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章
45章——一山不容二王
約定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考慮到地區不同,我原本的計劃是坐車去找他們,可一如反常的是,一直處于失聯狀态的Mikey居然主動聯系了我。
校服口袋裏新配的手機響起鈴聲,我翻開滑蓋,在看見“武小道”的來電備注後摁下撥通鍵:“喂,這裏是夏川。”
花垣武道:“下午好夏川桑,事情是這樣的…诶诶Mikey君——”
一陣鬧騰的小騷動過去,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變了個調,是陌生的嗓音,起初有些懶洋洋的:“啊,我是佐野萬次郎。”
我禮貌回應:“你好,Mikey。”
報完家門,Mikey的語氣一下子輕快起來,十分自來熟地說:“武小道告訴我別在放學前打你電話,還不讓我直接騎車來學校找你,吶,你有空過來一趟嗎?”
“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我對着空氣點頭示意,說,“今晚幾點?”
“現在就來,越早越好。”Mikey向來不按套路出牌,他的話題迅速一轉,“對了,你身邊帶不帶九井或者乾?”
我思考了一會兒:“不帶。”
“和我想的一樣!再怎麽說他們也要繼承未來的黑龍啊,今天來了也沒用。”Mikey自說自話地留下一串沒有前因後果的結論。
他的話語再度跳脫到了其他內容:“草莓和藍莓,你選哪個?”
我:“感覺差不多…算了就藍莓吧。”
Mikey:“好,待會見!武小道,手機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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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上電車,默默地将滑蓋重新合起,窗外的沿途風景一閃而過,腦海中下意識深入分析起這番話所蘊藏的含義。
直到一個剎車沒站穩,現實從物理層面把我從思索中拉出,站穩了腳跟後,我不禁抿嘴微笑,放輕松地揉了揉鼻尖。
都是穿越過的成年人了,武小道和Mikey想必是靠譜的吧。
*
……當我沒說。
在踏入這扇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徹底後悔了。
Mikey喊我過來,全程都沒提到碰面地點的情況。
此刻,電影級別的鏡頭感在我面前拉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一間因資金不足而臨時荒廢下來的大棚倉庫裏,光線從碎了一半的天花板斑駁地灑下,在人們身上投下斜斜的影子。
我歪了歪頭,在疑惑中和好多人對上了視線,努力朝每個熟面孔點頭示意。
目前看來,完全就是東京萬字會成立時的初創成員內部集會現場。
“你來了啊,優小茗。”
“?”我詫異地擡起頭,看向身高不足海拔來湊的Mikey。
這疑似名字變體的綽號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
下一秒,Mikey從集裝箱上極其輕松地一躍而下,肩膀挂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外套,卻穿出了風衣的boss氣場來。
風完全吹不掉他的外套,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在分神胡思亂想的時候,Mikey已經站在面前,讓我看清了裏面那件疑似小學制服的襯衫。
Mikey手拍上我的肩膀,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
緊接着迅速回頭轉身:“聽好了,各位!”
笑容随着他高調的音量不斷擴大,那種自內而外的情緒感染力強大到仿佛沒有盡頭,連我都忍不住沉浸于此,靜待着洗耳恭聽。
“她是夏川優茗,以前幫過我和武小道的大忙,從今往後就是我們照着的人了!”Mikey堂堂宣布,聲音在整個倉庫內回蕩,“無論她今後去了哪,跟了誰,都算我的人!”
我一時噎住,小聲打補丁:“應該用自己人吧…你這句話讓外人聽了很有歧義。”
“會嗎?有什麽區別嗎?”Mikey很單純地問。
武小道跟着走上來:“确實可能會…不過我相信大家都明白Mikey君的意思。”
我手忙腳亂地戳了戳自己的手心。
這也太突然了,對于素未謀面的這群人來說,毫無鋪墊地要求所有人都要把我記在心上,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正當我以為會有人出聲質疑時,原本因Mikey的發言而風平浪靜的四周陸陸續續給出了反應。
林田春樹(阿帕)豪邁地一喊:“哦!知道了!”
“……有些沒太搞懂,總之按你說的就是了。”場地圭介摸了摸後腦勺,“喂Mikey,具體是怎麽個保護法?看到有人欺負她就報複回去的那種嗎?”
Mikey:“沒錯!”
