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稻谷曬兩三日就可以入倉。
沒風車,裏面的空殼、灰塵、小石子兒也吹不了。許霜辭用篩子篩了幾遍,勉強算幹淨。
晴看他弄完後直接往獸皮袋裏裝,問:“不吃?”
許霜辭:“吃啊,但是得脫殼。”
晴坐在藤椅上,目光追着許霜辭,他道:“還有幾天要去海邊,現在不吃只能回來吃。”
“不行!走之前得吃一次。”許霜辭立馬解開繩,在洞裏晃悠一圈,将石臼捧出來。
“舂米。”他将石臼放在晴跟前。
稻谷不多,許霜辭估摸着用陶碗舀了兩碗出來。
晴看了看,捏着石杵開始動作。
他另一只手張開擋在上面,防止谷粒濺出。谷殼褪去,露出裏面白白的米粒兒。
晴抓起來看了眼。
“吃這個?”
“嗯。”眼見着晴像要往嘴裏放,許霜辭立馬抓住他手腕,“不是這樣吃的。”
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冰藍色的眼睛漣漪掀動,又歸于沉靜。
他問:“怎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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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蒸、炒都可以,做法多種多樣。”
許霜辭攤手。
晴盯着他手心的掌紋,還有挖稻谷沾染的灰塵看了會兒。手指松開,米粒兒掉進他掌心。
許霜辭放回石臼裏,又提醒了句:“記得別用太大勁兒,太碎了口感不好。”
晴在許霜辭撤開時抓住他的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手指一一碾過他的指腹。
“髒了。”晴道。
許霜辭彎着腰立在他身前。
看晴擦個手跟捧着個寶貝似的,他耳根又開始發燙。
“髒了洗就是。”他囫囵道。
灰塵擦幹淨後,晴在許霜辭掌心捏了捏。許霜辭的手比他小了很多,肉不多,摸着都是筋骨。
掌心的癢傳到心裏,撓又撓不得。許霜辭看他捏來捏去似乎不打算放手了,紅着臉稍稍用勁兒将手抽了回來。
晴擡頭,冰透的藍眼睛深邃。
許霜辭看一眼立馬轉身,腳步匆匆道:“快點幹活兒,飯還吃不吃了。”
晴:“要吃。”
他目光掃過許霜辭的緋紅耳垂,目光漸柔。
*
頭一頓米飯,許霜辭不想吃得那麽随意。
想到晴喜歡吃紅燒肉,他取了塊昨天才打來的鮮肉,拿出去收拾。
舂米聲響,徘徊在山谷間。
許霜辭蹲在溪邊。
溪水清透,游魚藏在水草中找食吃。水從山中留下來的,即使暑氣最盛的天裏也透着一股涼意。
打了水洗肉,水裏的魚很快被香味兒吸引過來。
許霜辭幹脆用盆撈了些,正好做個魚湯下飯吃。
菜洗好,許霜辭端着木盆回去。
瞧了眼還沒脫完殼的稻谷,他先把肉切了。
紅燒肉選用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最宜,肉連着皮。皮面用火燎過,毛都處理幹淨了。
肉放鍋中,加些去腥的料煮一煮。撈出來後用刀刃打磨得極薄的石刀來切,也費不了什麽勁兒。
炖肉做飯該同步進行,但手上就這麽一個陶鍋。
許霜辭在山洞裏找了一圈,幹脆搬出個陶罐來。
晴見他又搬石頭又搬泥,問:“做什麽?”
