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齊臨在和“女朋友”見面之前就情緒不佳的前提下,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對方偷得只給他剩了一條底褲。用席司宴的話來說,典型的活該。當然, 對方騙人在先, 屬實惡劣, 深深傷害了一純情少男的心。
陳默是真的對齊臨的性取向存疑,雖然齊臨死活不承認自己那幾天對人産生了好感。
“他會走上歧路的。”
搖搖晃晃的大巴車上, 陳默和旁邊的席司宴說:“真放任不管?”
席司宴看過來問:“什麽樣的歧路?”
陳默一時卡殼,猶豫了幾秒,才說:“比如他一時想不開, 以後私生活混亂什麽的……”
“齊家不會放任的。”
席司宴的語氣很淡然, 見陳默不信, 開口說:“你應該不知道, 齊家家教很嚴,齊臨看着不着調,其實見他爸就像老鼠見到貓。他不敢。而且把人揪出來不難, 但你沒發現?他叫嚣得厲害,其實一提起報警明顯遲疑了。他不想對方坐牢,也沒想着找回失物。”
陳默怔了怔。
這一點他确實沒想到。
齊臨和對方相處的時間不止一天。
除了他自己口中轉述的, 旁人無從知道細節。
那上輩子綏城那些流言是怎麽起來的?
陳默在某些場合見過兩次成年後的齊臨,他的氣質和現在确實不大一樣, 完全是萬花叢中過的那種玩兒咖。不過仔細想想,雖然傳得厲害, 确實沒見他身邊帶着什麽人。
自己就是在流言中深受其害過的人, 既然席司宴這麽篤定, 陳默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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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比起對齊臨或是齊家的了解, 席司宴肯定更清楚。
這時候已經是八月中旬了。
暑期過去了一大半。
出發這天是個豔陽天, 萬裏無雲,從高鐵下來坐上大巴,已經臨近中午。
車上人不少,有種老舊大巴特有的氣味,聞久了頭暈。陳默拉開車窗,任由夏日的風倒灌進來,感受搖搖晃晃的車行使在彎曲盤桓的公路上,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輕松感。
從白馬縣到鎮上,路上持續有人上車。
車上的人用方言大聲講着話,家長裏短,雞毛蒜皮,和一線大城市那種氛圍完全不同。看着有人提着活雞,背着背簍,擠得席大少爺無處下腳的感覺,陳默有些想笑。
“你和我換個位置吧。”陳默提議。
席司宴把腳邊的雞籠往過道上挪了挪,說:“不用。”
結果帶着雞的大媽注意到了,開口大聲說:“哎,小夥子別介意啊。我這雞是從城裏買的烏雞,拿回去給我大孫子補身體的。他在縣城馬上升高中了,暑假還補課,特別辛苦。”
席司宴搖搖頭:“沒事。”
“看樣子你們也是學生吧?這是補完課回家?”
眼見這種這種熱情席司宴難以應付,陳默從裏邊探頭,笑笑說:“是,高三的,也是剛補完課。”
“哦哦。”大媽點點頭,“那也是太辛苦了。”
說完還暗自嘀咕:“看着還挺像城裏來的。”
席司宴瞥了陳默一眼,“人高三的剛高考完,你上哪兒補的課?”