“好,我記住了。”嘴角沒有菱形疤痕的明司春千夜果斷應下。
介于他那張看起來和二十年後幾乎一致的臉,還沒完全放下心理陰影的我毫不猶豫地挪開了眼睛。
視線恰好落在了書包的肩帶上。
“那今後就有勞各位了,我帶了點東西,就當是見面禮。”我把包裏的一個小文件夾抛給武小道,拜托他分一下。
在場衆人包括我都沒有多想,有那麽一兩個人直勾勾地盯着褐色的包裝紙,對我送的東西感到好奇。
武小道從距離最近的三谷隆開始發,伸進文件夾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層薄薄的平面,憑直覺抽了出來——
“是紙幣…咦,裏面裝的居然是錢嗎?”武小道猛然發現自己捏着一大把燙手山芋。
“诶!?”三谷隆才擡起的手馬上收了回去。
“今年在起步階段,還沒掙出頭,我随便給點,你們也随便收一下,別放心上。”我相當自然地回答道。
阿帕的眼睛咪成了一條縫:“我一周的零花錢大概也就一張這麽多了吧……”
“開什麽玩笑,阿帕一周的零花錢也夠多了吧!!”場地圭介越想越不對,立馬提起一口氣,“多少???”
Draken在驚訝中反應過來,當場要拒絕:“還是不收——”
“堅仔剛才肯定把這個想象成保護費了。”Mikey故意打斷他,一副偷樂的表情,“眼睛都在發光哦。”
Draken額頭冒出井字:“沒有!”
“就算早就知道夏川桑很有錢,但親眼看見還是會被吓到。”武小道猶猶豫豫地結合起時代背景,“現在應該沒人會初次見面直接送錢的…吧?”
我抱住手臂:“是嘛,我倒是開始覺得送錢是件很方便的事情。”
“在研究出別人的喜好前,與其繼續糾結買什麽禮物贈送,還不如給最萬能的通用貨幣…啊不小心扯遠了。”我急忙思考該用什麽通俗易懂的話來向小學生解釋清楚。
想到了。
“是的,我有錢,同時我愛撒錢。”我打了個響指,完美。
“……!”
所有人的表情不約而同地顯露出各種程度上的敬意。
武小道手心顫抖:“果然是夏川桑。”
“何況今天送出去的錢,遲早有一天我會收回來,這就是經濟。”我承接上文,“你們的隊伍成立多久了?”
Mikey久違地安靜下來,認真點了點手指,朝我比茄子手:“兩個小時。”
“…還真是巧啊。”那不就是我坐車過來路上剛确定下來的意思。
我偏過頭告訴他們:“我之前投錢找人開了家店,等你們想好特攻服的設計後可以直接去訂做,有設計稿的話能便宜一半以上。”
三谷隆眼睛一亮:“真的嗎!?”
“真的。”我點頭。
阿帕敲腦門:“不行,完全不能理解你們在說什麽……越聽頭越痛!”
“所以說,優小茗很有趣啊。”Mikey頗為自豪地表示,他的笑容不減,“要是優小茗能來我們隊就好了,吶,要不要加入東萬?”
“我大概率和可可阿乾一隊,他們去哪我呆在哪。”我婉拒道,轉念一想發現了不對勁,“等等,誰和你說我要當不良了?”
“不良少年優小茗。”Mikey立刻喚上,趁我炸毛前将一個表面縫着小熊圖案的袋子拍到我的掌心。
“艾瑪昨天的家政課作業,特意說要帶給你的,這包加了藍莓。”他說,“你好久沒來道場,爺爺他問你基本功落下了沒。”
我心虛地扭脖子:“風好大,我什麽也沒看見。”
武小道:“…夏川桑,後半句說錯詞了。”
*
集會解散後,武小道和我跟着Mikey走在回佐野宅的路上。
當初我們三名穿越者碰頭完畢,帶着前幾次穿越立下的Flag,我站在佐野道場的門口,鄭重起誓:“我要練成鐵頭功!!”
改寫多災多難的腦殼!
佐野爺爺大聲回話:“不教這種東西!”
我絕不屈服:“那我要揍飛整個世界的不良!”
“這裏不教打架!”佐野爺爺頭疼地往屋裏喊,“真一郎,你又在帶壞小孩了嗎!?”
被迫背鍋的真一郎拿着鍋鏟從廚房沖出來,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啊???”