“搭個竈。”許霜辭頭也不擡道。
晴最後落下幾杵,将米倒出來。他把許霜辭拉到篩子這邊,自己三兩下砌好了一個竈。
“放陶罐?”他問。
許霜辭點頭:“對。石鍋煮出來有沙,不想用。”
晴拎起陶罐拿出去洗幹淨。
先把新搭的竈用火燒一燒,再放陶罐。
許霜辭抱着米篩下了洞口,颠着米篩,把空殼跟米糠揚出去。他抽空對着洞口喊了一句道:“陶罐加水先燒着。”
米糠清理幹淨,篩子上便都是潔白晶瑩的米粒兒。
許霜辭扒拉着看了看,算不得飽滿,細細長長。但那股清新的米香尤重。
這邊弄完,米淘洗個幾遍放入陶罐。
煮得剛斷生,将米瀝幹,米湯單獨盛放在一邊。半生不熟的米飯重新倒進罐子,加一點水後蓋上蓋子小火悶。
另一邊的陶鍋裏,紅燒肉已經在炖了。
許霜辭見晴坐在鍋前看似鎮定地守着,身後尾巴卻圈着他之前做的毛球,急躁地滾來滾去。
許霜辭唇角微揚,起身将大碗裏沒多少的米湯加了點蜂蜜攪拌。
小時候沒什麽吃的,米湯加糖就已經是美味了。
一碗分做兩半,許霜辭道:“晴,來嘗嘗。”
晴尾巴一彎,毛球被勾着滾到腿側。他起身,尾巴尖不經意地将毛球撥離火堆,走到藤椅上坐下。
他在湯裏聞到了蜂蜜味兒。
許霜辭捧着碗,小口喝着自己那份兒。米湯絲滑,帶着微甜。
這頓飯他們等得稍微有點久,肚子都餓了,這會兒喝着正好。
晴看許霜辭微微眯起來的眼睛,自個兒嘗了嘗。
很獨特的味道。
但是可以再甜一點。
晴看了一眼許霜辭,将剩下的喝幹淨。
許霜辭問:“怎麽樣?”
晴道:“亞獸人應該都會喜歡。”
許霜辭放下碗,身體往後靠在椅背。
他望着洞外的蒼蔥翠綠,還有已經投射到洞口的金色燦陽,不知道想起什麽,忽然笑了一聲。
他長相柔和,要不是刻意維持着冷臉,用那雙桃花眼注視着人,就好像在跟人家談情說愛。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目清朗,潋滟生光,讓人恨不能溺死進去。
晴很喜歡看他笑。
看一看,煩心事都沒了。
“米湯補人,小時候沒奶喝我爺奶就給我喂的米湯。”許霜辭的眼裏充滿了懷念,臉上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顯得溫柔不已。
晴心中像被風吹過的柳條輕輕撓了一下。
他放下碗,尾巴已經先一步圈在了許霜辭的腰上。尾巴收緊,晴也将人勾在了臂彎。
“霜的家在哪裏?”
許霜辭一頓。
他手搭上腰間的尾巴,垂下眼簾道:“不在這裏。”
他的不同一直也沒瞞着晴。但晴到現在才問,他也是忍得。
沉默得有點久,許霜辭抓住扣着他腰用些疼的手臂,哄似的拍了拍。
“回不去了,他們也不在了。”
擡頭觸及到晴藏着心疼的眼睛,他笑着攀住他肩膀道:“家不就在這裏,你這什麽表情。”
晴定定看着他:“我是霜的伴侶。”
許霜辭被他看得心肝一顫。他抿了抿唇,擱在晴肩膀上的手緊了又松,話在唇齒間繞了又繞。
“是……你是我的伴侶。”
這是他頭一次這麽直白地承認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那麽難開口。
晴下巴蹭蹭他額頭。
“家人還有我。”
許霜辭笑容微斂,腦袋藏進晴的頸窩,聲音低了些。
“我要是沒被你撿到……”
“搶。”
許霜辭擡頭:“你說什麽?”
晴歪頭,腦袋抵着許霜辭腦袋:“說什麽?”
許霜辭看晴的眼神,發現他沒半點玩笑的意思。他摸了摸晴的臉,低低道:“這樣不好。”
晴胳膊收緊,直接将許霜辭抱到腿上。
“為什麽不好?”
許霜辭真就認真思考了下,他發現按照金色大陸的的規則他沒法反駁。
他斟酌道:“不道德。”
晴:“道德是什麽?”
