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回到綏城已是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風有些冷, 陳默罕見覺得後背有些浸骨的涼意,讓他忍不住皺眉。
兩方人馬四散分別,老K是新銳這邊唯一一個有助理開車過來接的人, 可惜加上助理後車裏就坐不下了, 多了一個人出來。
袁浩主動說:“我打車走就行。”
“你上去吧。”陳默看了看時間, 對幾個人說:“你們幾乎都在一個方向,也順便, 我單獨走,也省得你們也要跟着繞一大圈。”
陳默好歹是領導,哪有底下的人坐車走, 留他一個人的道理。
連銷售部倆同時都驚了驚, 連忙推辭:“陳總, 這怎麽行, 還是你先走,咱們又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回去。”
正推脫之際, 一輛低調的黑色豪車平滑過來。
後車窗降下,露出CM老板那張熟悉的的側臉。
席司宴側頭,像真的只是打招呼, 開口:“怎麽都還沒走?”
“席總。”同事彎腰笑笑:“馬上了。”
席司宴的目光掃向站在旁邊的陳默,然後不動聲色道:“我送你們陳總走吧, 不早了,各位都早點回家。”
袁浩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推着還想說話的另外兩位同事直接上了車, 匆匆和陳默道了聲再見, 就催促着助理開車。
席司宴的車上除了司機小林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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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默一上車, 小林就直接把擋板給升起來了。
陳默擡頭看了眼擋板, 沒說話, 問旁邊的人,“其他人呢?”
“韓乾負責去送。”席司宴掃過他眼下,拿走自己膝蓋上的筆記本放到旁邊:“這幾天本來就沒休息好,看你在飛機上還趕文案,睡會兒,到了叫你。”
陳默捏了捏眉骨,也沒拒絕。
直接裹了衣服,順勢躺在席司宴腿上,挪了挪,翻身仰躺,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他其實沒覺得自己有多困,就是有點用腦過度的頭疼。
陳默也還有不少問題要問他。
比如說UA的調查到了哪一步?比如盧納爾是真的被控制了,還是像傳言那樣說他已經在暴露的第一時間逃回國?又比如,你要不要也睡會兒?
這些問題在他腦子裏循環着,明明想問,可一閉上眼睛,深重的疲倦就席卷而來。
他的頭枕着席司宴的腿,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只來得及模糊問一句:“今晚不走了吧?”
“要去公司一趟。”席司宴拿外套搭他身上,“提供的有關UA的兩份證據存疑,得重新提交給公安系統。”
陳默想起他兩次遇襲:“小心一點,雖然這是國內,保不齊對方狗急跳牆。”
等到席司宴一句放心,陳默側身埋進席司宴腰腹,很快堕入深眠當中。
中途又覺得有些冷。
喉嚨發幹。
他張張嘴,叫了席司宴一聲,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小得像是沒人能聽見。但是他很快得到回應,感覺到席司宴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的觸感,以及他話裏緊繃的嚴肅。
他在打電話。
“對,起燒了,速度很快……在路上,應該還有十分鐘……”
原來是發燒了。
陳默猜到他應該是在安排醫生。
沒有睜眼,腦子也混沌。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鬼壓床,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該醒過來,可就是手腳四肢都像是被捆住了一樣。
這讓陳默難免記起自己二十七八歲那兩年,膝蓋的炎症偶爾也會引發低燒,在每一個被夢魇困住的夜晚掙紮醒來後,鋪天蓋地越發濃重的欲望就會充斥着內心。他抽着煙,帶着底下的人在生意場進出厮殺,擠占所有空閑時間,苛求自己,也嚴格要求手裏的人。
陳默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未必不是本能裏的求生意志。
他是需要這些情緒的,憤怒、怨恨,不甘,如果過去的陳默連這些支撐都放棄,可能早就爛在了泥裏。
可為什麽如今當他覺得手腳被縛,靈魂都跟着不斷下墜的時候,卻生不出掙紮而出的力氣。
是因為他清楚,有人接着他。
那道環在肩膀上的力度很大,在他耳邊跟他說:“很快就到了。”的聲音很真實。
感覺到車停下來的時候,陳默終于模糊睜眼。
他看見了席司宴的下巴輪廓,因為他過于嚴肅的表情而顯得格外鋒銳兩分。
陳默勉強起身,嘴唇碰在了他的下巴處,迷糊一樣沙沙開口:“我沒事。我也有點後悔了,怎麽辦?”
席司宴抱着人,蹭過他額頭,心思還放在他高燒的事情上,低問:“後悔什麽?”
“怎麽就錯過了你。”
這句話陳默說得很小聲,小到他覺得只有自己聽見和在意,即便被席司宴聽見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只是一句喟嘆感慨。
說完就扒着席司宴的肩膀自己坐起來,摸着自己額頭,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在機場就覺得有點冷,還以為沒事,沒想到還是感冒了。”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因為轉開視線,所以也就沒有看見席司宴頓住,緩緩握緊的手,以及皺縮的瞳孔底下,極端壓抑才能保持平靜的情緒。
席司宴心裏波瀾四起。
他甚至在懷疑是不是自己過于敏感,或者說聽錯了。
如果沒有那數次所謂的預知夢,他不會往一些不可思議的方向去聯想。而且他已經很長時間裏沒有再做過,尤其是表明心意重新在一起之後,除了排查掉陳默身邊的威脅,幾乎淡化了夢境曾經帶來的心驚和影響。
可是如今他突然發現,有些事,他其實全然未知。
陳默:“送到這裏就行了,我自己去吧,晚點電話聯系。”
陳默一起身就被席司宴拽了回去。
他眼裏帶着濃重的黑,“是什麽讓你覺得工作比你重要?把自己男朋友一個人扔醫院門口這種事,有一次還不夠?”
