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陳默那一瞬間也不是真就信了, 他只是意識到,僅僅只是一句轉念就能想明白的謊言,“席司宴已婚”這樣的可能性對自己的沖擊力也并不小。
這讓他不得不時刻警醒自己, “前男友”之所以有個前字, 就是他如今的任何決定與人生, 都可以用一句“關你屁事”來解決。
多年不見,過分對着對方的人生指指點點, 不是陳默會做的事。
進了門。
陳默給他倒了杯水。
他如今住的房子有些空蕩,搬來不久,很多不必要的東西幾乎沒有添置。
“随便坐, 我拿個袋子給你把衣服裝一下。”陳默說着進了主卧。
席司宴握着水杯的手換了換, 一眼将客廳所有細節納入眼底。他不動聲色起身, 看似随意實則嚴謹地在房子的一些細小角落仔細檢查一遍。
陳默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在陽臺打電話。
“嗯, 知道了……我人在這裏,暫時沒看出問題,不用管, 繼續注意就行……”
等到席司宴挂了電話進來。
陳默:“誰啊?”
“電力公司的。”席司宴自然道:“回國新買了房子,裝修出了點問題,在溝通。”
陳默覺得這借口多少有點敷衍。
但既然對方不便說, 他也沒追着問,畢竟要是涉及什麽公司機密, 也不是他該探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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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默還是提醒了一句。
“我聽說你們的落地儀式在恒廣的一號場地舉行?傳興科技的任賢森在恒廣挂了個副經理的閑置,你們要是和這人打交道注意一點。”
席司宴走過來。
“聽說他和你們新銳一直不對付。”
“何止是我們。”陳默轉過沙發, 從茶幾底下的抽屜抽出幾疊資料, “這是我查到過的有關傳興的所有資料, 他這人做事不講究規則, 圈內得罪的人也不少, 就是一直沒查清楚他背後的資金來源。”
席司宴把資料接過來,自然接話:“是UA集團。”
“UA?”陳默眉心深深皺起,一轉念就明白過來,看向席司宴:“CM和UA交鋒已久,你一開始就認識任賢森,所以是故意把場地放那兒的?”
席司宴挑挑眉,沒瞞他。
“UA對CM的歸國計劃很忌憚,與其避着,不如正大光明。UA的老板盧納爾是個快五十歲的華僑,拓展中國市場的野心很重。任賢森作為他放在國內的探路犬,名聲什麽的不重要,智能科技會是UA集團接下來的重點方向,你自己比我更需要注意才是。”
席司宴說着,突然看着陳默的眼睛,叫了一聲:“陳總。”
“怎麽?”陳默莫名。
席司宴又很快搖搖頭,笑了笑說:“沒什麽。”
聰明如席司宴,遇事從不曾慌亂如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問,怎麽說。
他回國的時間比原計劃早了兩個月。
這也是導致CM目前沒辦法對傳興科技做什麽的重要原因。只因為他最後那一次做夢,比以往的每一次都還要清晰一點。
脫離了那種玄而又玄的夢境感。
陳默死去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無數次做夢他感覺自己身在曠野,只是找不着他,醒來時被空茫感裹身也只當陷在那個分開的雨夜,年少的陳默認真說:“宴哥,我們都知道,那只是一場意外。”
二叔的意外加速了那場似乎注定的分離。
因為他們都太年輕。
只有那個晚上,他夢見自己站在一棟爛尾樓前的空草地上。
白布蓋着的擔架。
警笛呼嘯的刺耳聲響。
媒體攝像機閃爍的燈光。
他聽不清每個人嘴巴張張合合都在說些什麽,他只是有預感,不能上前去揭那張白布,因為代價會讓他悔不當初。
他更有預感,躺在那裏的不是十八歲的陳默,而是二十八歲的他。
夢裏的他在後悔什麽呢?
後悔不曾早點回國?還是後悔當初不應該默認放開手?
