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章
13章——（初始線回憶）年幼時分辨不清（上）
小學六年級的某日，由于社團課提前結束，夏川優茗留校寫作業。
那天，放學鈴早在一刻鐘前敲響，餘下的同學陸陸續續離開，隔了兩個班的九井一輕車熟路地拐進教室，跨腿反坐上她前桌的座位。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赤音姐的。”九井一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诶？”夏川優茗錯愕地從作業裏擡起頭。
九井一重複：“已經能夠确定了，我喜歡乾赤音——”
“——诶！？”夏川優茗吃驚到雙手捂嘴，“你、你說這些話不會感到害羞的嗎？你就這樣全都告訴我了？”
九井一“咦”了一聲，奇怪地反問：“告訴你也沒有關系吧？我身邊既認識赤音又和我熟得來的家夥就兩個，阿乾他沒那個腦袋，我就先和你說咯。”
夏川優茗性格內向保守，聽不得那麽直白的話，臉羞紅：“可是、可是如此一來，你是不是決定得有些太早了？”
“我爸爸媽媽說…結婚是要到未來才能思考的事，而且結婚對象的人選也要很慎重地考慮。對于我們女孩子而言……”
又來了，又來了。
九井一撇撇嘴，不想聽眼前這個處處聽從家裏的人滔滔不絕那些個繁瑣的規矩。
“那怎麽樣，反正未來也沒差。”九井一小聲嘀咕，“喜歡就是喜歡。”
夏川優茗略顯茫然地點點頭：“好吧…只能說，不愧是一君的答案？”
【一君。】
Advertisement
簡短的稱呼瞬間激起到了九井一內心的觸動，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道柔軟又細膩的嗓音，在未能聯想到面龐之前，他突然想起：
是優茗在叫他。
赤音和優茗都會喊他“一君”，所以不是只有赤音姐這麽喚她，應該是女孩子獨有的習慣。
他和乾赤音、夏川優茗幾乎是同時間認識，中間介紹都人是阿乾，一個是姐姐，一個是發小，總之，她們成為了橫跨九井一整個童年階段除家人之外，接觸最多的異性。
九井一認為自己想得很周全，他要向乾赤音告白，來找女生尋求建議是最方便穩妥的。
“有點糾結該怎麽開口比較好。”他說出自己的顧慮。
“計劃想得再多也沒有必要吧。”女孩的聲音細微卻十分篤定。
“因為一君想做的事，從一時沖動起就會忘掉事先準備好的計劃，接下去的過程卻總是會變得很順利……”
夏川優茗談及這些時，那雙平日裏垂下的綠眸會一下子睜得老大，目光會旁若無人地在他身上掃過，眼底似乎發着光。
怪異的舉動讓九井一始終沒想通，夏川優茗那麽起勁的樣子分明是在誇他吧？怎麽她才像被稱贊的那一個。
“一君加油上就行了！”夏川優茗握拳給他打氣，肩頭的兩個馬尾随之晃蕩。
于是，九井一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發型上。
他的嘴比腦子快：“我說你啊，辮子紮得那麽緊，還一直保持這個發型，皮膚會很痛的吧？為什麽不解開放松？”
行動更快。夏川優茗還沒反應過來，九井一已經上手扯斷了綁頭發的皮筋。
“唔……”夏川優茗犯難地思索道，“沒有想過。”
九井一如法炮制，利落地解掉了她另一邊的馬尾辮，這次他有小心控制力道，免得再像上一根那樣崩斷。
棕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九井一伸手進去把發理順，模仿起前幾天在課外書上偶然瞟見的按摩手法，從輕按太陽穴到揉兩下緊繃的頭皮。
夏川優茗認真地閉起眼。
黑色的細皮筋留一根也沒用了。
九井一幹脆把它挂在自己的腕處，甩甩手：“好了，我們回去吧。”
“阿乾呢？”夏川優茗背起包跟上前。
“他估計又和同學約出去玩了吧，別管他，走吧，優茗。”他說。
……
不出意外，告白失敗了。