許霜辭腦袋往晴肩膀上一靠,笑着給自己換了一個舒坦的姿勢。
很好,他發現自己解釋不了。
因為在金色大陸上誰的拳頭硬聽誰的。他只能跟晴舉幾個例子說。
晴道:“在金色大陸,什麽都是靠自己搶來的。”
許霜辭以為晴會不屑,但他卻道:“要是食物充足,能養活部落跟幼崽,或許能做到你說的……文明社會。”
“這樣很好。”他道。
獸人也不是天生喜歡殺戮。
能安穩有序地生活誰不願意,但那是奢望。這種預想幾乎不存在獸人們的腦子裏。
許霜辭看着鍋裏騰騰升起的煙,笑着道:“總會有那麽一天。”
晴抱着他搖,又開始往他臉上脖子上亂蹭。
“……餓了。”
許霜辭笑容放大。
“也差不多了,再燒個湯就好,你松開我去看看。”
許霜辭見他不動,先拉開他的手,又抓開他尾巴。他感覺自己剛從厚重的棉被裏鑽出來,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都焐熱了。”
晴站起來,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看許霜辭後頸微濕的頭發,抓了扇子幫他扇風。
許霜辭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沖着晴笑。
怎麽這麽貼心呢。
晴看着他,低頭蹭蹭他的臉道:“明天把皮筏運到河邊,然後去一趟山雀部落。”
許霜辭皺着鼻子,将他落下來的長發弄到他肩後。轉身又夾了塊紅燒肉讓他嘗嘗味兒。
他舉着筷子道:“那我得收拾東西了。走之前還要去後山看一看白蠟。”
晴點頭。
許霜辭:“紅燒肉怎麽樣?”
晴:“好吃。”
許霜辭彎了彎眼:“那你盛飯,我再燒個魚湯。”
“好。”晴又往他臉上貼了一下。像貓貓拱着腦袋蹭肩膀,蹭完然後轉身。看似走得潇灑,但尾巴還纏纏綿綿勾着許霜辭的手。
許霜辭心裏想:太粘人了些。
山洞裏沒桌子,兩人就一人一個碗。晶瑩的白米飯上蓋上挂着汁的紅燒肉,再放上點青菜,就是一碗紅燒肉蓋飯。
“嘗嘗。”許霜辭道。
晴看着他不動。
許霜辭抿唇一笑,夾了點米飯放嘴裏。
晴回頭,先吃了塊肉,然後将混着汁子的米飯送入嘴裏。他仔細咀嚼,然後默不作聲地加快速度。
許霜辭看他不到片刻就消滅了一半的肉,他揚眉,滿臉幸福地品嘗着這頓時隔一年才吃上的米飯。
好香好香好香……
山洞裏只剩吃飯的聲音,淺淺的,斷了又續上。
許霜辭難得吃多,他捧着裝了半碗的鲫魚湯,靠在椅背,看晴将鍋裏最後一點紅燒肉收拾得幹幹淨淨。
“下次再給你做。”
晴咽下最後一口,将罐子裏的魚湯也倒碗裏,咕嚕咕嚕喝完。
洗鍋洗碗的活兒被晴包了,許霜辭喝了兩口魚湯,看着站在跟前的晴。
他将碗遞出去:“喝不了了。”
晴接過來,仰頭一悶。
許霜辭摸了摸掃在腿上的大尾巴,懶洋洋窩進藤椅。
“今天真的吃多了。”
“嗝——”一旁洗碗的晴忽然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噗嗤。”許霜辭彎眼笑。
吃飽就犯困,晴收拾完用過的廚具,回頭就見許霜辭側靠在藤椅上,閉着眼睛,呼吸綿長。
他擦幹了手,彎腰将人抱起來放到石床上。
他也跟着躺下,大尾巴搭在許霜辭腰上,腦袋抵着他一起睡。
次日。
朝霞绮麗,如彩綢鋪滿天邊。
許霜辭跟晴将兩個大型皮筏從山谷搬到河邊,來回兩次,搬完之後再沿着河邊走先去捕獵。
回程時,兩人走到南邊小山下。
山雀獸人在晴的領地裏過了明路,從暴雨之後沒再回去沼澤,而是一直住在山上了。
兩人一到,立馬有山雀飛下來。
晴只道:“後天走,準備好路上要吃的食物。”
跟前樹杈子上站着的一排藍白色的胖鳥齊齊點頭,晴就像是捎信的郵差,遞了話轉身就走。
許霜辭坐在他背上,穩住左右兩邊的藤筐。
“就這麽走了?”
“還沒說山谷裏那些牲畜怎麽養呢……”
“織布的時候他們又不是沒見過。”晴道。
許霜辭想想也是,“那回去後上山一趟,然後我們就收拾東西。”
“好。”晴道。
放下獵物,兩人先跑了一趟後山。
現下八月,後山白蠟樹上已經能看見一些白點。樹枝被白蠟蟲占了,等從海邊回來之後就可以摘了。
看完回去,晴收拾獵物。
許霜辭拎着獸皮袋,将要用的東西清點出來。
火折子最好再做一個。
鹽沒了,帶不了。
辣草粉,酸果醬……能用到的調料可以帶上,再有換洗的衣服,睡覺用到的獸皮,修補皮筏備用的皮子,針線,麻繩……雜七雜八的東西,許霜辭裝了一個小獸皮袋。
想着要帶些海鮮回來,他又再多準備了幾個空獸皮袋。
差不多就這些。
許霜辭動作快,收拾完後又跑出去問了晴還有沒有要帶的東西,結果晴道:“帶鍋。”
許霜辭懵了下,問:“陶鍋啊?”