“不怪我啊爺爺,優茗她一直都是這麽想的!我說真的!!”
總之,現在的我擺脫掉了前世界線受傷的腦殼,既然擁有了健康的身體,那麽努力提高武力值這件事就進入了我的長期計劃表。
小巷邊,我小口小口嚼着艾瑪親手做的藍莓餅幹,聽Mikey講起一段往事。
黑川伊佐那被從母親那裏接走後,住了小半年的福利院。
有天,兩個自稱是艾瑪的兄弟——所以也是他的兄弟的怪人出現在福利院門口。
空氣中摩托渾濁的尾氣漸漸消散,一個看起來高大又有氣勢的黑色飛機頭硬是被另一個黃毛小子推到身後。
Mikey伸出手指,旁若無人地對他宣布:“我們是你的家人。”
黑川伊佐那沒反應過來,他愣在原地:“?”
Mikey下定決心拿出殺手锏,直接喊道:“哥哥。”
黑川伊佐那神情微動,眼看就要開口,Mikey快刀斬亂麻:“雖然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但不會有什麽區別。”
“我們可以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他極為專注地點頭,旁邊的真一郎快要繃不住了。
伊佐那在超乎常人的無語之中沒有選擇發火,而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冷笑。
後來兩人打起來了。
對此,Mikey實在是想不通。
“我提前制止了會影響他一生的事件,為什麽結局還是原樣?”Mikey不滿地撇下眉毛,頂着黃色布丁頭發型晃了晃腦袋,“想不通。”
武小道朝我用力一點頭,我們的穿越組三人小團隊呈現出了一個三角形面對面站立的姿勢。
他們這樣的神态,就是在有意識地詢問我的見解。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張口就來:“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黑川伊佐那他現在是個小孩子?”
“诶?”“啊?”
“不能用太苛刻的眼光去看待小孩子的行為邏輯。”我開始一頓胡扯地講述起來,“在得知自己和你們不是血親後,黑川他是怎麽對待真一郎與艾瑪的?”
武小道回憶起他在佐野家做客的日子:“黑川君還是會喊真一郎君為哥哥,也會經常帶艾瑪一起出門玩……”
我适時打斷:“唯獨不理Mikey?”
“…确實是這樣!”武小道覺得我簡直是神了。
“真一郎是年齡差距很大的長兄,艾瑪是最小的妹妹,只有Mikey你和他年紀相仿。”
“他沒有血親在身邊,還在福利院待了這麽久,來到一個新環境肯定想博得更多的關注吧。”
“同時按你們描述出來的性格,他不會僞裝情緒,也就沒什麽陰謀詭計,可能就是單純的不服輸,想要讓Mikey你知道他才是二哥,讓真一郎和艾瑪多重視起他——大約是這樣,小孩子的私心表現出來還是很強烈的。”
我順毛(話說我怎麽到哪都在順毛):“放寬心啦,沒出什麽大事,先按平常方式相處下去就可以了。”
“平常方式啊……”
只是我沒料到,接下來Mikey所描述的內容能讓我們大跌眼鏡。
周一:偶遇,為了黑龍下一任總長繼任問題照例打了一架。
Mikey有東萬,其實不在乎黑龍總長的位置,但礙不住對面是口口聲聲要稱王的伊佐那。
兩人性子裏的那一丁點壞脾氣在一片屋檐下暴露得淋漓盡致,簡而言之,雙王是絕對不可能互相看順眼的!!
周二:碰見了,根據艾瑪先喊了誰叫哥哥而吵起來,遂打架。
後來艾瑪說她也忘了,好像誰也沒叫。
周三:見,打架…(此處省略二十字誘因)真一郎聞訊沖出來拉開了兩人,分別錘腦袋,後續給每個人都安排了長達五分鐘苦口婆心的談話。
然而沒人在聽。
Mikey睡着了,伊佐那把手伸桌底下,在幫艾瑪的新愛好打毛線團子。
周四:Mikey在邊吃鲷魚燒邊打瞌睡的時候如夢初醒,意識到——不能再這麽無用功下去了!為了幹架而幹架的相處是沒有未來的!!他要改變!!
周五:打了。
我:“…………”
此處的沉默聲震耳欲聾。
武小道猛地低下頭:“抱歉麻煩你了,夏川桑!!”
