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胤禟瞧了一眼陳同朋倒的一杯酒, 便将視線收回,并沒有飲下的意思,只是擡眼看向陳同朋, 言道:“陳大人也不早些給爺透個口風,爺喝了一肚子米粥,如今瞧着一桌子佳肴, 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是, 是下官的不是。”陳同朋嘴上說着,而手已然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 放在胤禟面前。
那是一張面值一萬兩的銀票。
胤禟擡起右手, 将銀兩拿起,轉而擡眼,懶洋洋問道:“陳大人,這是賄賂爺?”
陳同朋立馬解釋道:“下官哪裏敢呀, 這是下官給九爺您的賠罪禮,是下官對九爺您的一片孝心啊。”
“那你的孝心, 可薄了些。”說着,胤禟手指一松,銀票落回了桌子上, 胤禟自顧自的提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九爺, 好事成雙的道理,下官還是明白的。”陳同朋說着, 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張, 面值一萬兩的銀票,摞在那一張銀票上面。
胤禟見狀, 臉上這才露出笑容,擡眼看向陳同朋,“陳大人,你這一個份兒孝心,爺便收了,告訴底下人,小心點兒,我那四哥眼裏,可容不得沙子。”
“是,下官明白。”陳同朋聞言,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遂拎起酒壺,又為胤禟面前的空酒杯添酒。
兩杯熱酒下肚,胤禟捏着酒杯,眼睛已然有了迷離之色,擡眼看向陳同朋,出聲道:“明日還有正事要辦,這酒不宜再喝了。”
話落,胤禟将酒杯,放回到桌子上去。
陳同朋立馬附和道:“九爺說的是,您早些安寝,下官告退。”
話說着,陳同朋将雙手捧着的酒壺,放回到桌子上,朝着胤禟作揖,便轉身要離開。
這廂,胤禟剛站起身,陳同朋又想到了什麽,轉而又将身子轉回來,上前兩步,笑嘻嘻的說道:“長夜漫漫,下官給九爺找個瘦馬相陪,一解孤寂。”
胤禟笑了,将手搭在陳同朋肩上,壓低聲音道:“爺是來赈災的,可不是尋歡作樂的。”
陳同朋醍醐灌頂般,睜亮了雙眼,随即拱手道:“下官明白了,九爺身負重任,行事當低調,再低調。”
胤禟伸出食指,指向陳同朋的鼻子,“陳大人,聰明至極也。”
陳同朋立開了花,極力控制自己上揚的嘴角,“得九爺如此誇贊,下官惶恐啊。”
胤禟将自己的手,從陳同朋肩上取下來,一邊朝着拔步床走去,一邊給陳同朋擺了擺手。
陳同朋連連作揖,“九爺好生歇息,下官告退。”
待門嘎吱合上,陳同朋的腳步聲走遠,坐在拔步床上的胤禟,迷離的眼神已經變得犀利,随即對着身邊的何玉柱吩咐道:“去給老四捎個口信。”
何玉柱颔首道:“嗻。”
時至子時末,夜深人靜,官邸內一片靜谧。
胤禟打開房門,徑直往胤禛屋子的方向走去,而何玉柱留守在屋子裏待命。
因着之前胤禟命何玉柱傳話,胤禛的屋子一片漆黑,門卻未上闩,輕輕一推,便開了。
随後,胤禛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小榻矮桌上的燭臺。
“九弟深夜到訪,有何要緊事?”胤禛緩緩問道。
火紅的燭光,印着胤禛棱角分t明的臉,卻不見半點表情。
對于這張臉,胤禟早就看習慣了,自顧自的坐在了胤禛的對面,從袖子裏拿出兩張銀票,按在矮桌上,雲淡風輕道:“陳同朋給的。”
胤禛聞言,拿起兩張銀票,印着燭光辨認上面的字。
不多不少,整整兩萬兩。
胤禛嘴角一彎,發出一抹冷笑來,“真是大手筆。”
晚上陳同朋還裝苦扮窮,說自己吃窩窩頭,結果一出手就是兩萬兩銀票。
若不是陳同朋心裏有鬼,他們還沒有開始赈災,怎麽就急着賄賂皇子了,可見洪水決堤之事,絕不簡單,只是有一事,胤禛還未想通,遂忍不住問道:“你我皆是欽差,他怎麽只賄賂你?”
胤禟知道在這個時候不該笑,可胤禛一本正經的問出這個問題,确實好笑,遂胤禟強忍住笑意說道:“四哥,要不你照照鏡子呢?”
胤禛眉頭微颦,言道:“有話就直說。”
這種時候,兜什麽圈子。
胤禟只道:“四哥,您這張臉,就刻着四個大字,‘鐵面無私’。”
胤禛:……
胤禛擡起手,以拳抵至嘴處,輕咳了一聲,将話題拉回來,“這銀票,你便收了?”
胤禛這話,有試探胤禟之意。
畢竟,胤禛也沒有想到,汗阿瑪會派老九與自己共同辦差。
這胤禟,要做他得力的同伴,還是做貪官背後的靠山,亦或是兩個都不做,又游走于兩者之間,從中撈銀子,可都說不準。
胤禟聞言,悠悠道:“白白送上門來的,為何不要?戶部撥的銀子是死的,而這兩萬兩銀票,又能買多少大米,赈濟災民?”