“我要是不這麽說,人大媽一路能把你族譜都打聽幹淨。”陳默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她們都比較熱情,你本來應該在某個沙灘或者五星級酒店裏度假的,是我非提議來這兒。只能你克服一下了。”
席司宴挑眉:“誰說度假一定是在海邊和酒店。別想那麽多,出行的目的是和你一起,重點不是去哪兒。”
車子走的越遠,路邊的景物也就越熟悉。
陳默初中三年,高中一年,每個月都會在這條路上往返。
別人眼中他只離開這裏一年。
事實上,他離開這個地方已經整整十來年了。
陳默說是要回來看看,其實他腦子裏沒有任何目的地。畢竟陳家那個老房子不算家,在夫妻倆都坐牢後,裏面應該也沒有人。
所以到達鎮上的第一件事,陳默就拉着席司宴去鎮上唯一一家好點的酒店開了房間。
距離這個小鎮十公裏的地方,有一個白馬縣比較出名的旅游景點,加上氣候宜人,每年夏天來這裏避暑的人都不少。陳默本來還怕沒有剩餘的房間了,前臺說運氣好,今天一大早剛好有人退房。
标準的雙人間。
環境看起來還挺幹淨。
那會兒是下午兩點。
陳默憑借記憶,帶席司宴去一家他還記得的面館解決了午飯。
“我來過這裏。”席司宴坐在路邊的小矮凳上,不算突兀地融進這熙熙攘攘的畫面。
陳默擡頭,疑惑地嗯了聲。
席司宴指了指兩人不遠處的那家早餐店,開口說:“就在一年多以前,記者和地方領導的車隊一大早來的。那會兒天還沒亮,下着雨,帶路的說去榆槐村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當時只有那家早餐店開了門。你們鎮上的領導讓人去買的早餐,我拿到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
陳默有種很神奇的時空錯位感。
當他隔着十來年光景,重新踏足這片地方,聽着一年多以前來過這裏,短暫停留的席司宴講訴當時的細節。
好像他遠比自己對這裏還要深刻。
就那種,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記得,有人分走了部分無法言說的複雜感的感覺。
這讓陳默也不由得回想記憶中與之相關的情境。
“味道怎麽樣?”陳默問。
席司宴似乎想了想,“忘了,沒怎麽吃,就記得豆漿味兒很濃。”
陳默笑笑:“那可惜了,他家包子味道還不錯。”
席司宴盯着他的臉看了會兒。
“是,我也覺得可惜,應該嘗嘗的。”
解決完午飯。
碰上一輛恰好要去榆槐村的三輪車,陳默決定帶席司宴再去看看。
通往榆槐村的公路剛修通沒有多少年,而且是條死路,除了平日裏農戶家自己的車,幾乎沒有便車在這條路上行走。
三輪車的噪音很大,開車的大叔是隔壁村的,不認識陳默。
沿路聊了幾句,陳默只說來走親戚。
席司宴和他相對坐在後車鬥裏,路遇不平或者石子,車子颠簸搖晃得厲害。陳默好些年沒坐過類似的車,驚得小聲卧槽了好幾次,再看席司宴被風吹得多了絲淩亂的頭發,以及在兩次颠簸驚吓後只是略顯僵硬的臉,心想他适應力竟然比自己強。
大叔将兩人放在村口就走了。
陳默硬要塞過去的錢對方死活不肯收,陳默就悄悄放到了車鬥角落裏。
他只是打算來晃一圈就走。
結果在村口大樹那裏還沒有挪步,就聽見一句:“陳默?是陳默吧?”
陳默回頭。
見幾步開外,挎着菜籃子的中年女人,辨認幾秒才試探開口:“阿嬸?”
“哎呀,真是你啊,回來怎麽不說一聲!”女人聽見一聲阿嬸激動上前,抓着陳默的袖子上下打量,說:“變了,高了也白了,阿嬸都要不敢認了。”
陳默任由女人抓着自己,臉上帶着點笑意,說:“您過得好嗎?”
“好好好,哪有什麽不好的。”女人激動完,看向陳默旁邊高高的年輕人,詢問:“這是?”
“我同學,席司宴。”說着又轉向席司宴,“這是以前住隔壁的阿嬸,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小黑的媽媽。”
“您好。”席司宴禮貌問候。
中年女人局促地擦了擦手,笑說:“好好。”
這時候,不遠處的小路上相攜走來四五個人,有男有女,扛着鋤頭。
對比起小黑母親的真切,這些人的态度裏激動是真激動,話裏話外那就是純屬客套了,或許還帶着那麽點試探和八卦。
“真是陳默啊?變化可真大,要不說人親爹媽了不起呢,城裏的有錢人。”
“确實,陳建立那兩口子不也跟着去城裏享福了嗎?”