陳默一愣,繼而發笑,“我又不介意。”
席司宴都沒搭理他這話。
再多的問題這時候問也不合适。
陳默的體表溫度燙得驚人,他一副沒什麽大礙的樣子,可從席司宴的角度看,很快升起的高熱熏紅他的眼尾,唇色泛白。
席司宴當機立斷,将人裹挾着帶下車。
二十分鐘後,陳默順利輸上液。
抽血化驗的結果有病毒感染加輕度貧血,席司宴找人安排的VIP病房。而且在席司宴的強制要求下,明天有一整天的全面檢查在等着他。
“你不困嗎?”陳默沒打算睡,半靠着床頭鞋都沒脫,看着打完電話剛走進來的席司宴問道。
席司宴:“我還好。”
陳默細細盯着席司宴的表情。
從進醫院開始,陳默就覺得他稍微有些不對勁,可也說不上來到底哪兒有問題。只是感覺他像是藏着什麽情緒。
陳默微微蹙眉:“不去公司真沒事?”
“嗯,不急這一時。”席司宴上前調慢了他的輸液管。
陳默說:“不用瞞我,UA就算被查,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塵埃落定的事情,這段時期正關鍵。事情緊急就去忙,我這裏也沒什麽大事,就算明天檢查,我讓袁浩來一趟就是了。”
席司宴一直沒打斷他,任由他說完。
等到陳默停下來了,席司宴才用平靜的語氣說:“說完了?說完了睡覺。”
到這裏,陳默就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
不過想到他也是高強度出差三天,馬不停蹄深夜回來,而自己又起了高熱。
陳默掀開被子拍了拍旁邊說:“那你上來,陪我睡會兒總行吧。”
“這床太小了。”席司宴瞥了一眼單人床,又看向陳默的眼睛,“你需要好好休息,我等下睡沙發就可以了。”
陳默不容拒絕:“上來。還是說你想就這樣和我對撐一晚上?”
席司宴盯着他幾秒,妥協,繞到另一邊上了床。
醫院的鐵架床在承受壓力的時候發出一陣嘎吱聲,席司宴沉默地将人卷進胸前,在陳默看不見的視角,他的下巴磕在陳默的頭頂,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鐘。
“剛剛在車上……”
陳默問:“嗯?車上怎麽了?”
席司宴正要開口,恰好有護士推門進來。
這個話題也就此打住。
席司宴不太喜歡這種明知有問題卻沒解決的感覺,橫亘在兩人中間。所以護士進來的時候,他面上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他表情太嚴肅,陳默都覺得給自己換藥的護士手有些發抖。
不過陳默也沒在意,和席司宴說起明天一早自己得先回去一趟取物品的打算。
席司宴沒回複他,反而看着護士,突然問:“醫院的單人床,是不是不允許睡兩個人?”
護士注射藥物的動作一頓,聲音低沉含糊:“是、是吧。”
“是吧?”席司宴盯住對方不放,“把藥瓶給我看看,我不記得他中途有需要添加的藥物。”
陳默這會兒才察覺不對。
而護士不知道為什麽眼神一厲,突然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刀直接朝陳默的脖子上紮來。
席司宴反應快的吓人,單手撐床,長腿直接橫掃過去。
護士腰一閃,整個人撞出去倒在藥物架上,各種劈裏啪啦的聲音砸了一地。
陳默反手就按響了緊急鈴。
十分鐘後,席司宴和陳默的手機同時響起。
陳默的手機是因為收到不少知道他住“萊茵方舟”的同行發來的消息。
“陳總???你沒事吧?!”
“默哥我剛知道你家起火了,你還好嗎?”
“陳總,圈子裏都傳遍了,你人怎麽樣?”
陳默看着那些視頻圖片裏,自己住的那層樓冒出的滾滾濃煙,再看向被席司宴不知何時出現的保镖摁在地上的“護士”,額角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
而席司宴接到的電話,則來自席司宴安排在陳默家附近的人。
是席家本家的。
這會兒只簡潔交代了情況,并道歉:“席總,對不起。因為陳先生出差我們暫時撤掉了人手,根據監控顯示,昨天下午的确有人進過陳先生的住所,人為的起火原因可能性最大。只不過目标是陳先生本人,還是他放在家裏的某些重要資料,目前還不得而知。”
席司宴的後怕在這一秒鐘到達了頂峰。
知道陳默行蹤的人不少,但能同時預測他今晚要去公司的人卻不多。如果陳默今晚沒有發燒,他這會兒很可能已經在家睡下了。
他一個人在,在那個大火翻滾的房子裏。
而眼前的護士更證明了一件事。
“目标不是資料。”
是陳默的命。
周圍氣氛凝固得像冰川,席司宴出口的語調溫度讓現場兩個保镖下意識垂頭,再沒敢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