此話一出口,胤禛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擡眼問道:“九弟這是想将計就計?”
胤禟點頭道:“正是。不過,我一個人,可唱不了一臺戲。”
胤禛聞言,臉上難得露出了笑,“說來聽聽。”
——
從第二日起,胤禛與胤禟二人便分工合作,一個唱白臉兒,一個唱紅臉兒。
胤禛對赈災之事,親力親為,什麽小把戲也瞞不過去,而胤禟明面兒上,是對陳同朋的谄媚逢迎,照單全收,實際上則是借機套話。
胤禛與胤禟二人合力,很快就查清楚,戶部曾經撥下銀兩,助揚州府加固運河河堤,而陳同朋将朝廷撥下的銀兩,充入自己的腰包,采用了劣質的岩石,來修補河堤。
暴雨不停,運河水位不斷上漲,劣質的岩石無法抵擋,才導致洪水決堤。
然陳同朋暗中,又與揚州府內米商、鹽商勾結,哄擡物價,致使米鹽出現天價,從而獲取暴利。
在胤禛帶着朝廷撥下的赈災銀,與米商、鹽商商談過後,米商、鹽商同意恢複原價,而陳同朋又在給老百姓發放米鹽所用的稱重工具——米鬥,做了手腳。
樁樁件件證據确鑿,胤禛與胤禟行使欽差之權,免其知府之權,将陳同朋幽禁府宅,同時将陳同朋的數條罪狀,寫成折子,八百裏加急,送往康熙手中。
康熙大怒,下旨将陳同朋押解進京,而胤禛與胤禟,将江南赈災之事處理妥當,方才打道回京。
二人晝夜兼程,趕回京城之後,馬不停蹄地進宮面見康熙。
闊別幾月,康熙再見到兩個兒子,倒是多了幾分慈父心腸,“老四,老九,赈災一事,辦的不錯。”
胤禛/胤禟齊聲行禮道:“為汗阿瑪分憂解難,乃是兒臣分內之事。”
康熙擺了擺手,示意二人起身,“舟車勞頓,你們二人回去好生休息吧。”
胤禛/胤禟再次齊聲道:“兒臣告退。”
出了乾清宮,胤禟與胤禛的身上,都輕松了不少。
赈災的事情,是徹底了結了,可刑部大牢裏還關押着陳同朋,想來也該吐出些東西了。
胤禟與胤禛出了門,相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各自回府去了。
——
九貝子府正院內,青柳一路小跑着來送信兒,“福晉,爺回來了。”
董時寧有些恍惚。
爺?
哦,是胤禟那家夥。
這些日子過得太舒心了,她都差些忘了,她的便宜丈夫——胤禟了。
青柳話音剛落,胤禟已經邁着大步子進來,興沖沖喊道:“福晉。”
董時寧定睛一看,胤禟整個人黑了一圈,皮膚也粗糙了不少。
出去一趟,滄桑了。
胤禟見董時寧瞧着自己愣神兒,笑着走過去問道:“幾個月,不認識爺了?”
董時寧後退一步,對着青柳吩咐道:“青柳,快去備熱水,讓爺沐浴更衣。”
“是。”青柳應聲便退下了。
胤禟見自家福晉眼裏明晃晃的嫌棄,斜着腦袋問道:“爺身上有那麽味兒嗎?”
董時寧好意提醒道:“爺,要不你自己聞聞?”
胤禟聞言,擡起胳膊聞了聞,這味道,是有些大了,随即清咳兩聲來掩飾尴尬,“都怪老四,離京城幾十裏的路上,都是客棧,一個都不住,非要趕回來。”
胤禟抱怨完,便往淨室的方向去了。
胤禟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熱水澡,再換上用香料薰過的衣袍時,夜幕已經暗了下來。
酒足飯飽之後,胤禟直接抱着董時寧,就往內室的拔步床去。
而此時的乾清宮裏,陳同朋的口供,已經送到了康熙面前。
官員貪污,一則為自己享用榮華富貴,二則便是向上賄賂,以求官運亨通。
康熙卻沒有想到,這陳同朋向上賄賂的人,卻是他的太子。
而此時的胤礽,正在毓秀宮內,與一侍妾颠鸾倒鳳,忽而康熙召見,胤礽趕忙下了拔步床,穿戴整齊後,趕往乾清宮。
胤礽進了乾清宮,掀開衣袍一角,跪在地上,“兒臣給汗阿瑪請安,汗阿瑪急召,兒臣來遲了。”
上首的康熙盯着下首的胤礽,聽其氣喘,緩緩開口問道:“太子已然安寝了?”
跪在地上的胤礽聞言,趕忙出聲解釋道:“禀汗阿瑪,兒臣這幾日精神不濟,正吃太醫開的安神湯藥,是以睡早了些。”
康熙聽罷,出聲道:“那你看看這個。”
一旁的梁九功,直接将陳同朋的口供,遞給了下首的胤礽。
胤礽知曉康熙深夜召見他,定然是有大事,卻不想竟然會是這件事。
“汗阿瑪明鑒,兒臣冤枉。”胤礽向康熙叩頭道。
康熙強壓着心腔裏的怒火,“冤枉?這口供上分明寫着,陳同朋孝敬你十萬兩白銀,并三個瘦馬。”