九井一嘗試挽留：“是因為年紀嗎？我是認真的，跟年紀沒有關系……”
“我明白，可是一君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喜歡我？”乾赤音耐心地問道。
九井一思考了幾秒鐘，生怕猶豫太久會帶來不好的結果。
“赤音姐很漂亮。”他說到一半愣了下，紅着臉手忙腳亂地解釋，“當然了這不重要，我從小就認識赤音姐了，所以赤音姐的一切我都會喜歡。”
“一君...果然很溫柔呢。”乾赤音忽然自言自語般地談起。
“碰到喜歡的東西會小心仔細地保存，遇見喜歡的事情會嚴肅鄭重地對待。”
“等一君有了最喜歡的人，肯定也會一心一意地關注着她的全部吧。”
乾赤音微微一笑，表明了她的态度：“呵呵，真期待看到那樣的一君啊。”
挽留也以失敗告終。
九井一郁悶地在河邊撿石子丢。
石頭在水面上舞動，連續飛濺起好幾片水花。路過的同班男生認出他的背影，遠遠高喊的大名。
那群男生——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促使他向乾赤音告白的主要推動力之一，此時借着贏下九井一告白鐵定會被拒絕的賭局要求他請客。
九井一興致不大，但總要找人聽他訴苦，索性應下。
請客地點在一家新開的拉面店。
店鋪開設的地點雖然偏僻，但口味俱佳，靠質量宣傳，生意紅火，客人一波接着一波。
一只腳踏入青春期的男生們有說不完的話題和充沛的精力，偶爾會聚攏到一塊悄悄聊起些面紅耳赤的東西。
他們大多純屬口嗨，實戰為零且葉公好龍，然而誰能料到，半路殺出個九井一。
原本興致缺缺的九井一在一次話題裏忽然領悟到了什麽。
好似憑空長出一根戀愛神經，如夢初醒般在腦內快速掃過一遍自己的生活。
在那個年代，男生們普遍會喜歡的女性類型都有相近的共同點，耳濡目染之下，九井一被推動着檢索起關鍵詞。
賢惠溫柔，待人體貼呵護…再加上最近看到的一個熱門的形容詞，叫作氣質知性。
撲通、撲通。
心髒直跳的感覺不會作假，九井一很快接受了現實，并且果斷地付諸于行動。
至于結果不盡人意那都是後話，同班男生們的調侃與嬉鬧聲此起彼伏，九井一看向空蕩蕩的碗底，心想還沒吃飽。
——這個點，夏川優茗吃過飯了嗎？
今天放學後好像看見她走了反方向的路，似乎是去補習班。
補習班放學會更晚。
九井一撥弄起翻蓋手機，發送短信。
十幾分鐘後，那群同班男生吃完飯走光，夏川優茗才扶着門框，緊趕慢趕地抵達拉面店。
“別跑得那麽着急啊，拉面又不會順着河道自己跑掉。”九井一把夏川優茗的書包擺到旁邊的空座位。
服務生見了上前阻止：“過會趕上飯點了座位吃緊，能不能多留個位置給其他客人？”
夏川優茗連聲道歉：“好的好的，十分抱歉，我沒有注意到……”
九井一趁她拎包前先行搶過，并攏雙腿，将書包扔在自己的膝蓋上。
反手拍出張菜單：“你想吃什麽直接點就好了，啊，老板娘，我要碗跟她一樣的。”
裏面的廚師掀開簾子怒道：“是老板不是老板娘！”
九井一裝沒聽見地晃起腦袋，側頭詢問：“你要加叉燒嗎？”
夏川優茗：“可以的…”
“加幾塊？”
“诶？兩塊吧…”
“醬汁要澆哪種啊？”
“一君有什麽推薦的嘛…”
到最後仍然是九井一替她做出了大部分的選擇。
觀察着夏川優茗吃東西的樣子，九井一不知怎的陷入到回憶。
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一只倉鼠。
倉鼠本來住在寵物店的透明展示櫃裏，每天會被投喂不同的五谷雜糧。
吃東西的時候，那只倉鼠會先把爪子磨尖，再把食物一點點磨碎，最後安心地抱在懷裏，一小口一小口地咬。
雖然吃得又少又慢，長期積累下來卻塞滿了一整個腮幫子，而後，倉鼠就着囤起的食物自在地在木屑堆裏打滾睡覺，惬意十足。
寵物店的店員說：“別看它那麽乖，以前在合籠裏超級兇猛，敢和它搶地盤，見到都咬，沒倉鼠比它更瘋。”
九井一不信：“可它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只普通的肥球。”
