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陳默腳被迫離地, 兩人上半身瞬間貼近,他完全不懂這操作,第一反應還挺震驚:“我好歹也有一百多斤吧, 你這麽輕而易舉顯得我很像個弱雞啊。”
“這是重點?”席司宴垂眸低問。
隔得近, 他說話的氣息近在咫尺。
陳默終于覺察出那麽點不适應, 動了動,“你先松開。”
“你鞋呢?”席司宴沒松手, 替他在四周看了看。
陳默翻了個白眼,“在門外。剛剛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至于把鞋踢出去嗎?”
“抱歉啊。”席司宴胸腔震動兩聲, 似乎憋着笑意, “遇到個不想搭理的人, 就只好上你這兒來躲躲了。”
陳默想到剛剛楊舒樂電話裏說要找的人, 大約猜到那個他不想搭理的人是誰了。
可既然不想遇見,他出現在楊家這就有悖常理了。
陳默問:“你怎麽來了?”
“不能來?”席司宴反問,說:“你們家給我爸媽發了邀請函, 過年他們得應付家裏人,來不了,就讓我來了。”
聽起來挺合理的。
如果不是上輩子席家壓根沒人來, 陳默真就相信他是為了兩家交情,替父母走了這一趟。
不過陳默也沒深究, 手在席司宴肩膀上撐了一下,準備要單腳跳開去換另一雙鞋。
手是撐上去了, 不過沒來得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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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就響起了楊舒樂的敲門聲。
“陳默, 在不在?”
聲音冷漠僵硬, 透露着不情不願。
陳默要跳開的動作凝滞, 回了句, “在。”
“大哥讓你快點下去。”
楊舒樂說了聲就想轉身離開。
就因為一個期末考,今天他在一大堆親戚面前徹底沒臉,一句話也不想和陳默說。結果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突然看見了自己腳邊的鞋。
只有一只,呈翻倒狀态。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些預感。
在門外站了兩秒。
再次出聲:“陳默。”
“有事?”
裏面傳來的聲音讓他确定陳默此刻就在門裏邊。
什麽樣的情況會讓他遺落一只鞋在外面,人就隔着一塊門板,卻一點打開門的意思都沒有。
楊舒樂直接問:“你有看見宴哥嗎?”
這句問話從外面傳來時,陳默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人,彼時席司宴已經放開在他腰上的手,靠着門,似乎在等待着他如何應付。
陳默半晌不出聲,席司宴用口型提示他:說我沒在。
憑什麽?陳默給了他一個這樣頗有些無語的眼神。
席司宴看了他兩眼,突然上手迫使他側頭,然後湊他耳邊低聲說:“我現在要是出去,不出半小時你親爹媽就能告訴你所有親戚和合作者,我和楊舒樂私交甚好。”
陳默仰頭躲開這莫名讓他覺得有些壓迫感的動作,懷疑,“你來都來了,不是應該早有心理準備?”
“有啊。”席司宴點點頭,“可這個私交甚好的對象,不是你嗎?”
這話直接給陳默整不會了。
他總覺得今天的席司宴有些不太一樣,而且兩人實在是隔得太近,陳默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竟然失神了那麽一兩秒鐘。
好在他很快清醒。
擡頭,冷漠:“那你求我。”
“求你。”席神人設碎了一地。
陳默難以置信,“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有嗎?”他淡定:“每個人都會遇到困難,遇到困難求助難道不是本能?”
神他媽本能。
陳默某一刻懷疑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
雖然能這麽一本正經,又出乎意料,确實很席司宴。
門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裏面窸窣的動靜,拍門的節奏一下子快了起來,有些迫切:“陳默,怎麽不說話?我問你看沒看見席司宴,他應該沒有在你房間裏吧?”
下一秒,門咔噠拉開一條縫。
陳默探出臉,面無表情:“沒看見,沒在,還有事?”
“你确定?”楊舒樂夠着想往他身後看。
陳默一只手抓上門框,偏頭假笑:“喂,嘛呢?你這副捉奸的樣子是不是有些過了?”
楊舒樂被噎住,“你口無遮攔!”
“謝謝啊。”陳默說:“我就喜歡胡說八道,席司宴此刻就在我身後,他特地來找我的,我們剛剛還抱在一起了,你信嗎?要不要進來觀賞觀賞?”
楊舒樂瞪着眼睛呆滞兩秒。
徹底相信席司宴沒在這裏,氣沖沖轉身離開。
陳默蹲下去,撿回自己另一只鞋,跳回來。
他壓根沒看席司宴,一路跳回到床邊,一屁股坐下,邊提起膝蓋一邊穿鞋,開口說:“人走了。你今天來主要是為了拜訪我爺爺的吧?他應該在三樓招待客人,你要是不想被其他人打擾,勸你等半個小時再上去。”
說完就察覺到席司宴已經站到了自己跟前。
而且還在笑,他說:“你不是都說了,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得了吧。”陳默瞪上鞋子,起身,拍了拍席司宴的肩膀,“玩笑一個人開是玩笑,兩個人一起開那過了。真要毀了你清譽,我上你席家門口自殺謝罪?”
席司宴挑眉:“清譽?”
“對啊,你不是說你不喜歡男的?”
