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可以嗎
第22章 可以嗎
聞遙單單靠在肩膀上睡不穩,于是伸出胳膊環住段思遠。
霎時間心如擂鼓。
段思遠心髒像被敲了一下,連呼吸都停滞,她垂眼,看不見聞遙的表情,只是聽見耳邊響起帶着笑意的聲音。
聞遙聲音軟乎乎的,問她:“這樣可以嗎?”
做…都做了。
聞遙還要問。
她好像乖巧有禮,又偏偏…有點撒野。
都不需要看到聞遙,也知道她在笑,唇角彎彎。
段思遠廢了很大功夫才冷靜,自覺耳梢發熱發紅,想開一道縫的窗,又不敢有太大動靜。
何況此時天氣尚且熱。
段思遠看了窗外烈烈日光,輕輕牽下窗旁束好的藍色窗簾,光斑從疏漏的窗簾裏漏出來。
她穩了穩,才說:“嗯。”
輕輕啞啞帶着鼻音。
她說可以。
聞遙壓根沒想過會被拒絕,早就心安理得合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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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節奏和緩的抒情曲。
段思遠看她繞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寬大的深藍色校服,袖口露出一小段手腕,白皙的皮膚和凸起分明的腕骨。
腕骨上有一小顆痣,點在腕骨中央,偏紅棕的、極小的一顆。
段思遠想戳一戳。
禮拜五放學,總有很多女生會換漂亮的衣服和小裙子,散下頭發。
聞遙卻不。
她看上去不乖又任性,偏偏最喜歡校服,平素高高的馬尾今天紮低了,松松垮垮的頭繩上有一個蝴蝶結。
段思遠想起了那個屢次三番想要和聞遙說說笑笑的、只在公交車站等到了不冷不熱的堂妹的沈中陽,那人應該挺委屈的。
為什麽…
段思遠想,為什麽聞遙突然和沈中陽關系疏遠了呢?
聞遙不對人笑着鬧着、不撒潑耍賴,禮貌溫和、招呼周全,就是最大的疏遠。
如果她知道原因…就可以避開。
公交車師傅開的太激烈了,時而猛沖,快得像要帶着全車人同歸于盡,時而急剎,停在紅綠燈路口。
聞遙沒睡着,睜了睜眼睛,看到段思遠手心攥着衣角,情緒不太高興,好像還有點說不出的緊張。
“睡不着,”聞遙眨了眨眼,起身看着段思遠笑,“你怎麽了,臉都白了?”
從面色到唇色都發白。
段思遠舒緩一笑:“沒事。”
确實…沒事。
她只是…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那時候…她養父…應該也是猛踩油門,然後撞向路邊行道樹的。
抱着…死的決心。
車上沒人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誰都以為…只是師傅開得猛而已。
畢竟…聞所未聞。
聞遙沒信她的鬼話,仰着臉,圓睜着眼睛,仔細湊近段思遠臉前,段思遠心髒亂跳,垂斂眼睫,不敢和聞遙對視。
聞遙目光細致專注,黝黑的瞳孔看段思遠淺淡的瞳色和眼底,看不出端倪才罷休。
聞遙松開環住段思遠的手,去牽她的手。
段思遠手冰涼。
聞遙問她:“空調太冷了嗎?”她自顧自擡手,把座位邊上直吹的空調風葉往上一壓,涼意瞬間淡了。
段思遠看聞遙牽住她的那雙手,搖了搖頭說:“不冷的。”
只是心慌。
而已。
聞遙熱乎乎的,手背白皙,指甲都呈現溫潤的淡粉色。
是很細軟的一雙手,被精心護着的,瑩潤細膩的皮膚,一點一點攥開她手心緊握的衣角,然後順着指節,玩她的手指。
一下一下,撥的人心癢癢。
段思遠眼睫輕顫,那種極脆弱的蒼白褪掉,細密的薄紅浮起。
“你手指好長啊,”聞遙誇她,“又細又長。”
雖然有點糙,中指上還有長期寫字留下的老繭。
聞遙去摸她手心的薄繭,繭痕消退了很多,她後來很少再那樣去做各種家務活、農活,只是到底多少年來都是如此,痕跡總是難消的。
段思遠忍着。
有點癢。
聞遙研究起了她掌心的紋路,“網上說,這是…生命線。”
她一邊說,一遍用指尖順着掌紋畫,“這好像…是事業線?還是愛情線啊?”
聞遙小時候愛胡鬧,瞎七瞎八的知識了解了不少,到如今記不清很多。
“據本大仙掐指一摸,”她擡眼看着段思遠,神秘兮兮地裝腔作勢:“你的愛情線和事業線都會長長久久、鴻運當頭的。”
雖然這條分不清是什麽線的線短的厲害。
短的…像是…夭折。
段思遠也看見了,心酸之餘又覺得聞遙實在很好,“那,承…大仙吉言。”
她不信這個,她信聞遙。
聞遙謙虛地擺擺手:“诶,好說好說。”
***
段思遠想陪聞遙坐到終點站,結果聞遙陪她提前一站下了車。
下了車才抱怨的聞遙收好耳機線,皺着眉,“那車坐得我快吐了。”
歸鶴路東有雜亂的小巷和弄堂,人很多,有阿公阿婆蹲在路邊,擺着小攤賣菜。
聞遙眼眸晶晶亮地跟段思遠道別:“那我們禮拜一見?”