他不敢賭。
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也不能賭。
所以從出國那天算起,五年零兩個月又二十三天,他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外界認為他帶着CM是回國拓展版圖,又或是徹底接手席家家業,再或者,因為國籍情懷,實則核心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陳默還在這裏。
23歲的陳默和17歲的陳默一樣又不一樣。
高校的求學經歷,或者這幾年的職場生涯,磨平了他高中那會兒看似漫不經心底下偶爾刺出的尖銳棱角。外人看他,時而風流博識,在職場上作為領導者高談闊論,時而顯得平易近人,春風化雨。
他很好地滋養了他自己。
從絕望幹裂土地的幼苗,長成了參天大樹。
席司宴風塵仆仆歸來,一面不動聲色靠近,一面因為那莫名其妙的夢心驚。
他排查了他身邊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險,都沒有任何預兆。
包括剛剛進這套房子,他下意識先替他檢查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唯一和新銳技術部陳總結怨較深的,席司宴能想到的,确實也就只剩下一個任賢森了。
想到這裏,席司宴的眼神冷了冷。
那天直到席司宴從家裏離開,陳默都覺得他心情應該挺一般。
想到他最後拿走了那疊資料,嘆口氣,心想:一心搞事業的席班長雖然魅力不減當年甚至更勝一籌,就是這氣場吓人,新銳新來的那幾個實習生,如果面對的是這樣的老板,恐怕都得吓得直打哆嗦。
席司宴那天帶走了自己的西裝。
陳默放了兩天假之後,繼續回到實驗室展開了研究。
CM落地儀式正式舉行那天,新銳也收到了邀請。
陳默原本就是打算出席的。
不管是作為間接合作方,還是私人交情,他都沒有推脫的道理。
結果那天從老K一大早大張旗鼓拉着他去選衣服,就好像變了調。
“你打扮花孔雀呢?”在陳默換第三套西裝的時候,終于不耐煩了。
老K像個老大哥一樣,坐在一家高端服裝店的皮沙發上,摸着下巴打量他,語重心長教育:“這就沒耐心了?你知不知道從你和CM的席總一起上了新聞,外界多少人盯着咱們新銳。就等着咱們的手摸到哪兒,他們好跟着風賺上一筆,這種時候,可不能丢了咱公司的臉面。”
陳默穿着一身暗紅色西裝,冷笑:“所以你這是打算讓我替你去賣笑?”
“話怎麽說得這麽難聽!”老K拒不承認,“我自掏腰包給你買還不行?”
這時候,旁邊一更衣室被人推開。
穿着一身白色拖地禮服的蘇淺然走出來,開口對着老K說:“你肯放血真是難得。不過就陳默這張臉,穿塊麻布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陳默頭疼:“你倆差不多得了。”
蘇淺然一邊笑一邊照着鏡子自我欣賞,“我這件怎麽樣?”
“挺好看的。”陳默點頭認可,“不過會不會太正式了?”
蘇淺然:“CM的邀請函可不好拿,不正式怎麽行。我剛剛還看中一件紅色的,恰好婚宴還差一套敬酒服,我決定兩件一起拿下。”
“婚宴沒兩天了吧。”老K吐槽:“不都說女生注重儀式,這些東西早該準備了,你倒好,臨到頭了和我們倆合夥人一起随便買。”
蘇淺然撩了撩頭發,“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陳默最後的衣服是蘇淺然挑的,說是為了搭她那件白色禮服,陳默也就穿上了沒再脫。
周五上午,十點。
恒廣的一號內場,早早就有層疊的安保在現場維持秩序。
蘇淺然挽着陳默的胳膊出現時,已經來了不少人。
陳默護着她避免踩到裙子跌倒,結果蘇淺然只顧着在他耳邊說:“還沒結婚就先體驗了一把萬衆矚目的感覺,我這眼光看來是真沒錯。”
陳默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真空西裝。
也不知道蘇淺然怎麽挑的,偏偏挑中了這款式。
不能說不正式,乍一看陳默的深黑色又隐隐帶着銀色紋路的西裝裏邊有一件開領白色內搭,事實上那領子只是個裝飾,裏面啥也沒有。
垂感很好的絲巾用以搭配,恰好遮住了開領露出的那小片皮膚,正式中又帶着松弛和随性,是陳默從未嘗試的風格。
“蘇總,陳總。”
或許真是之前的新聞做了祟。
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上來打招呼。
尤其是陳默,不少人明裏暗裏探聽,他和CM的老板是不是很熟?
陳默一律作答,“不熟,因為環尚的原因見過兩次而已。”
這才避免了被不斷追問。
十點半,儀式正式開始。
CM集團攜十六個外資項目重磅加碼綏城,各行各業的代表,或高或低的當地領導人物都有出席。
陳默全程坐在臺下,看席司宴一身正裝,在臺上和各種人握手,簽約,講話。
他講:“CM的創始之初,有一個非常簡單又樸實的願景,做大做強,做行業第一。Central Meridian,除了初心理論,實際上CM對我個人而言有着另一層特殊意義,你們可以理解成吊在眼前的蘋果,懸在頭頂的月亮,但如今的CM既不是蘋果也不是月亮,是強心針,CM走過的每一步路……”
蘇淺然拐了拐陳默的肩膀:“我怎麽越聽越不對勁呢?”
