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07
徘徊的腳步聲經過門外，估計是保安巡邏，大家下意識地壓低聲線。
“我住在八樓，我叫林洲。t”嘴唇幹裂的大叔表明身份，他的雙手不停地搓牛仔褲，膝蓋留下深色的汗漬。
咕嚕嚕……
某個住戶的肚子偶爾打鼓作響。
有的住戶的嘴裏含着紐扣，增加唾液止渴。
衣服白慘慘的十二名住戶坐滿沙發，作自我介紹，凝固般的空氣囚禁濃烈的腥味，他們仿佛困在蒸籠陪同魚一起蒸熟。
郭荔擦過鬓角的汗珠，切入正題道：“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才确認，光憑一個人沒法逃出去，所以召集精神正常的住戶一起想方法。”
王可可忽而插一句：“你們擡着頭看保安的工作守則，脖子不累嗎？”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數秒。
“啊……累的，貼在桌底太惡趣味了。”
王可可找不到對上她視線的住戶，不置可否。
“八樓以上現在是什麽情況？”目前住在最高樓層的是林洲，鹿苗只能向他打聽。
他兩腮顫抖，頻頻搓牛仔褲。“我……經常聽見樓上撞東西的響聲，還有受到污染的住戶經常下來敲門，問我們有沒有藥。後來不知道同層的鄰居違反哪條規則，都變得不正常，剩下我一個應付他們敲門。”
難怪這麽焦慮惶恐，鹿苗暗道。
“還有就是……穿紅衣服的保安會下來巡邏，隔兩小時來一次。”
“為什麽會有紅衣保安？”
林洲用力搖頭。“不知道。保安室只有藍衣服沒有紅衣服！我很确定，因為我比較早進來。”
賀平安追問道：“紅衣保安和藍衣保安的巡邏方式有不同嗎？”
“有！紅衣保安會敲門！”林洲渾身發抖。“不但敲門，還會唱歌！每次我都要躲進卧室！更可怕的是，自從紅衣保安下來唱歌，其他不正常的鄰居學會唱了！”
他激動地捶打膝蓋，泛血絲的雙目瞪圓。“你們能想象到七個住戶在自己的門外一起唱歌的情景嗎？如果不是要寫日記，我才不要回八樓！”
陰沉的長發女人把身體深陷沙發，眼窩積聚深深的陰影。“我也不想自己呆着，一不留神會違反規則。”
鹿苗心頭一動。“有住戶在你的眼前違反規則？”
長發女人別過臉去。“那個人進電梯後七竅流血，太可怕了。”
鹿苗沉默垂眸。
她記得那女人住七樓，幸存的住戶就她一個。
“紅衣保安巡邏七樓嗎？”
“嗯。”長發女人似乎不想再說話。
電梯使用說明第三條：住戶使用電梯時，最高只可到達6樓。
“六樓有紅衣保安巡邏嗎？”鹿苗又問住六樓的住戶。
“目前沒有。”
六樓幸存的住戶有兩個。
五樓的也是兩個。
四樓和三樓各有三個。
鹿苗了然于心。
換言之，誠如賀平安的猜測，八樓以上的住戶全軍覆沒。
“所以你們找到逃出去的方法到底是什麽？”王可可心急如焚。
“要先乘電梯到負一層。”郭荔目光炯炯，胸有成竹。“但是電梯一旦往負一層去，會招惹保安。如果運氣不好，招惹的是紅衣保安。”
黃隊的女隊員點頭。“有住戶去過負一層，結果協助他看守電梯的住戶看見紅衣保安乘坐電梯。最後紅衣保安去了負一層，沒人知道負一層發生了什麽事。”
“負一層有管理處，那個住戶還有出現過嗎？”鹿苗問。
“不知道，協助那個住戶的不是我們。”
“你們見過管理員嗎？”
“沒，因為電梯沒壞過，我們沒有找過管理員，也不知道上哪兒找，更不敢随便乘坐電梯。”
“你們怎麽确定逃生的方法就在負一層呢？”
他們紛紛注視鹿苗，然後看向主心骨郭荔。
郭荔沉聲笑了笑。“找漏洞的思維不錯，你們三個過關了。”
她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我們出門找規則的時候，在樓梯的角落找到揉皺的紙團。”
鹿苗接過紙條。
王可可和賀平安湊過去看。
“8，管理員負責維修公寓樓的硬件設施。就一句？”王可可翻到紙條的背面，可惜背面空空如也。
黑色的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人手摘抄，并非規則使用的标準宋體。
郭荔一瞬不瞬，舔了舔嘴唇。“管理員負責硬件設施，就是說知道公寓樓的大門在哪，所以我們要想方法去負一層的管理處。”
王可可啞言失笑：“然後你們籌備了很多個小時？你們一人控制一層樓的電梯，還能剩下三個人去負一層呀。”