晴:“不是去海邊吃海鮮,不帶鍋怎麽吃。”
許霜辭想想好像有點道理。
“可是鍋不好帶。”
晴:“皮筏那麽大。”
許霜辭想了想,他們這次出去玩兒的性質大,再則也多屯點海鮮,冬季也能換換口味。
主要還是為了吃,為了食物。
“好,帶。”反正是走河道,省時省力,“那是不是還要帶漁網?”
“嗯。”晴肯定道。
兩人商量着又添了些,才覺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休息一天,也給已經陸續過來的山雀獸人們說了說山谷裏怎麽照看。
第三天,晴跟許霜辭登上皮筏。秋藍、秋野外加秋秋跟他們一個皮筏。其餘八個鳥獸人坐另一個。
留下的十多個山雀獸人就負責看家。
皮筏入河,不用劃槳它就自發跟着河水漂流而下。
晴跟許霜辭掌控着皮筏,其餘山雀獸人有樣學樣,摸索着也很快上手。
河水并不湍急,但順流而下,幾下就消失在獸人們的視野中。
河道雖寬,但情況不明。
出于謹慎考慮,需要山雀獸人們時不時飛到前面去看看河道的情況。要是有什麽暗礁旋渦,也能提前得知。
所以這一路下來,也減少了許多危險。
河岸景色沒怎麽變,全是深茂綠草,但河面愈發寬。
幾個大彎過後,他們在河面上坐得肚子餓了,才驚覺已經過去了半天。
許霜辭沒動帶來的肉幹,而是下了幾網。
河裏魚多,碰運氣都能撈上來好幾條。
撈起來的大魚大家分一分,先上岸處理了填飽肚子。
岸邊休息一會兒沒耽擱多久,又上皮筏繼續走。
“走了一半了。”秋野抱着自己吃飽了打瞌睡的伴侶,手掌蓋在秋藍肚子上窩着在睡覺的小胖鳥身上。
晴:“晚上能到。”
許霜辭打了個呵欠,面對着河面,側靠在晴身上。
他身子随着水浪的動作搖搖晃晃,但又被腰間的尾巴固定得很緊,怎麽着都沒從晴身上離開。
許霜辭有些犯困,靠着晴慢慢就打起了盹。
山雀獸人們除了藍跟秋野淡定些,其他的都興奮得不行。
隔會兒跑天上去飛一飛,飛累了就回來。他們獸形是小,但勝在靈活。飛夠了,又回來釣魚。
還是跟許霜辭學的,細長的麻線上挂着石頭墜子,再把沒吃完的魚肉當魚餌,扔在水裏。
也判斷不清有沒有魚咬鈎,但十次拉起來只要有一次釣上,都讓獸人們興奮不已。
這會兒皮筏速度稍慢。
船槳偶爾劃水控制一下方向,多的時候讓皮筏自己走。
隔壁皮筏上,一個年輕的鳥獸人一直保持着獸形。他隔會兒離開皮筏出去飛一下,貼着水面,遠看像個藍色的球。
晴掃了那邊一眼,就收回目光。
叫鳥獸人們來是為多一份保障,既然有獸人看顧,那其餘在玩兒的也就随意。
下午,陽光有些刺眼。
水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的景象也沒覺得有多新鮮。
晴:“要趕路了。”
秋野點頭,跟許霜辭輪換,抓上船槳。
皮筏如飛梭遠去,他們一動,後頭跟着的另一艘皮筏緊随其上。
藍白色的飛鳥如離弦之箭沖出去,看顧着皮筏前的河道情況。
他們交替着幹活兒,當許霜辭又拿到船槳,他看了看一直沒有輪換過的晴道:“要不歇一下?”
