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前奏
第70章 前奏
過了上元節,年味就淡了。軍隊也逐漸恢複從前莊嚴的氣氛,每日操練巡邏,展戎雖不在,但一切仍是井井有條,展連豪并不得閑,不過此時時境安穩,到底不如出征時忙亂,奉江亦是如此。
他來監軍,其實不過是監視展戎,如今展戎不在府中,他與展連豪等人的書信更不可能落入奉江的耳目,因此奉江處理得也盡是些平常公務,審核簽章。展連豪似乎是有意晾着他,相關軍務,從不召開會議,現在差不多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
展連英在瀚城,每一旬遞回情報。戎人此時安分得很,并無大事,大多只是日常彙報。
轉眼就到了二月初二,春耕節。一大早将軍院裏就有了些動靜,管雜事的小厮來撒草木灰,沿院撒了一圈,連廊屋的門都沒有放過,從君站在格子窗前看,侍女走上前來為從君披上了一層外衫,另一個又把藥案呈了上來。
從君面無表情地接過喝了,拿起一顆蜜餞放到口中。這兩個侍女是将軍的貼身侍女,分別叫春風、秋露,地位很高,行事也很有她們的主子的風格,不似尋常奴婢嬌軟,面上全無一絲顏色,公事公辦,一絲不茍。
從君與她們從來沒有多餘言語,她們也不多問其他,每日服侍從君穿衣用膳,雖是周到,但比起伺候主子,倒更似照料主子養的金絲貓。
從君展臂由她們為自己穿衣系帶,秋露宣讀公事般道:“将軍一行已到秦都,據掖州十日之程。”
從君嘴唇微動,又斂住了細微的表情,斂眸輕聲答:“知道了。”
用過早膳,從君不願在院中多留,道要出去走走,侍女沒有多加阻攔,為他披上輕裘,換好鞋子,送到了屋門口便作罷。
府門前已有輪崗的士兵站崗,目不斜視。從君朝西院去了,去找紅藥。
剛到院門口,就見裏面煙塵騰騰,紅藥打着扇子,倚在門口香椅上笑盈盈地看着院中間,女婢們正在踩沒有熄滅的火星,把草木灰收起來,也各自撒在門前。
紅藥見從君來了就坐了起來,笑盈盈地看了從君一樣,二人朝樓上走。
紅藥推開屋門,回頭看了從君一眼,道:“今早有消息回府,說将軍到了秦都,你知曉嗎?”
“嗯。”從君答了一聲。
紅藥把他讓進屋裏,看向他,問:“你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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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榻上坐下,從君說:“今晨,秋露告訴我的。”
紅藥挑眉,把身上披着的一層輕裘脫了去,又幫小公子去了輕裘,收好搭在一邊椅子上,一邊準備煮茶的工具,一邊說:“不知她什麽意味,但歸根結底算是提點了你一句。”
“我說看你今日怎麽這麽低郁。”紅藥說着忙裏偷閑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你巴不得他永遠不回來呢吧。”
從君哪裏有話可說,紅藥悠悠道:“你也沒想瞞,他也沒想攔,你怕個什麽?”
逃也逃不過,從君自然是知曉的。但心裏明白是一說,本能反應是一說,他一想到将軍就要歸來了,心中滋味難以言說,坐立不安,往邪乎了說,倒恨不得馬上出點什麽意外,夢裏直接醒不來了才好。
紅藥雖然心疼,但看他模樣就覺得好笑,兩個喝茶閑談,盡聽着紅藥奚落了。喝過一盞茶,從君突然問:“紅姐,我受刑之時,生肌膏還有剩下的嗎?”
紅藥倚在身後軟墊上,懶洋洋地答:“有,你要那個幹什麽?”
總不至于這樣未雨綢缪罷?
從君朝門口看了一眼,放下手中茶盞,解起前襟的扣子。紅藥一下坐起來,打趣道:“做什麽,色誘你姐姐?”
說着,神色也正經幾分,去把房門好好地闫上了。回來時小公子把衣服解到了腰側,扒開裏衣,露出肩膀和鎖骨上的紅點。
奉江到底顧忌,再怎樣動情,也沒敢往脖子上招呼,幾處愛痕都是留在胸前和肩頭了,還有一些已經淡了,但從君膚色白,多少能看到點痕跡。
将軍怎麽說也得個十天才能回來,到那時候印記說不定已經消退了,從君謹慎緊張到這種程度,他雖未表現出來,但對将軍的畏懼可見一斑。
紅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哪還能說什麽奚落的話。他去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裏翻了一通,取出個小瓶,站到從君對面,用小指蘸出點藥膏,為從君抹上了。
“關二爺的傷藥抹蚊子的包。”紅藥半是嗔責地說,翻了下眼皮看向從君,小聲斥道,“讓你那好監軍輕點下嘴,什麽事都沒有了!”
什麽膽大忤逆的事都敢做,犯起慫也沒見他含糊,臨到頭上了就垂眉耷眼的模樣,怕都怕得波瀾不驚的,真是個活祖宗!
紅藥把瓶子往榻上方案重重一放,又倚回她的舒服窩去了。從君合上衣襟,平淡地說:“謝謝紅姐。”
“您可少謝我!”紅藥翻了個白眼,對從君勾了勾手指,從君把果脯的食盒推前一些,紅藥伸手拿了個咬了一下口,微微皺了下眉,看向從君漫不經心地說,“你要真想謝我啊……”
她突然來了精神,坐了起來,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更有幾分女子的狡黠意味,道:“不如朝将軍給姐姐讨個貍奴玩玩,嗯?”
小公子不解地看向她。
紅藥又軟踏踏地倚回去,嬌聲嘆了口氣,說:“狗将軍,我想方設法讨了近兩年,他就是不理啊。”
從君看着她模樣,嘴角動了動,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同樣深陷泥沼,紅藥就像是泥坑裏的太陽,是一片黑暗中一抹暖人的紅。之于從君是如此,之于軍妓營中那些軍妓是如此,一片慘淡中只有她一個是熱烈的,看着她,就好像抓住了一縷活下去的奔頭,再苦再難,也能有點勁頭了。
還有半年,紅藥就能恢複自由身了。沒有紅藥的日子會是怎樣的,此時的從君從來沒想過。
是夜,時近三更,程允處理政事,自酉時起再未動身,頭昏腦漲。
他再度翻開西北的那封密報,随意翻看,腦中還在想着混亂的朝堂,皇上的手微頓,忽地睜大雙眼,靈臺清明。他驚訝地發覺軍報中所提的權衡之術,竟是可暫解此時朝政之亂。
程允再度翻過剛才擱置一旁的奏折,頓覺茅塞頓開。這策略好似早就存在他心中,十分熟悉。在此刻,天子只當是受了軍報啓發,未曾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