寵物店的店員聽樂了：“俗話說鼠不可貌相，這也算是一種反差萌吧。”
彼時的九井一沒聽懂“反差萌”是什麽意思，他深思熟慮過後，第二天再次來到寵物店，把那只倉鼠領回了家。
他真的管它叫肥球，肥球健健康康地活了四年，在剛過完四歲生日沒幾天，壽終正寝了。
在這四年期間，九井一也不是沒對店員口中的“兇猛”和“瘋”肥球好奇過。
他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想學習如何讓倉鼠變得一下子富有攻擊性，對肥球展露出不一樣的一面産生過期待。
可是到最後都沒舍得動手。
肥球其實很好養。在接手肥球之後，九井一定期給它投食，更換木屑和幹草，在那以後觀察它獨自過得樂在其中的樣子，每次都忍不住發笑。
他心想：與其去追究肥球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還是看它保持現狀，一直開心下去才更好看。
回到現實，九井一發現夏川優茗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她一邊往嘴裏塞面條，一邊疑惑地回看過來。
“有什麽事嗎？”
想來想去，九井一還是回歸了最初的話題：“赤音姐拒絕了…”
夏川優茗擡手打斷，她吃面太快噎住了，正在往喉嚨裏灌水。
茶杯砸在桌面：“怎麽會！？”
“那你很傷心嗎？要去做點開心的事嗎？或者說，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可以去做！”
一向內斂拘謹的青梅仿佛變了個樣，九井一見怪不怪。
畢竟，夏川優茗在對待吃飯這件事情上抱有一種原則性的追求。
與刻板印象不符，夏川優茗會很專注地吃飯，重點是吃飽飯，偶爾會因此吃得很多。
這時候的她會把平日裏重視的所有外界評價和門面都抛之腦後，甚至會毫不避諱地指出店家給她打的飯少了，語氣堅決地要求添飯。
鬼使神差之下，九井一伸手戳了一下夏川優茗的臉。
對準圓臉頰，戳兩下、三下。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尴尬地收回手，生硬轉移話題：“你覺得這裏的拉面和家裏的哪個好吃啊？”
“家裏的？是說我自己做的嗎？”夏川優茗說，“那還是這裏專業的更好吃。”
九井一：“嗯…可這裏的做法有點鹹，我還是喜歡家裏淡口的——”
“喂，小子。”老板兼廚師探出頭來，腦門上爆出青筋，“不要故意拉踩我家的面來找機會追求女生啊，小心永遠追不到。”
九井一：“？？？”
老板罵罵咧咧完，轉頭變了臉色，微笑着往夏川優茗碗裏送了兩塊免費的叉燒。
夏川優茗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是可愛的孩子。”老板瞧着心花怒放，“她是我們廚師最喜歡的客人類型，現在很少有人會把幸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了。”
“許多人會被貪心支配，無意識地被大環境牽着鼻子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就輕視生活中的小确幸。”
“要好好珍惜她哦。”老板語重心長道。
九井一手托着下巴，有去仔細揣摩這句話的意思。
可是一轉過頭，他的大腦就會不自覺地放空，什麽都思考不下去了。
拉面店內橙黃的燈光打在夏川優茗的臉側，把她因幸福飽餐而濕潤的眼角照得一清二楚，襯得有些好笑。
——她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對此感到不滿、分辨不清自己為何具備這種想法的九井一，在結賬時悄悄多買了一瓶波子汽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