晴:“不用。”
許霜辭看他堅持,也就悶頭配合他劃船。
餘霞成绮,漫天橘紅。獸人們即便是看夠了這樣的景象,也為自然的鬼斧神工而驚奇。
許霜辭看得癡癡的。
可惜這樣的景象并沒有持續多久。
夕陽落山後,天就黑得快了。好似只在呼吸間,天幕落下,周遭蒙了一層黑蒙蒙的紗。
好在獸人們的眼神好,還能看得清情況。
“還有多久?”許霜辭問。
秋藍肩膀上站着自家的小胖鳥,盯着已經開闊不已的河面道:“已經走到最後一段了。”
秋野:“還要兩頓飯的時間。”
說話的間隙,許霜辭又輪換。
他将帶來的獸皮打開,摸出了些肉幹一人分了點兒,這便是晚飯了。
天徹底變得漆黑,平靜的河面像暗黑的深淵。
河水流動,只有船槳過水的聲響。獸人們都嚴陣以待,飛出去的山雀輪流接替。
許霜辭繃着神經。
天上無星辰,四處望去,只有吞噬人的黑暗巨口。
“要到了!”忽然,不知哪個獸人喊道。
許霜辭一激靈,手抓緊了皮筏眺望。
可忽然聽到一聲悶響,沖到前頭的皮筏陡然一翻。跟下餃子似的,獸人們齊齊落水。
秋野臉色大變。
幾乎跟秋藍同時變做飛鳥,去水面救人。
天漆黑,即便是獸人們的視力好,但也會受到影響。
晴叮囑他幾句下水幫忙。
許霜辭以為是撞到了什麽暗礁,只能焦急等待着。
皮筏推到岸邊,幾個落水的倒黴蛋被拉出水面,丢在岸上。
“不走了嗎?”被殃及的秋力問。
他是那一皮筏中最穩重的一個,保持了一天的獸形查看河面。結果就修整這一會兒,就成了落湯雞。
秋野:“已經到了。”
許霜辭正想說話就聽見隐隐的浪聲。那股海水的鹹腥味道也鑽入鼻中。
許霜辭注意到他們跟前的矮山。
“在小山後?”
晴點頭。
秋藍清點着獸人,秋野則詢問他們是否受傷。
許霜辭跟晴将皮筏上的陶鍋拿下來正打算燒點水來喝,忽然聽到秋野驚叫:“怎麽還多了兩個!”
“死了?”秋藍問。
“沒死,但也快沒呼吸了。”秋野道。
許霜辭立馬松開陶罐過去,确認他口中沒異物,立馬開始做心肺複蘇。
“來個人幫忙吹氣!”許霜辭按壓着獸人胸口。
晴眉頭一皺,當即上前。
其他獸人們反應過來,想插手又幫不了忙。圍着兩人亂轉。
許霜辭道:“晴,你去救另一個。兩乳中間,下壓一個指節,頻率跟着我。”
晴點頭。
照貓畫虎,晴學習能力就在這個時候展現。
能救一個是一個。
此時獸人們都沒出聲,寂靜的黑夜裏,只時不時響起許霜辭冷靜的聲音。
“吹氣。”
“再來。”
“再吹……”
時間愈久,連沒有一起救人的其他山雀獸人身上也冒出了汗。他們拳頭握緊,緊張不已。
落水的獸人是救不回來的,這是他們的共同認知。
但看許霜辭的奇怪手法,他們又莫名篤定,霜是能救的。
“咳咳咳……”晴手下的獸人嗆咳出水,剛剛還似一攤爛肉的人此時掙紮着雙手亂揮。
獸人們瞳孔一縮。
“活了?”
“活了!”
許霜辭咬緊牙關,汗水從鼻尖滑落。
啪嗒——
汗水滴在伸過來的大手上,晴剛想接替許霜辭,就又聽到了一聲嗆咳。
“也活了!!!”
“我就說霜能救。”
“誰說不是……”
圍觀的山雀獸人們跟看戲似的,一個個興奮得手舞足蹈。又活像是聽到呼喊成群從山上下來的猴子,嗚嗚喳喳。
許霜辭讓人将口中的水吐出去,随後癱坐在地上。
一直繃着勁兒,他現在雙手在輕顫。他聲音微啞道:“生一下火,看不清。”
晴手臂往他腰上一圈,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坐下。他在黑暗中握住許霜辭的手,一下一下按捏。
他冷聲道:“能喘氣就沒事了。”
許霜辭無奈。
聽聽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端了晴的老巢呢。
他靠着晴,聲音輕緩道:“救人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