“別急,我在思考。”我扶住額頭。
以為是什麽牽扯到命運論的重大緊急事件……搞了半天,完全是你來我往的正常兄弟扯頭花啊!!
倒不如說是因為關系足夠穩固才能達成互損。
“你們就這麽長長久久地打下去吧,挺好的。”我說出結論。
武小道的表情一下子驚恐萬狀:“連夏川桑都放棄掙紮了嗎!?”
“不,主要是我在那麽多條世界線的經驗裏明白了一個道理。”我緩緩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們不良打架并不僅僅是打架,而是一種全新的語言。”
“打架可以是你和伊佐那之間獨有的交流方式,你一拳我一腳,話全在動作裏了。這…何嘗不是一種話聊呢?”
穿越者小隊但凡缺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變得像今天一樣如此穩固。
沒有我,這個家得散。
“姐姐——”
好了,我的家也來了。
“阿乾哥在道場找人單挑,所以我跟姐夫在門口等你!”夏川陽平一蹦一跳地歡呼起來。
武小道震驚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淡定到面無表情的九井一,小聲詢問我:“可可君他…也覺醒記憶了嗎?”
我:“沒有啊。”
武小道欲言又止,我從他的臉上讀出了類似“陽平的稱呼真的沒有問題嗎?”和“原來如此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幼馴染感情進度”的想法,眼睛也在幾秒鐘內完成了從“質疑”到“理解”的飛快轉變。
“是某次開玩笑留下來的調侃,你看,可可他早已經習慣了。”我解釋道,擡手指過去。
考卷上寫錯名字事件恰好和陽平修改稱呼的時間點吻合,都來自于虛構出來的過家家游戲綽號……我想可可一定是這樣想的,嗯。
“請不要用有色眼鏡看待真相,畢竟可可他年紀還小。”我很有原則地說。
武小道相信了我的話:“有道理。”
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武小道重新收拾好心情,上前打招呼,卻收獲了九井一投來的奇怪視線。
“你是黑頭發啊。”九井一意味不明地感嘆了一句。
武小道呆住:“诶?”
夏川陽平看熱鬧不嫌事大:“噗!”
我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黑頭發怎麽了?和你的發色很像嗎?”
“沒事。”九井一岔開了話題,似乎剛才那句話真的是随口一提,“下周要期中考試,阿茗你複習了嗎?”
“當然沒有。”我臉皮厚,說得坦坦蕩蕩。
九井一:“周末我要去圖書館,等道館這邊下課了你要不要一塊去?”
“好啊……慢着。”我的下意識應答太快,差點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經過了長達一周的前期觀察,周末我需要踩點去正式認識一個老熟人。
于是我說:“圖書館我去不成,上學日再約吧。”
“知道了,你最近在全國各地認識的人可真多。”九井一不打算接着問,半個身子已經跨進了佐野家的宅院,禮貌地說出了拜訪用語,“打擾了。”
我嘆了口氣,附和:“朋友還是算了…單單這個詞無法完整地概括我跟他之間的關系……”至少得加個曾經的宿敵。
“什麽??”
九井一突然放棄了他平靜的聊天風格,重新沖到門口發問:“你是去找人約架!?”
“怎麽可能!”我用力拍牆,“在你們眼裏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
Mikey很認真地回答問題:“給除了我外所有暴走族隊伍發短信約群架,然後靠智取站到最後的人。”
我頓時感到渾身輕飄飄的,嘴上逞強:“就算你這麽誇我,我也不會變得有多開心——”非常開心!
“以防萬一你還是叫上阿乾吧,有架打他肯定樂意去。”九井一說。
我判斷了一下那人的戰鬥力,搖搖頭:“算了吧,真要動起手來,他絕對是我都能打贏的類型。”
夏川陽平反應迅速地補充:“姐姐你要去見誰?那個人——我是說,假設他是個人,而且是男生的話,他是黑頭發嗎?”
我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猜對了。”
畢竟那個人是稀咲鐵太。
考慮到陽平他對染成黃發和染黑皮膚前的稀咲沒有印象,對此我額外補充:“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天生應該是黑發黑眼睛。”
夏川陽平瞳孔地震,突然舍棄掉姐夫一詞大喊了一句:“九井哥!!!”
九井一用力錘牆:“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我:“……?”
他們倆今天犯了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