段思遠的一句“好”,幾經輾轉都沒能說出口,索性随了自個兒心意,扯住聞遙書包帶子,說:“我送你回家吧。”
聞遙被扯住書包,回身還很疑惑:“為什麽?”
“因為…回家了就一個人,”段思遠說,“所以想晚點回去。”
想…再多點時間和聞遙一起。
聞遙也是這樣。
她爸媽都忙,回去的晚了,進門就是烏漆嘛黑的一片,無邊的空寂和孤獨,她那個不愛着家的哥也沒啥用。
可是…
聞遙想了想,拒絕了:“可天快黑了,太晚了,你回來就不安全了。”
而且這裏是開放的小區,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女神,走夜路不安全。
聞遙在為她考慮,盡管就連段思遠本人也沒覺得哪裏不安全,可是…聞遙好像很擔心。
遺憾壓在段思遠眼底。
她沒法拒絕,只好說:“那…好吧。你到家之後,記得給我發微信。”
聞遙彎眸一應:“好呀。”
段思遠說:“那…禮拜一見?”
聞遙說:“好的,拜拜。”
她搭了搭書包帶,像從小到大做習慣了似的,揮揮手,轉身走的挺幹脆。
段思遠站在原地,看聞遙走在樹下。
光線早就随着落日黯淡,街邊亮起的路燈也只是昏黃而已。
可她靜靜走在那裏,全世界光點就只在她身上。
段思遠垂眼。
很奇怪的難受,她踽踽獨行很久,也不止一次看過聞遙和她漸遠,那背影眼熟到夢裏也不會出現偏差,可以如現實一樣複刻。
只是,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不舍。
濃重…而又黏稠。
人是貪心的。
段思遠想。
段思遠是貪心的。
段思遠确定。
不太好。
***
段思遠轉身朝相反方向小步跑了起來,她晚上有個兼職,再晚一會兒要遲到了。
途中收到了聞遙的消息。
她說:我到啦!
聞遙:成功着陸jpg.
表情包太讨喜了,段思遠很累也想笑。
段思遠回她:嗯,記得吃晚飯。
聞遙:好的。
聞遙:你也是。
段思遠:嗯。
她跟着導航找到了可以直達的公交車站,才顧得上喘口氣,沒來得及喘勻氣息,車就到了。
段思遠上了車。
夜幕徹底降臨。
今晚…星星不少。
在客廳沙發裏滾了一圈的聞遙癱着,仰着脖子看窗外的夜空,她不想吃晚飯。
聞遙懶得下廚,她廚藝差的離譜,百度的菜譜和做出來的效果圖簡直像是欺詐,委屈食材也委屈她。
外賣又吃膩了。
聞遙看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段思遠的消息。
她讓她記得吃晚飯。
聞遙想,我不是故意不吃的。
她只是…
說不上來。
聞遙回房間洗漱完,就攤開卷子開始刷題,用新買的最喜歡筆也最煩人的卷子,随手撕的草稿紙很快就寫滿了解題過程。
聞遙只好抽了個新的小冊子,繼續寫。
高二采取高壓政策,每個禮拜周測,每個月月考,再過一段時間,周五放學就要改成周六中午放,周日要再加一個晚自修了。
學校對她們這批高二生管的真的很嚴。
被一道選擇題卡住了,聞遙思考了一會兒,不自覺撚撚耳垂上的耳洞。
做不出就很心煩。
聞遙筆尖停頓,忽而想起了段思遠。
如果是段思遠的話,她…
聞遙掏出手機拍了個照片,把題目發給段思遠。
聞遙:求助遠遠同學!
聞遙:圖片jpg.
段思遠沒隔多久,就把手寫的過程圖發回給了聞遙。
可能是寫給聞遙的緣故,段思遠平時潦草到飛起的過程,數字文字說明詳細,字跡清晰漂亮。
聞遙喜滋滋看了看,發現看懂了。
聞遙:謝謝啦!
聞遙:小白兔子撒心心jpg.
段思遠摁滅的手機屏,輕輕淺淺地抿唇笑了笑。
她這人哪裏都收斂,表情平淡,多數時候溫和,很少笑,像從來沒有特別可樂的事情似的。
如非必要,似乎要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被她補課的小孩愣了愣,“段姐姐?”
段思遠說:“嗯?”
小孩眼底有點好奇:“你在和…你喜歡的人聊天嗎?”
段思遠想,看得出來嗎?
不過,聞遙不認識這個小孩。
段思遠想,這裏也沒人知道她喜歡的是聞遙。
那…可以說吧?
“嗯,”段思遠承認了,“是我喜歡的人。”
她眼底神色溫柔缱绻,好像連姓名都不需要提,只要稍微想一下那個人,就滿心兜不住的歡喜。
只念念,便歡喜。
小孩眼珠子烏溜溜地轉,還在問:“段姐姐,你喜歡的是什麽樣的人啊?”
“做作業好嗎小同學,”段思遠無奈地扯回主題,“你這題卡了半個小時了。”
那苦哈哈地做題的小孩癟癟嘴,看着題目就覺得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