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35
起源于中國禪室的和式房間典雅、幽靜, 拉窗一角，古樸的夜燈發出淡淡橘黃燈光。
母女三人定了一個大房間，三人難得共處一室, 便把榻榻米挪到一處，并排着躺下。
“媽咪……”
“媽咪……”
兩女仔輪流撒起嬌來。
這一刻，黎雪芬覺得很幸福。兩個女仔漸漸長大，未來會有自己的事業和家庭, 單單母女三人聚首的旅行未來可能少之又少。
人們常常說珍惜某段時光, 可是到底怎樣算珍惜？再怎麽想要抓住, 時光還不是從指間匆匆漏過。
“媽咪，你這次為何突然帶我們出游？”陳小妹問道。
“是啊, 媽咪。都來不及等爹地，實在不尋常。”陳星依也好奇。
黎雪芬嘆一口氣, “我曉得被同學排擠的滋味, 這幾天與其在學校裏苦熬, 不如出來散散心。等過幾天，同學們甚至不記得那點小摩擦，你們也好坦然些。”
果然。
陳星依心裏突地一跳，她已經知道陳小妹跟同學打架受訓的事, 但自己只是提出要休學, 全身心進演藝圈。黎女士怎麽就猜出她受挫？
“媽咪，你這麽美，學生時代一定非常受歡迎, 怎麽會曉得受排擠的滋味？”陳星依道。
黎雪芬輕聲一笑, “怎麽不曉得？”
“哦？”兩女仔支棱起腦袋, 十分專注。
“你們知道的，外公外婆家很窮, 孩子多，營生又不景氣。所以，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的學費總是拖了又拖，衣衫也最破舊。常常是哥哥穿舊的衣服給弟弟，姐姐嫌小的衣服給妹妹。我是老幺，尤其要撿拾兄姐的衣服，在我十八歲之前的記憶裏從沒穿過新衣服……”
兩女仔憫然。
“小孩子實則最勢利，一定要欺侮不如自己的那一個。把你的作業本丢在地上，跑步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推你一般，戲弄你說老師叫你去辦公室，還有女仔稱呼我為小狐貍精……太多了，雖然是極細小的事，但我卻一直記得這些。
那時候便看穿這社會，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自己不争氣，便處處受氣，常常受苦！”
“他們後來一定後悔了吧？”陳星依道。
“很多年不聯絡，或許當事人都不記得了吧，誰會願意承認自己當年的不堪呢？人人只會自我感覺良好，尤其教育子女時，個個正氣凜然，堪作模範人物。”
陳小妹若有所思。她一向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乖學生，因聰明好學，又守紀律。因為老師高看，同學裏很少有找碴或欺侮她的，所以對陳母說的這些很難感同身受。
但上次跟汪女打架，又面對對方父母苛責，多少有些受氣的沮喪。好在有陳母一力撐腰，雖然最後不得不對汪女和汪氏夫婦道歉，但并不覺得因此矮人一等。她們姐妹二人個性都積極樂觀，又獨立自信，與父母親的教誨息息相關。
“媽咪，謝謝你……”小妹幽幽道。
“不客氣。”黎雪芬知道她指哪件事。
陳星依在黑夜裏動了動嘴巴，還是沒有開口。舟車勞頓的疲倦湧上來，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日便是去富士山腳下觀光，因宿在附近的旅館，不需要很早起床。
七點鐘，三人穿着和氏睡衣，到餐廳吃早飯。日式和西式的早餐都有，品類算得上豐盛。服務人員十分禮貌客氣，兼輕聲細語。不像香江大排擋的阿婆，常有不耐和催促之意。
餐廳裏的食客多數是東方面孔，只有少數幾個白人叽裏咕嚕地交談，應該也是遠來的觀光客。
“快看——”小妹叫道。
母女二人順着她視線望出去。巨大的落地窗外，一輪明豔朝陽映照富士山雪頂，朝霞流光溢彩。
哇！好美！
心情不好，最該寄情于日月山川、江河大海，因天地悠悠，對着亘古存在的風物，才覺自己渺小，多愁善感的情緒更顯得塵煙一般缥缈，不值一提。
山腳小鎮已能看見登山客全副武裝，因富士山山頂常年積雪，山腳和山巅溫差極大，需要做好保暖準備。
陳氏母女三人本不是為着爬山，只在山腳小鎮徘徊觀光，所有攤販賣的吃用玩物都十分好奇地湊上去瞧一瞧、吃一吃。不一會便買下一堆雜七雜八的玩意兒。
賈思敏在旁邊介紹風土人情，聽上去對日本的禮儀文化十分認同，比如，她說在這邊不用擔心錢包，因為基本沒可能遇到扒手。經濟既發達，福利制度又好，做普通的一份工也可以生活得不錯，所以不用去偷去搶。
香江卻有一種急促節奏，地價高，人人生活空間局促，便常有一種無處容身的緊迫。緊迫感催生向上的追名逐利，為生存，也為更好的生活。
不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香江自然有它的好處。它不缺傳奇，對，它有很多傳奇。
下午，賈思敏幫忙預定了山腳下的河口湖溫泉酒店。只有少數幾個房間帶私人露天溫泉，當然，價格也是最貴的。
普通房間價格倒實惠，也可享用公共的露天溫泉。只是黎雪芬到了這個年紀，可不希望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肌膚。
陳母大手一揮，敲定了一間帶私人溫泉的房間。以陳家的條件雖然也不是不能負擔，到底吃痛一點。不過，黎女士面上一點不肉痛。
最好的房間、最好的食物總要享受一次，才不枉來人間一次。再者，她一向篤信盡自己最大能力，提供給兩個女仔最好的條件。這樣，視野和格局都會不俗。
她經歷過極貧，知道物質上的窮困固然可怕，但是有時貧困甚至會限制你對未來的展望，安于現狀，不敢做翻身的美夢。習慣貧困比貧困本身更可怕！
她也不希望兩女仔安于父母親為他們搭建的中産階層。最好的吃用，催生向上的動力，因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陳星依、陳月卓兩姊妹對房間并無異議，不當家便不知柴米貴，她們開開心心地放行李，參觀房間格局。
六七十平的和式房間十分寬敞，比她們昨天晚上下榻的房間還要大。推開露臺的紙門，赫然便是一方五六平米見方的露天溫泉。
露天溫泉被木質的低矮圍欄遮擋，這樣旅客在泡溫泉的同時，既保證私密性，還可欣賞遠處的富士山景色。
“富士山是活火山，活火山帶上通常有地熱洩露，可以開發做溫泉。”
陳小妹在一旁掉書袋。
陳星依走到圍欄旁，看着遠處的富士山，深吸一口氣。寄情于山水，果然，自己的煩惱幾乎已經忘掉了。山水之間，連人都變得渺小起來，何況那些微不足道的煩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