“哪兒不對?”陳默反問。
蘇淺然:“你沒發現,CM,C,M,你再想想呢?”
陳默還真細想了下,然後愣住,一陣錯愕。
他擡頭去看遠處臺上的人,他在轟鳴的掌聲當中結束講話,被人簇擁着進入下一環節。
陳默遲疑:是蘇淺然腦洞太大吧?
但陳默很快就沒空注意這事兒了。
因為他中途去衛生間的時候,在走廊拐角處發現幾個保安正在和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子拉扯。
他原本還以為是保安太風聲鶴唳。
結果他在現場看見了另外兩個人,韓乾和任賢森,當年他和席司宴最後一次見面,韓乾就在現場。
而任賢森這個人陳默就更熟悉了。
三十多歲,三白眼,眼尾有個花生大小凹進去的疤。
如今的韓乾越發老辣起來,他一只手撐在牆上,另一只手提着任賢森的領子,咬牙:“姓任的,他媽當年在國外就該弄死你!你怕是忘了,自己這只眼睛是怎麽差點瞎的吧?”
任賢森扯回領子,擰笑:“席總那會兒還是太年輕,下不了狠手,如今你們回國了,往後各憑本事呗。”
韓乾指着旁邊那女生:“你的本事就是威脅人小姑娘給你當三陪?!你可真下作!”
任賢森大笑兩聲:“這你可冤枉我了,她想紅,各取所需。”
說完又故意貼臉挑釁問:“對了,我聽說席總當初那一棍子挨得可不輕啊,腦震蕩,沒留下什麽後遺症吧?”
“你……”韓乾的話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發現後面有人搭住了自己的肩。
還沒回頭,後邊的人就上前一步越過他,在任賢森冷笑一句:“我當是誰,你一破搞研究的就好好研究,三番四次……哼,啊!”
陳默一腳踹對方膝彎,又反手擰着對方的肩膀将人按在牆上,只聽一聲脆響,男人發出了劇痛的慘叫。
陳默把人往牆上按了按,認真問:“你打他了?”
“陳默你他媽知不……啊!”
“問你話!”陳默揪着他後腦勺頭發猛地用力磕牆上,繼續問說:“你打他了?”
“沒打。”任賢森從喉嚨擠出聲音,脖子通紅青筋暴起,“找的幾個潛逃在外的犯人,給了他們一筆錢,不過那也是群蠢貨,最後也沒把人怎麽樣。”
陳默想過,席漸行在國外都能遭遇不測。
席司宴的處境一定不會輕松。
只是親耳聽到和憑空想象那完全是兩個概念,潛逃在國外的犯人基本都是亡命徒,姓任的分明是沖着要他命去的。
陳默額角突突跳。
他都不知多久沒有感受過這麽暴戾的情緒,橫沖直撞,難以控制。
他一把将任賢森扯轉過來,拳頭照他臉上猛然砸去。
一拳,兩拳,三拳……
當年那個和陳建立對打,奔着咬死對方,不管不顧陰影籠罩上來。這一生陳默把幼年的自己囚禁在心裏從未放出來過,這一天,就這麽毫無預兆破了戒。
等到周圍人眼看情況不對,趕忙上來拉他。
韓乾誇張絮叨道:“快別打了別打了,你倆可真是兩口子,大庭廣衆的手這麽黑。你老公沒事兒,好得不能不再好了,唉……操!來這麽快。”
陳默從躺地下的人身上起身退開兩步,衣裳淩亂,喘着粗氣。
他盯着走廊前方,帶着一群人聲勢浩蕩走來的人。
心裏對着韓乾輕蔑一笑,這人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他和席司宴八百年前就沒關系了。
眨眼人就到了近前。
席司宴掃了地上的人一眼,像在看死人。他單手捏住陳默的上臂,眼神刮過他顴骨不知何時帶上的擦傷,眼底深黑看不清情緒:“又動手?”
“是啊。”陳默那點暴戾因子還沒消退,擡眼盯着他:“手癢。”
席司宴扔下衆人,對着韓乾叮囑一句:“處理幹淨。”
上手拽着陳默大步離開了現場。
陳默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也沒想他走那麽急,腳步淩亂跟了一路。
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席司宴伸手推開,陳默只來得及大致看清這可能是個休息間。
就被席司宴大力推撞到門上。
他捏着他的下巴,欺身吻上來。
不是和風細雨的吻,帶着強勢的侵略和血腥氣。
像是想這麽做很久了,一邊深吻,手沿着陳默衣服的下擺伸進去,然後兩人同時愣住。
過了兩秒,席司宴抵着唇啞聲罵他:“你他媽膽子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