陳默一直記得席司宴說過的這話,而且上輩子席司宴和楊舒樂之間的關系會傳成那樣,陳默現在合理懷疑,是楊舒樂一手操控自導自演。
可這麽做的後果,是傳言裏席司宴出櫃後,被家裏逼到了國外。
陳默又問:“你高中畢業是不是要出國?”
席司宴面露意外,“誰說的?”
看吧,果然是因為如此。
陳默嘆口氣,勸誡:“不打算出國,确實是要離楊舒樂遠點。房間借你了,自己待半小時再出來吧。”
陳默說完後,自己打開門先出去了。
所以他也錯過了身後席司宴食指勾了勾眉尾,眼底那一抹好似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過這點情緒,很快在席司宴臉上消失。
他接了個電話。
是他原本讓盯着楊家動向的人。
對方說:“宴少,之前你讓我查的陳默有沒有給陳建立轉錢的事,據我了解到的情況,他除了當初為了拉陳建立入局那一筆,之後再也沒有給過對方錢,不存在被威脅勒索的情況。”
席司宴站在陳默房間的窗戶邊,替他一把拉開窗簾,嗯了聲。
外面光線越發暗了。
不過天光足以讓人看清陳默在楊家的這個房間。
空間大,很豪華。但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太空了,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私人物品,就像一個偶爾會來借住的地方,看不出任何個人痕跡和感情。
手機裏的人還在說:“不過倒是有點意外收獲,我想還是跟你說一說。”
“什麽?”席司宴重新将目光移向窗外。
對面:“陳默的個人戶頭資金不少,除了楊家定期打給他的生活費以及學費,他自己的投資理財做得也相當優秀,效益頗豐。差不多兩個月前,他給了一個在校大學生一大筆錢。”
席司宴皺眉:“對方什麽人?”
“倒不是什麽奇怪的人,好像是家裏有困難的一個學生,兩人也沒任何交集,可能就是單純的公益行為。”
是不是公益行為有待商榷。
不過既然陳默沒被陳建立勒索,席司宴直接叫停了,說:“關乎他隐私的部分別過分深入,到此為止吧。”
“好。”對面應了。
不過到底是老爺子的人。
免不了多問兩句,“你這麽關注這個陳默,是出于?”
席司宴看着外面,看這個寒風獵獵的大年三十。
良久之後,說:“你可以理解成,愧疚。”
這種愧疚說不明從何時起,卻已經存在很久。
近來他開始不斷回想,第一次在那個遙遠的山村見到陳默,他從頭到尾沒有下過車。這種冷漠源自于什麽?不認識,不熟悉,傲慢,偏見,還是他見慣了豪門這種狗血戲碼。他想,陳默不會有什麽不同。
無論是争權奪利,還是在豪門裏茍且偷生,于他何幹?
事實證明。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陳默。
他不斷問詢,那個陳默到如今自己眼前的這個陳默,他中間經歷了些什麽?內心又有過多少掙紮?他真的不會不甘,寧願放棄一切向現實妥協?
他忍不住關注,偏袒,提醒,甚至是插手。
他已經察覺,最初的心情變了質。
絲絲縷縷的疼痛是一種綿長的折磨,需要在不斷的自我尋找中才能看清那是什麽。後來,在給他補習中,中醫館,在冰原鎮,在一次次陳默口無遮攔又無比坦蕩的目光裏,他認清,那種感受叫心疼。
說來好笑。
席司宴這輩子唯一心疼過的東西,是五歲時,想要在路邊沒來得及帶回家,就亡于車輪底下的一只流浪貓。
席司宴見過那只貓的眼睛。
琉璃材質,瑟縮着,想要親近人又害怕的樣子。
和陳默截然不同。
所以席司宴的心疼也不同。
五歲時,他只會想着将貓帶回家,藏起來。
十七歲時,他已然學會不動聲色站在旁邊。也清楚只有慎之又慎,千瘡百孔的流浪貓才肯稍微探出頭,放下戒心靠近滿腹心機的人類。
席司宴并沒有在陳默的房間待足半小時。
他的确接到了來楊家拜見楊老爺子的提醒,所以十分鐘之後,他就打開門上了三樓。
沒有人知道老爺子和他聊了什麽。
只知道晚上開宴前,他攙扶着老人從樓上下來,看起來相談甚歡。
此時的樓下也相當精彩。
今年來的人,遠比陳默記憶中那年來的人多得多。
有如上午陳默姑姑那般妖魔鬼怪的親戚,有周家禮數周到的拜訪。有到處尖叫,滿廳亂跑的小孩兒,還有一些小公司負責人混進來到處遞名片的。
何止一個混亂了得。
彼時的陳默,靠着後廳的玻璃窗,置身于這片看似熱鬧的,實則像鬧劇的年三十聚會。
看楊舒樂左右逢源。
看楊跖一副精英派頭和人應酬。
席司宴攙扶着老爺子一出現,這場鬧劇突然安靜。
陳默隔着滿廳的觥籌交錯,和站在老爺子身邊,像上流社會最有底蘊教養家的小輩的席司宴,隔空對上。
脫離了房間那個密閉的空間,席司宴周身的氣場早已發生變化,仿佛生來就高人一等難以接近。難以想象他還是那個就在不久之前,說求你都不眨下眼的人。
陳默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是對看見眼下這場景最好的诠釋。
結果吹得無數人回頭。
衆人只看見楊家找回的那個兒子,一身禮服矜奢低調,模樣耀眼。
就是這看見席家小輩後那行為。
怎麽看都像一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