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晴走後,許霜辭就那麽攤開雙手躺着。
他望着洞頂,耳邊木柴被燒得卷曲,發出吱吱的聲音。
大貓害羞了?
可是又不像。
回憶晴剛剛的樣子,氣壓很低,還鮮少那麽嚴肅跟他說過話。所以是生氣了。
許霜辭長睫垂落,輕輕摳了摳的身下的獸皮。
他敢那麽做無非是晴縱容。
在縱容下他不斷試探,從而也讓自己生出了錯覺。似乎他們親密無間,他們互相依靠。
不過回頭來看,是他自己将大貓當成了依賴。
轉頭看着牆上寫滿了正字的石壁,仔細算算,他們也才認識半年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許霜辭慢慢撐坐起來,他自言自語道:“還是給晴道個歉吧。”
沒有下次了。
另一邊,晴從山洞中出來。看似鎮定地進入林子,然後卻在叢林裏繞着樹,走了一圈又一圈。
終于,他停下。
站在肉眼可見被清掃出來的圓圈上,晴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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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教他。”
不過要是亞獸人明白這些動作的意思,應該就不會這麽放肆了。
兩邊想法各不同。
一個從山洞裏出來,一個走向山洞,在洞口前的坡地前碰頭。
許霜辭站在門邊,沒有猶豫幾步下了坡。
他笑盈盈的,看着還是那副溫和模樣。
“晴,對不起。”
“我為我之前的行為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晴沒半點猶豫地點頭,他真想着要不要現在說,就聽許霜辭道:“那我繼續去忙了?”
晴看他一眼,只能點頭。
晚上說也是一樣的。
許霜辭往邊上挪了兩步,與晴錯身。
燒陶需要收集木柴。
林子裏幹木頭不少,不過附近的被清理過。許霜辭帶上藤筐跟石刀,就進了林中。
收集起來的木頭用藤蔓捆紮好的,橫放在藤筐上固定。
許霜辭在林子裏忙了一下午,到小丘那邊一看,幹柴竟是堆積如山。
他詫異一瞬,又聽見身後腳步聲,轉頭見到從林子裏走出來的晴。
他笑道:“謝謝。”
晴掃過他。
還是那副表情,但明顯跟他疏離了。
晴明白是為什麽,點了點腦袋,将木柴放下。
他打算晚上說事兒。
但許霜辭顯然沒有休息的意思,随意填飽肚子之後,就開始燒陶。
白天夜晚他都守在這邊。
跟熬油似的,非得把自己榨幹了,沒一點精力才好。
意識到晴不會一直陪着自己,他将跟貓部落那些貓一樣有伴侶,有崽子,有自己的家庭,而自己終究是獨身一人後,許霜辭快速收拾心态,恢複從前。
好好活着的第一步,吃飽穿暖,這他暫且靠的是晴。
第二步,舒适的生活環境。
他需要自己來創造并可以作為感謝,送給晴一些。
許霜辭沒日沒夜地守着陶窯,雖然累,但他自己卻覺得充實。
晴仿佛又看就到了他剛來時的狀态,只能在一旁看着幹着急。
燒窯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等許霜辭撤下最後一根木棍時,晴一刻不停,強制将人帶回了山洞。
許霜辭現在困得眼睛一閉就能暈過去。
熟悉的麻木又充實的感受,熟悉的身體狀态,卻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
掃一眼腰上的大尾巴,他耷拉腦袋,随着這力道往前走。
腳沉重得擡不起來,勾着草踉跄,又被大尾巴穩住,直接甩在了大貓背上。
許霜辭默默伸手抱住晴的脖子,虛虛環繞。
這是被允許的。
毛毛與另一個體溫舒服得讓他想蹭蹭臉,但這樣親昵顯然不适合再放在晴身上,于是他又想着還沒做完的事轉移注意力。
陶窯已經熄火了,過幾天再來開窯。
其餘的事許霜辭在腦袋裏過了一遍,對了,還有蛋沒看。
他快要和上的眼睛睜開,看着模糊的嫩綠從面前掠過。直到進山洞。
洞中,晴曲腿趴下。
許霜辭翻個身下來,溫和笑着:“謝謝晴。”
說着,他又急急忙忙掀開獸皮瞧火堆邊的蛋。
他一個個拿起來對着火焰細看,翻了翻面,确保沒事後才任由睡意侵蝕自己。
他若游魂般恍恍惚惚将自己擦洗幹淨,然後蒙着獸皮倒在床上,頃刻睡了個徹底。
晴趴在獸皮上,看完了全程。
他起身,走到床邊将許霜辭蒙在腦袋上的獸皮扒拉下來一點。但許霜辭卻身體發顫,驚得睜開了眼。
見是晴,他才緩了口氣笑了笑,嗓子沙啞着疲憊道:“我先睡會兒,不用管我。”
翻個身,他蜷縮起來。
像嬰兒睡覺的姿态。
晴等了一會兒才爬上床。他的尾巴沿着獸皮移動,挨到了許霜辭的的手。
那雙手本該是細白修長的,但現在卻有些灰撲撲的,手心手背還多了許多細小的傷口。
等了許久,尾巴尖一緊。
晴耳朵輕顫,在亞獸人抓着尾巴翻身過來時微微擡起爪墊。
看着時隔幾天後重新窩在懷裏的亞獸人,晴輕輕将下巴墊在他頭頂。
摸就摸吧。
這樣謹小慎微的亞獸人,他不喜歡。
許霜辭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醒的時候,卻沒有那種饑腸辘辘的感覺。
他模糊地回憶了一下,好像在這期間被叫醒過,閉着眼睛被囫囵喂了些東西下去。
他輕輕蹭了蹭臉上的毛毛,動作又一滞。
在他即将要撤開時,卻發現背上的爪墊給他箍得嚴嚴實實。
“晴……”許霜辭跟晴胸口前的毛毛貼得嚴絲合縫,仰頭都難。
“睡夠了?”