“沒有吧?”他們自顧自聊了起來,“陳建立那張嘴也能信?”
“是真的,我弟媳婦兒娘家的兄弟在綏城給人搞裝潢,有段時間陳建立天天拉着他喝酒,說是賊有錢,他還親口承認是那個楊家給的。”
“真大方,有錢的人随便露點,都夠咱們普通人吃一輩子了。”
“可不,陳建立還說認了兒子。就他那德行,沒想到倒是生了當皇帝的命,比咱們這些人命好。”
提到這個,有人轉向陳默。
“陳默?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你這裏的爸媽沒跟着啊?”說這話的人看向席司宴:“這是陳建立那親兒子嗎?怎麽不太像,我記得一年前好像不長這樣……”
小黑的母親終于聽不下去。
呸呸兩聲道:“你們胡說八道什麽呢!一天天什麽話都亂說。”
不等其他人回話,她就直接拉走了陳默和席司宴,說是要留他們吃晚飯。
遠離了其他人。
阿嬸才小心問陳默:“你跟阿嬸說實話,那陳建立真上城裏找你去了?”
“沒有。”陳默安撫:“他坐牢了。”
小黑的母親震驚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
“那殺千刀的,活該他!”
陳默和席司宴解釋,陳家在榆槐村算是獨姓,根本就沒有沾親帶故的親戚。而陳建立平日裏結交的都是些不着四六的爛人,或許在綏城可以一起喝酒吹牛,但他們也注定沒辦法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這也是為什麽陳建立和李芸茹的判決書都下來了,這裏的人還全然不知。
陳默和席司宴盛情難卻,去了阿嬸家。
阿嬸的丈夫三年前在工地傷了腿,腳一直有點跛,見陳默和席司宴出現,連忙張羅着去地裏掐點四季豆,說是給他們添個菜。
席司宴自覺去幫忙了。
“小黑呢?”陳默進去後一直沒見着人,問:“他不是應該也放假了?”
“早就沒念了。”阿嬸沒好氣說:“說是讀書傷腦筋,半年前他舅托關系讓他去縣裏一家理發店當學徒去了,現在上了手,說是忙,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陳默愣了愣,說:“那他做到了。至少這是他自己願意做的。”
“那是他沒出息,不像你從小成績好,初中就能給自己掙學費了。哪像那混小子,一點不讓人省心,初中要不是你替他打架,還不知道被人欺負成啥樣。”說到這裏,阿嬸立馬站起來說:“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去,他要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說不定要請假回來一趟。”
“嬸。”陳默連忙拉住她:“別打了,我們很快就走,不久待,特地讓他回來一趟太折騰了。”
阿嬸遲疑:“你走這一年,他還時常念叨你來着。”
下一秒又坐回來說:“也好。陳默,你別怪阿嬸說話直,其實你就不該回來,那陳建立和李芸茹有什麽值得你惦記的,還有這窮山溝裏,你壓根不屬于這裏,走出去了幹嘛還回來?”
