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運籌帷幄
第88章 運籌帷幄
将軍打獵,沒有個把時辰回不來,因此二人還能相聚一會兒。這機會何等來之不易,不必言表。二人抵首厮磨,如膠似漆地相擁了許久才微微分開,在林中找了個好坐的石頭,倚在一處了。
此處清幽無人,可聞山中溪澗流淌,鳥語聲聲。春日的景色從不顯得凄涼,陽光從樹縫中投射下來,宛如世外之境。
二人交談近來境況,大多是奉江在說,從君在聽。奉江将聯姻之事同小公子詳細說了,從君靜靜地聽着,片刻後才道:“魯莽了。”
不論是皇帝還是奉江,都有些急功近利。若想收展戎兵權,必不能急于一時,要從長計議。如此步步緊逼,只會适得其反。然現在程允朝中無可用之人,又剛逢朝變,坐立不安,又是個少年天子,心情自然急切。照理來說奉江必能穩重幾分,在軍中做好手眼,平衡兩端。但又有小公子于此,奉江不忍看他日日受折磨,也就難免失措。
奉江并不應聲,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從君的額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天子他……”從君頓了頓,“可還安好嗎?”
奉江看向他,說:“聖上貴體無虞,朝中局勢仍是頗為動蕩,新舊勢力正在交接之時,難免生亂。”
他知道小公子是想問他如今局勢,也并不隐瞞,說:“邊将駐守易生禍亂,聖上有意改制,絕非朝夕之策。”
想要改制,必先把軍權收回手中,一方面是朝廷施壓與懷柔,另一方面就是看他們這些監軍的本事了。
改兵制勢在必行,此乃長久之計。程允為太子時和宴從君便就此商議探讨過,先皇也有此意,卻未能施行。這一大事落于程允頭上,如今實在艱難。但無論如何,總要推行下去,不然後患無窮。藩鎮割據,兵力将有,此朝不反,也要禍亂後世。
鎮西軍之勢從君自然知曉,奉江沒有多提,道:“安北府沒有動靜,不知安北大将軍如何權衡,倘若安北表态,鎮西局勢能平穩些許。平南軍一向安穩,多年無戰亂,平南大将軍并非嚣張的性子,聖上暫且不為憂心。”
國境四方,唯有西北頻頻生亂,安北和鎮西各守芒線的一部分,有兵力交接的地域,因此程允不免憂心。鎮西大将軍展戎如今态度是絕不退一步,安北軍的态度就至關緊要了。
從君垂眸聽着,眼中情緒紛亂。在腦海中追憶大魏的地圖和邊防布置,又去回想平南大将軍的一些事跡,分析程允的計劃。
奉江專注地看着他,突然問:“你同聖上曾經朝夕相伴……事到如今,可曾怨過嗎?”
從君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沒有回答,只是清淺地笑了一下。
他将頭往奉江肩窩倚了倚。奉江更緊地摟住他的肩頭,看着遠處樹木,說:“不知聖上遷怒于你,可曾悔過。”
他話音剛落,小公子就點住了他的唇。奉江一頓,斜眸看向從君,小公子放下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聖上正處多疑之際,萬不可犯傻。”
奉江看着從君的眸子,攥住了他的手,嘴唇蹭着小公子的手心,沉聲說:“我知曉。”
天家無情,怎可妄想聖上回心轉意,收回覆水。伴君如虎,奉江難得贏得天子信任,萬不可铤而走險,出一分纰漏。
“我只是不知該如何……”奉江深沉地看着從君,話語戛然而止,又将臉在小公子手中蹭了蹭。
“我知道。”從君答,“我知道。”
小公子翻身跨坐在奉江身上,奉江忙攬住他的腰。從君雙手捧着奉江的臉,說:“我與聖上一同長大,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你專心輔佐皇上,不必為我憂心。”
二人四目相對,小公子吻了他一下,湊近幾分,說:“如今聖上意圖遠攻近交,先平鎮西安北,再取平南。雖自有道理,但困難重重,非朝夕之事。”
這些計策,奉江出京前便同皇上多次密議,并不是沒有想過。但平南軍向來安分,若直取平南,未免有些“欺軟怕硬”,恐反失平南大将軍之心。因此程允才借戰亂之名,将奉江派往鎮西。
如今鎮西不下,若再取平南,更易落人口舌,贻鎮西安北笑柄。
從君搖頭,道:“此次聯姻之事,雖未成行,但衆人皆有所耳聞,已是對鎮西的打壓。同是邊将,平南大将軍與安北大将軍必有計較。”
這刀懸在頭頂,只看砍誰不砍誰。安北大将軍雖說無所動靜,但暗地裏必然已與展戎劃清些界限,以防引火燒身。此時若再對安北有所舉動,安北必生不滿與警惕。
三軍之中各有暗探,手眼相通。平南大将軍再知曉此事,必将更為坐立不安,此時使人傳話,使平南大将軍知曉,聖上不動平南軍,乃是對平南軍的信任。
三府邊将,唯展戎如此年輕氣盛,尚未成家。其餘皆已立業,受家室親族所累,心有挂牽,又不如展戎功勳卓著,思量更多。平南大将軍本就不是桀骜的性子,如此恩威并施,不愁他不低頭,具體如何,就看時間與程允的手段了。
三方守将,數平南離皇城最近,平南兵權得手,聖上便可無虞。而這兵權只要有一方收手,其餘邊将皆是坐不安穩,不說大将軍如何,底下将領亦是會心态動搖。此時若再使計奪得安北,鎮西軍便如同甕中之鼈,孤掌難鳴。任展戎再過桀骜,也不得不低頭。
從君說的只是大方向,具體如何施行,還看程允與內閣官員。但無異于另辟天地,使人耳目一新。
奉江聽小公子三言兩語點化,茅塞頓開,望向小公子的眸光更是深邃。宴從君長于鳳閣,乃是入相之才,如今淪落至此境地,困于方寸之間,仍有如此計謀,可謂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要奉江如何能不扼腕嘆息。
奉江與小公子額頭相貼,嘆道:“我情願與你不曾相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