“嗯。我睡了多久?”外面天還是黑的。
“一夜多一天。”
隔着毛毛,許霜辭也能感受到晴胸腔的震動。他閉着眼睛緩緩神,然後拍拍大貓的爪子。
“可以松了。”
晴擡爪。
許霜辭往邊上一滾,平躺好。外面黑着,得明天早上才能去開窯。
他雙手交疊,蓋在自己肚子上。
“你喂我吃了東西?”
“喂了。”
“那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
許霜辭心裏一暖。
大貓還是這麽好。
“吃烤肉嗎?我給你做。”說着人已經爬起來。
晴尾巴在床上掃了掃,“好。”
許霜辭彎眼,手探向晴的腦門,還沒摸到又停住。見晴沒反對,才将手虛虛拂過毛絨絨的腦袋。
那點力道,摸了當沒摸似的。
晴脖子微直,直接将腦門紮紮實實頂在許霜辭手心。藍眼睛幹幹淨淨看着他。
就是這麽一雙眼睛,最容易讓人心軟。
許霜辭心底一嘆。
順從地揉了揉大貓腦袋。
在看到晴眯眼時,緩緩收手笑道:“我去拿肉。”
再不走,又得抱上去。
烤肉的間隙,許霜辭又看了看拿回來的蛋。
蛋裏已經有大片的陰影了,裏面的小東西緩緩成型,最多再有半個月就要破殼。
給晴做了一頓大餐,他自己跟着吃了一點兒。
許霜辭又燒水,用獸皮在洞口角落拉起來一角有遮擋的地方,好生給自己搓洗了一遍。
在陶窯前坐了兩天,即便是用帕子擦了,身上也還是蒙着一層灰。
晴聞着那溢出來的清香,目光掠過獸皮底部露出來的細長小腿,眼裏隐隐含着擔憂。
這個天還冷,亞獸人根本就不适合碰水。
結果當晚,許霜辭就發起了燒。
他面上看着健健康康,底子卻本來就不好。
連日來的忙碌掏空了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身子,加上早春的天氣,洗了澡後即便喝了熱湯又烤了火,許霜辭也沒抗住這來勢洶洶的感冒。
睡到半夜,晴被懷裏發抖的亞獸人驚醒。
聽他一會兒喊熱,一會兒喊冷,鼻尖往他額頭上一碰——
跟煮熟的蛋似的,燙得吓人。
這病比之前看起來更加嚴重。
獸人因這個死的,也不計其數。
晴定了定神,萬分慶幸去貓部落的時候許霜辭學了草藥。
也得虧他做了筆記且晴學了字,不然那樹皮上的筆記他還看不出來。
晴變做人形,飛快出去扯了藥田裏對應幾種藥材,洗幹淨後往鍋裏一扔,加水後燒。
火被他燒着近乎要包裹整個石鍋,水開後,藥味兒頓時充斥着整個山洞。
晴一邊守着火,一邊給許霜辭灌鹽水。
等到藥煮好,他又忙不疊端出去在洞口吹風冷卻。
給許霜辭喂藥時,人卻緊咬牙關。
晴心裏着急,本就冷峻的五官更冷。他強制将人按在腿上,抵開牙關給人灌藥。
許霜辭嗆得咳嗽,淚流入注。
他細弱地輕哼着,睫毛被沾濕,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藥終于喂下去。
晴看他閉着眼睛,淚水停不下來,幹脆直接人形變出了尾巴往他手裏一塞。
許霜辭緊緊抱住,臉貼在尾巴上頃刻哭濕了毛毛。
人哼哼幾下,才安靜下來。
晴一直摟着他,等着藥效發作。
一晚上,許霜辭反複燒了兩次。
晴加大藥量,直接将洞外藥田裏降熱的藥薅禿了,才讓許霜辭平複下來。
這一番折騰,亞獸人終于消停了。晴才變做大貓,将人摟進毛毛裏。
但也是這會兒,心裏的後怕漸漸彌漫上來。
這一病,許霜辭又瘦了。
臉上的肉徹底沒了,腰成了薄薄一片,拉開獸皮衣能看到嶙峋的肋骨。
人恹恹的,卻還想着去開窯。
晴幹脆将人栓在了尾巴上,走哪兒将人帶哪兒,反正沒讓他離開過身旁。
昨晚的兇險,只有自己知道。
“晴……你松開我好不好。”甚至許霜辭都動手捏他的尾巴了,晴依舊不放。
連帶着許霜辭使了各種他以前摸了就會吓貓一跳的動作,晴也只是反過來,将他按在的獸皮上以同樣的方式搓揉回去。
許霜辭躺在獸皮上。
頂着一張被舔紅的臉,及耳的黑發淩亂,眼中含着水光。
他無力揪了一把腰上的尾巴毛。
“你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