準備阻攔他,在他耳邊自認為輕聲地說道:“大哥這件事情……”
中護軍朝那人揮了揮手,擡頭看向洞窟上的壁畫,那是魔族的工匠潛心數年雕刻而成,以形寫神,随類賦彩,形象極其逼真。
畫面中描繪魔君洛風,率領着一衆先祖,筚路藍縷。那些先輩将原本荒蕪人際,混亂無章的荒蕪沼澤洞穴,建造成如今能讓他們安心居住的魔界。
數年來多人隕落,只留魔君獨占鳌頭。但是偏偏就在他們手下生出了這樣的亂子。
看着這些人義憤填膺的表情,寒曉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不成?
稍後排的一個軍士,低聲說了句:“那符節令并不是我們魔族中人。”
他的聲音很小,但寒曉還是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信息。
他朝着那個方向看去,竟然發現兵士身上有靈光閃現。
仙?
什麽鬼?這裏是魔界為什麽會有神仙的靈光?他一個過來卧底的都沒有半點靈力,難不成恒故還派了別人來,仙界已經混亂如斯,能騰出手來這麽折騰?
“二殿下!快抓住他!”
還沒等到提醒,洛文遠早就已經出手了。但對方極為敏銳,竟然在上座兩人動作的瞬間開始向外逃竄,周身裹上黑霧,将原本閃現出來的靈光全部吞噬。
然後周圍的所有人一擁而上,突然發現那人已經換了一張皮。
左林叢大喊召喚手下:
“快抓住他,這就是符節令,他竟然是惦記在這裏的卧底!”
吵喊之間,男人徑直接朝上逃竄,以自己的身軀觸碰坑底的湖水。
這裏的環境結構本來就很神奇,寒曉不明白這是如今形成,但這麽壯觀的場面,總不能毀在自己眼前。
他沒有靈力,只能撿起旁邊的石頭朝着讓人砸去,以卵擊石,螳臂當車,沒有起到半點效果。
有時候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挺無奈的,但是也沒有很多辦法。
“嘭!”巨大的撞擊聲響徹整個空間,地面都跟着有些顫抖,像是地動一般。也不知道那個剛才逃跑的神仙死了沒有?
我其實很想向他透露自己的身份,一定能少死一人,也算是功德一件,濫殺無辜總不是他的習慣
他們倉皇而出,通通走出了石窟,來到外面池底,仰望四周就發現有水滴從上面落下,竟然開始下雨。
具體來說那并不是雨水,而是上面的污水底部已經開裂,如同春雨連綿,窸窸窣窣開始往下掉。
那些是上面的湖水,寒曉有些踟蹰,他猜測是剛才說的話語有些重了,另一位仙者才會狗急跳牆。
只是。這魔界的屯兵場所,是被他們兩個人親手毀了……
那樣的話洛風會不會生氣?他又要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而憂心忡忡,茶飯不思……
很小心下矛盾,忍着不去想更多,竭力控制自己面對眼前的場景。
“各位護軍,煩請你們帶着手下的士兵盡快撤離此地!”
那些兵士并不喜歡被不認識的人指揮,再一次反駁:“這裏要塌了!還用得着你說嗎!不跑,難不成等死?”
“快,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紛紛擾擾中,洛文遠想拉着他走。寒曉卻只身一人返回了剛才他們議事的洞窟中。
這裏馬上就要被淹掉了,那些壁畫可能永遠不能再見天日……
洛風是此間主人,那些人将他視作信仰,寒曉面對隐匿在黑暗中的高大塑像,以及整個洞窟中站滿牆壁的各種繪畫,有一種跪下的沖動。
他沒有選擇和衆人一樣立即逃走,他只是想再看一眼,看一眼洛風,那就是他的夫君。
明明身嬌體軟,但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卻有這樣雷霆萬鈞,銳不可當的氣勢。
這樣的反差感讓寒曉,十分着迷。洛風這個人被毀在了那些陰鸷可怖,殺人不眨眼的留言中。無人為他洗清名譽,洛風本人也懶得澄清。
除了寒曉,沒人可惜。
寒曉将自己貼近石窟的洞壁,細細撫摸那些瀝粉堆金的斑駁痕跡,這裏壁畫描繪的故事連續又生動。
那是他沒有參與過的時光。
外面是嘩嘩的水聲和巨大的崩塌聲,其間夾雜着尖叫和倉皇的逃竄聲。
那些都和他沒有關系,但偏偏又是他造成的。
“洛風,如果說……”
寒曉出神看着壁畫,一不留神,竟将自己的心聲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身後卻是響起了一道極其熟悉的聲音:“夫人!你叫為夫做什麽?若害怕的話,可以躲到我身後,來!我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