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如他所願,我領他去了附近的理發店。
托尼老師的手藝很好,薛遠整個人煥然一新,氣質又是另一種的卓爾出塵,我原本坐在旁邊玩手機等他,聽到起身的響動擡頭一看,一時間竟然有些目眩,心裏已故多年的小鹿都抽搐了幾下。
顯然不止我一個人被刺激到了。我替薛遠付錢,托尼老師收款時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把我拉到一邊,扭捏又不失期待地壓低聲音問:“他是你男朋友嗎?”
我一愣,望了一眼那邊被惦記上的人,他或許還不太習慣,偏着頭對着鏡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起來正直無辜又單純,而面前這位一副詭計多端的樣子,我警鈴大作,一種老母雞護崽的心情油然而生。
沒有要幹涉薛遠戀愛自由的意思,只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太容易被人忽悠,這種事還是得往後稍稍。
我感到肩上的責任更重了,總覺得說一個“不”字就會被趁虛而入,與其解釋一籮筐有的沒的,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斷絕後患。
于是我氣沉丹田:“嗯。”
這位托尼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嘀咕着“好看的男人都是別人的”,放開了我。我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平靜地轉身,當作無事發生過,和等在門口的薛遠離開了。
“感覺怎麽樣?”我問他。
“果然輕了許多。”他搖了一下腦袋,翹起的發梢跟着晃了晃,勾起明朗清淡的陽光。
理發之後去買菜,還要給薛遠買生活用品。小城市的商場沒什麽特色,于他而言卻是目不暇接。我平時都是速戰速決式購物,這回放慢腳步,陪着他慢悠悠地多逛了幾圈。
買別的東西還好,到了買衣服的時候,導購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把鏡子前的薛遠誇得天花亂墜,哪一身看在眼裏都可信度極高,我反複提醒自己工資卡的餘額,才不至于太過沖動消費。
在外采購一圈回來,已經日上中天,小區裏飄着飯香。
家在四樓,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我每次爬到最後都有些喘,而此時薛遠提着大包小包走得如履平地,我心酸地跟在後面,突出一個相形見绌。
他幫我把買回來的菜放到廚房,要做午飯時也沒離開,依舊跟在我身邊:“要幫忙嗎?”
我有些意外,薛遠的出身地位應當挺高的,我原本以為是屬于遠庖廚的那一類人,沒想到這麽貼近群衆。
他從我手上接過圍裙,學着我的樣子系上。這圍裙是在超市買大米送的,胸口那裏印着一只卡通貓咪,撐在他身上居然沒有太違和。
用刀的手法也比我預想的更加利落,砧板上發出有規律的悶響,我從旁觀看,想起一些小說和影視裏的情節:“你獵過野味嗎?”
薛遠瞥了我一眼,手上動作不停,低垂的睫羽在眼中落了一層陰影:“秋後的鹿肉格外肥,烤在火上會直往外冒油。”
此時鍋裏焖着的也溢出香味了,我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又非常現實地提醒道:“現在不行了,随意打獵是犯法的,很多動物都受國家保護。”
廚房裏氤氲着的飯菜暖香頓時摻雜進一絲遺憾的氣息。
有薛遠幫忙,四菜一湯很快做好了。
我從初中開始自己做飯,磨練至今自覺很有一手,不過幾乎沒人知道。我不太喜歡跟其他人一起吃,在單位食堂的時候,看到同事聚過來,就知道這頓飯的時間會無限拉長,如果有領導在就更吃不下去。
然而現在,家裏的飯桌對面多了個薛遠,我并不覺得排斥。他新剪的發頂看起來蓬松又柔軟,吃飯時沒什麽聲音,但每道菜都誇過一遍,誇贊的語氣很誠懇,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搞得我很想挽起袖子把晚飯一并做了。
如此度過風平浪靜的幾天,身邊不再有任何超自然的跡象,薛遠在這裏長住,需要一個身份。我抽空帶他去了一趟派出所。
我向民警介紹情況——薛遠是我的遠房親戚,長年待在國外,現在剛回來,身份證件全丢了。
我又在給薛遠造謠,沒辦法,總不能把穿越的事實說出去,那樣要麽精神病院來抓我,要麽國家研究所來抓他。
這說法或許還是有些可疑,被多問了幾句,我答得愈發戰戰兢兢,如果不是薛遠看起來很正常,而且和我體格有差距,警察同志可能要懷疑我涉嫌拐賣人口了。
有驚無險,最終戶籍辦理得還算順利,他現在成為一個輾轉回到祖國懷抱的華僑同胞,而我單薄的戶口本裏多了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