陳默笑笑:“我惦記的哪是那些,我惦記你和阿叔阿嬸,惦記門前的小河溝,村口的大槐樹。小時候不是您救我,我哪活得到今天。”
大雪天裹在自己身上那毛毯的溫度,陳默久久不敢忘。
只不過上輩子他尚不能面對自己,更沒有足夠平和的心态,回望過去。
阿嬸一下子紅了眼睛。
低罵:“是那兩口子黑了心,也瞎了眼。”
陳默笑着抽一張桌子上的紙,遞過去。
回頭時,見着從地裏回來的席司宴久久站在門口那裏,他沒出聲也沒有動。
只是見談話結束,進門後開口說了一句:“阿叔讓我回來再拿個袋子。”
“有有。”阿嬸很快進屋重新拿了一個出來。
陳默能感覺到阿叔阿嬸在面對席司宴時的局促。
畢竟他一看就不是這裏的人,格格不入。
而且他們已經不記得席司宴其實來過這裏,而席司宴的态度和去年那給人驚鴻一瞥的印象截然不同,完全沒法讓人聯想。
吃了晚飯,太陽已經落山。
因為這裏不通車,阿叔阿嬸怎麽也不肯讓他們離開。
陳默和席司宴只好決定明天一早再走。
黃昏時,陳默陪着阿叔在院子裏納涼,偶爾說說小黑如今的現狀。陳默也會說說自己,不過都撿一些無關緊要的說。學習狀況,目标大學,未來規劃。
氣氛很融洽。
身後亮着燈的屋內,阿嬸拿過年輕人手裏的菜簍子,指了指院子裏說:“我很久沒見着他這麽高興了。”
席司宴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丈夫。
見席司宴聽得認真,阿嬸不免絮絮叨叨和他說起:“他其實挺喜歡陳默,總說那孩子不簡單。小時候,嗐,那些事提起來我都不忍心,陳建立那夫妻倆就拿他當個小貓小狗養着,那瘦得呀,能看見琵琶骨。我和你阿叔其實想過把他帶過來養,可在這鄉下就這麽無根無據的,沒辦法,就有時偷偷給他點吃的用的。那孩子是個實心眼,自己養自己,自己從陳建立手底下掙活路,他初中就能把陳建立打得滿村子罵他白眼狼,可他哪裏是個什麽白眼狼,三年前你叔在縣裏傷了腿,他把自己打工掙的僅有的幾千塊錢全給了我們……”
院子的石階上,陳默蹲在那裏撸一只黃色小貓。
屋內照出的燈光,在他頭上打出一層毛絨絨的效果。
席司宴看他良久。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不止一次站在這個地方,聽見這些話。
只是屋前的臺階上,沒有那個和男主人閑聊的人。
這種錯覺沒來由的,空蕩蕩。
讓人莫名心慌。
“這像你養過的那只嗎?”
陳默聽見身後熟悉的聲音,下意識道:“我哪養過什麽貓?”
說完他就愣住了,心想,完蛋。
那次他做夢被席司宴撞見,随口胡扯,自己養過一只叫Ada的流浪貓,席司宴還嘲諷他很時尚,給貓取了個英文名。
陳默尴尬回頭,起身,若無其事臉。
“哦,你說那只啊,沒養幾天跑了,你突然提起我都沒反應過來。”
席司宴突然招手,“過來點。”
“幹什麽?”陳默莫名其妙。
但他還是上前兩步,下一秒被席司宴圈到胸前,抱緊。
陳默猶如驚弓之鳥,震驚低聲:“草,你瘋了?”
他掙紮的時候,聽見席司宴似乎長松了口氣。
“怎麽了?”陳默見阿叔阿嬸壓根沒注意他們,放松了些許,問:“我就說你嬌生慣養,哪裏……”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因為原本在聽收音機的阿叔回了頭,詢問:“怎麽了?怎麽還抱上了?陳默,你同學是不是有什麽困難,來,跟叔說說。”
陳默張張口,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給架得不知所措。
倒是席司宴。
他自然松開陳默,左手卻一直攬在他腰後。
自然:“叔,沒事,我怕晚上不習慣,讓陳默陪我一起住他不樂意。”
“陳默。”阿叔立馬像長輩般,皺眉教訓:“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同學千裏迢迢陪你來這麽遠多不容易。等下讓你們阿嬸把床挪了挪,這鄉下沒來過是不習慣,熱就熱點吧,你将就一下。”
陳默睨向席司宴:“真不習慣?”
“嗯。”席司宴泰然自若,說:“晚上陪我住。”
陳默唾棄:“騙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