郭荔的臉霎時烏雲密布，恨不得馬上給她翻大白眼。“你別忘了還有樓梯口需要人手望風！受到污染的住戶經常四處走動，我們不能忽視他們！”
“哦。如果沒有我們進來，你們就一直不實施計劃嗎？”
郭荔握緊拳頭。“實在沒有低樓層的新住戶住進來，我們當然要實施計劃！麻煩你們搞清楚，邀請你們加入得益的是你們！”
“哦，我們當然得益，我覺得你剛才的說法有點搞笑而已。”
她媽的。
郭荔深呼吸，暗忖不要與小人計較。
鹿苗不鹹不淡地打圓場：“需要低樓層的住戶，是因為遇到精神污染的鄰居下樓，能第一時間躲進低樓層的公寓嗎？”
“沒錯。”她勉為其難地投來贊賞的眼神，微笑僵硬。
女隊員附和道：“所以說齊心協力才能逃出去。精神污染的住戶越多，我們的計劃越難實施，希望你們盡快加入。”
其他住戶紛紛贊同。
“趁你們的感官還沒遲鈍，要趕緊逃出去。”
“這裏太壓抑了，繼續呆下去會瘋掉。”
一直沉默的賀平安插話：“現在就快十一點，零點要領餐。送餐時間是保安活動最頻繁的時候，不适合行動吧？”
聞言，好不容易活躍的氣氛再次沉重。
郭荔苦惱地搔頭發。“确實，零點前後十五分鐘出門非常危險。不如等領餐完，我們開始行動？”
“好啊。”鹿苗十分爽快。
衆人頓時全身一松，仿佛逃出去在望。
“提醒你們，就算再餓，領餐後別着急吃或者幹脆別吃。”林洲餓得咽口水。“我總覺得這裏的食物不對勁。”
“你們沒吃過？”
有的人回答吃過，有的人回答不敢吃。
“有問題的餐品随機發放，唯一的區別是氣味和魚肉。但是随着我們呆得越久，我們的嗅覺越遲鈍，快聞不出有問題的餐品的氣味，而且吃了依舊餓得厲害，于是幹脆不吃。”心情變好的郭荔大方地解釋。
“什麽氣味？”
“忘了。”
鹿苗三人一愣。
“你是七秒記憶的魚嗎？聞過會忘記？”王可可氣笑。
女隊員撇嘴。“真的忘了。聞一次忘記一次，不然高樓層的住戶怎麽會全軍覆沒。”
“真的，我們也忘了。”其他住戶連忙打圓場。
“變态公寓樓！”陰沉女人低聲咒罵。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開始商量守電梯和樓梯口的住戶吧，機會只有一次，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晚上22：52分，逼近寫日記的時間，他們不得不終止行動會議。
鹿苗三人和黃隊的隊員最晚離開407。
“黃隊剩下你們三個人了嗎？”
郭荔黯然。“是的。要是他們倆還在，我們早就實施計劃，體能優秀的隊員終歸比普通住戶更勝一籌。”
鹿苗拍一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的眼神柔和下來。“對了，八點左右，規則的黑字突然變成有閃粉的紅色，不知道有沒有特殊含義。”
面不改色的鹿苗暗暗錯愕。“不知道，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回到三樓，鹿苗突然悄聲喊住準備開公寓門的兩人。“寫完日記後馬上來我這。”
她神色冷峻，跟開會時的閑适狀态截然相反。
賀平安和王可可肅然點頭。
晚上十一點，鹿苗再次坐在日記本前。
她翻去空白頁。
确認前一頁沒有血跡滲透，才翻到前一頁查看第三則變化的日記——
又流血了
好癢啊
你們知道嗎，紅色才是正常的
所以牆壁是紅色的，所有都該是紅色的
你們被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字跡抖動潦草，這名住戶離同化不遠。
“紅色是恐怖的但又正常的。”她根據第二篇日記和第三篇得出這個結論。
精神污染的住戶看到的，未必是錯誤的。
規則只是保護精神正常的人類，但不是真相。
不過在怪談領域過度窺探真相，是極度危險的事情，精神會不知不覺地沉淪其中，意識逐漸同化。
鹿苗不再深究，寫下第四篇簡短的日記。
魚貪吃
魚會撐死
魚不能沒了水
寫完，她合上日記本。
約五分鐘後，公寓門被敲響兩次。
三人坐在沙發，盯着翻開的日記本看。
“這是……”王可可咋舌。
賀平安眉頭深鎖地沉思。
“來，我們來玩填字游戲。”鹿苗鋪開一張白紙，指着字被塗黑的一行。
■■是■■■■■
“我們只有35分鐘左右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